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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卑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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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水倒在布料上浸湿,林南延单膝跪地,卷起女孩的裤腿,露出她白皙的脚踝。
女孩的腿不自在地动了动,被男生的大手轻轻按住。
他与姜晴对视一眼,女孩瞬间不动了,他垂头,安静地用湿透了的布料冷敷在她的脚踝红晕处。
冰凉的感觉贴近皮肉的瞬间,姜晴小声嘶了一口,不痛,但感觉有点怪。
林南延:“脚踝冷敷五分钟,缓解不适。”
姜晴按住脚踝,试探性地舒展了下,“好,我自己来。”
她一路上脚踝处隐约不太舒服,有点涨涨的感觉,所以休息的时候无意识地右脚总是动来动去,没想到这么点小动作也会被林南延察觉。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男生睫毛垂落,鼻梁挺拔,此时人正专心地打结。
林南延打好活结后按照女生的意图松手:“嗯,你按好。”
姜晴手按着潮湿的棉布,视线跟随站起来的男生,男生从口袋里取出湿巾,开始给其他人分发。
宋爽目瞪口呆地看着林南延说撕衣服就撕衣服的举动,她气喘吁吁都不忘冲过来的林南延竖起大拇指,哥,你牛,之前是我小看你了。
林南延递出一包湿巾,姜晴接过抽出一张擦脑门上的汗,关心姜晴:“你脚没事吧?”
姜晴看着面对她疯狂挑眉的宋爽:“...有点红而已,晚上泡个脚就好了。”
蹲在一旁的江轻用指尖轻轻戳了戳女孩露在外面的白皙皮肤,“我有创可贴,你贴在这里就不会磨脚了。”
“谢谢。”姜晴抬起自己左脚看上面新鲜出炉的草莓贴纸,她冲江轻粲然一笑道谢。
女孩额头还有汗,眼睛亮亮的,笑容感染力很强,让人一眼就能察觉她的开心。江轻不自觉地也笑起来,她愣愣地回神,好一会儿才轻抿唇角站起来。
旁观许久的陈衡慢悠悠地晃过来,问她:“还往上爬吗?这才一半。”
“美烟还在上面,”姜晴取下头上的帽子扇风,她望向山顶的方向,转头问其他人,“你们觉得呢?如果实在太累了,我们就停下,不上去了,给美烟打个电话让她等等我们。”
“来都来了,”宋爽一听这话骤然精神,“我怎么可能半途而废?你要是累了就在下面等我们吧。”她敢肯定,宋清一定在下面等着看好戏,这点困难她不能说放弃就放弃。要不然宋清怎么相信她的承诺,相信她真的能坚持下去。
锻炼体力,就从此刻开始。
江轻:“慢慢来,总能上去的。”不上山尖,总会有遗憾。
陈衡:“看你的想法。”
??大家都好有毅力。
姜晴环顾一周,见没有人出声放弃,她握拳,“来都来了,美烟还在等我们呢。”
见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她的脚上,她三两下拆下露出脚踝,站起来蹦跶两圈,“看,没问题,我这个人累了皮肤就容易泛红,实际没什么大问题。”
经过冷敷那点红也隐下去许多,看上去也没那么胀了,林南延移开目光。
与之相反,陈衡的视线则落在姜晴的脚腕迟迟不动。姜晴顺着看过去,敷过的地方光滑一片,既不肿也不青,没什么异常啊。
突然想起什么,她“啊”了一声,“你送我那个脚链我收起来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你的手艺太好了,我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搞丢了,那多对不起你的心血啊。”
刹那捕捉到关键词,宋爽警觉:“什么脚链?”
姜晴面对宋爽,余光瞄着陈衡,“朋友之间送的礼物,就跟我之前送你的礼物一样。”
“你说那个蓝粉色发卡,”宋爽恍然大悟,“呜呜,我上次戴了一次回到家就发现没了,提起来我就伤心。”她趴在姜晴的肩头假哭,边哭边偷觑姜晴。
姜晴无奈:“好了,回头我再送你一个。”虽然隔的太久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到底送的是什么样式的发卡。
脸一转看见站在一旁的江轻,她不忘端水,“也送你一个,你想要什么样式的?”
江轻脸颊边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她用力点头,“我都可以。”
“你...”姜晴迟疑地问目光不动的陈衡,“也要吗?”
陈衡嘴角的笑意不变,说:“好啊。”
闻言宋爽惊悚地看向男生,她理解不能。不是,之前是她耳朵被炸毁了吧,不然她怎么会听到这么离谱的回答。
粉蓝发卡,要戴在哪?
宋爽的目光从男生桀骜张扬的头发游移到那张一看就是个酷哥的帅脸上,她连忙甩头。算了算了,不能想,再想要辣脑袋了。
姜晴很爽快地应声,一个发卡而已,她批发买肯定还便宜呢。
山路边,眺望远方背对众人的林南延眼前出现熟悉的五颗棒棒糖,他伸手挑出黄色的糖果,撕开,放进嘴里含着。
不知什么时候靠近的王华沺问:“酸吗?”
