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白娘子传奇之双轨版》青花娘子

10、魔幻第八章 五合堂毒神收妖孽 福济观汉文轧神仙

　　那晚素贞与小青退出五合堂后，为首的蜈蚣精便止住欲追出的众妖。四妖不解，道：“大哥何不趁胜追击，以除后患？”蜈蚣精道：“那保和堂的女眷虽与你我同为异类，身边却似有东土神灵护佑。今次之事，她二人必不肯干休，昨夜我等虽勉强得胜，却难防她去别处搬来救兵，将你我尽收服了，到时如何是好？”四妖听闻此言，慌到：“确是此话，则大哥作何打算？”蜈蚣精不慌不忙，道：“想她去搬救兵也非一时可达，趁天未明，我欲使尔等在城中播撒疫毒，以卷城中可敛之财，而后同往北去，再寻生路，如何可好？”四妖道：“大哥之言，无有不从。”蜈蚣精便分命四妖，每一人拿一葫芦瘟丹，借五形散入平江城，蜈蚣精也在当中，把瘟丹用手抓着，往城中按东、西、南、北，洒至日出方回。

　　且说平江城中那知此丹俱入井泉河道之中，人家起来，必用水火为急济之物，大家小户，士庶人等，凡吃水者，满城尽遭此厄。这一日，一城中烟火全无，多半街道上已无人行走。因着保和堂中也有百姓前来求医，故许仙也知晓城中出了疫情。他本欲全力救治，然此病来得凶险，染病之人浑身上下俱长出颗粒，莫辨为痈为毒，转瞬即呼吸难通，恹恹待尽，许仙遍查医书，却仍束手无策。素贞见状，挣扎着要到前堂帮忙，但许仙坚持不允。素贞无奈，只得在后堂中一边挂念冒着染病之险坚持坐诊的许仙，一边对天祈求小青早将昴日星官请到。

　　就在素贞焦急万分之时，小青风风火火地推门入室。素贞急问道：“可曾请得昴日星官？”不待小青回答，蓦一阵叮叮当当，毒神已不请而自入室了。听着动静，素贞猛一抬头，乍一见那一身怪异打扮，着实唬了一跳。未及素贞开口询问，毒神便抢先言道：“这位想必是白氏娘子，请稍安勿躁，以免再伤胎气。”素贞惊道：“你是何人？何以知我怀胎？”又转对小青道：“是你告诉的？”小青将头摇得好似拨浪鼓。毒神笑言：“勿怪青娘子，吾乃毒神是也，毒门中十者九医，余又是医中之医，故只一眼便可透查汝身之疾。”素贞松一口气，欠身向毒神道了个万福，道：“不知尊神驾临，请恕奴家失礼了。”那毒神摆摆手道：“吾自极西而来，东土礼数，可尽免矣。”又四下到处张望，顺手绰起圆棹上素贞盛药的湖田窑影青六葵花口瓷碗摆弄不停，并道：“此物甚好，未知可有茶具否？”素贞不解道：“自是有的。”毒神立马道：“待吾除去妖孽后，未知娘子能否赠我些个茶具？也好使吾不枉来东土一遭。”素贞道：“只要尊神能为平江城除害，但奴家中所有之物，尽可随意拿走。”毒神大笑道：“娘子真乃爽快之人！”言罢，竟径自跪坐在地，开始理弄起胸前长长两串组珮，嘴里还东拉西扯不住赞美各大官窑瓷器之美，仿佛不是来除妖，倒像专程跑来斗茶。见状，素贞、小青也不知这怪人究竟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都怔怔伫立着，瞠目以对。好一会儿，毒神终于拣出似璜非璜一片饰牌，随意朝手心一磕，玉璜蓦地变成一枚朱红丹药。毒神起身，咐素贞将其化入大坛酒中，赠予病患，每人只一勺，服用后即可痊愈。

　　素贞拜谢了毒神赐药，又问道：“敢问尊神去收服那五毒可需要帮手？”毒神道：“无