林南延:“还好。”
王华沺收回手指,小声说:“每次都是这个口味,你的爱好一如既往。”
林南延:“我没有爱好。”
王华沺慢吞吞地应了声“哦。”
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闲聊的众人,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话又咽回去。正犹豫间,忽然听林南延清冷的声音响在耳畔,“想知道什么就去问她。”
如同骤然被戳破的皮球,王华沺的声音一瞬间软趴趴地:“我,我不敢。”
他看向身旁的人,男生身材高大、长相帅气、成绩优异,上天似乎格外偏爱他,像是什么都难不倒对方,但——
“你为什么也不问?你不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吗?”他轻声问。
在某些时刻,王华沺总觉得,男生与他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糖果咬碎的嘎吱声中,酸涩弥漫口腔。糖渣碾在舌尖,像是细碎的玻璃,随时能戳出无数细碎的伤口。
林南延垂眸:“我知道。”
什么?王华沺疑惑地看向他。
他回头看向总是面带笑容的女孩,此时她正手忙脚乱和陈衡比划着什么,眼睛弯成月牙状,发丝张扬着飞舞,整个人快活地似在发光。
“所以不必问。”
“至于那些我不该干涉的——”他顿了顿,“我希望她快乐。”
王华沺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但他似乎隐约明白了男生的态度。
林南延拍拍王华沺的肩膀,对他说:“想问就问,没有什么情况是比现在更糟糕的。”
“嗯。”王华沺低沉地应声,他垂头陷入了迷茫,应该问吗?
应、应该的吧。
山道上陆陆续续有人从他们身边穿过,姜晴把被江轻重新拆开编好的辫子塞回帽子里,一手挽着同款发型的宋爽,一手牵着江轻,三个女生精神焕发地重新出发。
男生们仍然落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王华沺此时下意识地远离旁边两个男生,前进半步,离女生群体近了些。
陈衡与林南延逐渐并排,他声音散漫:“我送她的礼物她没戴。”
山间的风吹起树叶哗啦哗啦地演奏了一曲静谧的大自然曲调。
“她说我们是朋友。”
“但有些情侣就是从朋友做起的,你说对吧。”
林南延脚下未停,男生的声音还在继续。
陈衡问:“你会祝福我们吗?”
林南延脚步停下,他定定地看着陈衡,“你想听什么回答?”
两个男生彼此对视,一个眼神冷淡,一个眼神戏谑,年轻气盛的两张脸上唯一相同的是眼底深处都隐带一丝火气。
陈衡:“听说你们是青梅竹马。”
林南延:“我之前在公园看见了一个人,一个你应该很熟悉的人。”
他看着男生,难得被激出了一丝恶意,他的嗓音还是很稳,稳得像是即将爆发的山火浮于表面的平静,底下暗流涌动。
“好像叫陈旭,”他说,“我想你应该知道他。”
看着眼前的男生脸色骤然巨变,林南延心里莫名诡异地感到久违的畅快。
陈衡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逼近,“你在哪看见的他?”
林南延垂眼:“松开。”
“说话,在哪?!”陈衡厉声,两人距离离得很近,以至于他能看到对方眼里倒映着的那个铁青着脸的自己,陌生、又熟悉。
他怔住了,手中力道变松。
林南延用食指细细撵平被抓皱的领子,抬眼。
“听说他是你哥。”
“你们关系好像不太好。”
他伸手拂掉男生一侧肩膀上的落叶,脚底轻飘飘踩在叶子上骤然断裂声咔嚓响起。
“你自己的事情也是一团糟,”他以冷静的语调吐出犀利的话语,“我想,如果你处理不好的话,也不该盲目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自己的事情要自己负起责任。”
他唇角上移:“你说,对吗?”
林南延的尾音很轻,落在陈衡心里却像是一吨重石,坠得他的心沉甸甸的,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在哪?”陈衡用力咬住口腔内侧,血气弥漫,他却感觉不到痛似的。
对面的男生越是沉静,衬得他越像面目可憎的小丑。
最可悲的是,他不得不承认,林南延说的对。
他没资格开启一段感情,他有什么权利拖别人下水呢。
明明陈衡的表情没变,林南延却莫名感受到了男生身上不自觉溢出的浓重悲伤,那是一种沉重的、粘稠的、可悲的、但又无比熟悉的感觉。
熟悉?他为什么会感觉熟悉?
斑驳时光回溯,一瞬间把林南延拖到了过去。
女孩的笑容、远去的背影、破碎的盆栽、捏扁的矿泉水瓶,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象,他恍然,是那天啊。
他暗恋见光的那天,他告白的那天,他最靠近幸福的那天,也是——
他心、死的那天。
林南延看着眼前人,透过他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他冷淡的声音似乎和男人的声线重叠在一起,残酷、陌生、令人作呕。
林南延怔怔地。
他想,他爸说得没错。
他和他是一样的人,同样喜欢利用人的弱点,同样冷酷,同样卑劣。
恍惚中,林重山在对他冷笑,他说——
“你是我儿子,你身上流的是我的血,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你。”
“你和我一样,为那可笑的自尊心,一文不值的脸面,能妥协地做出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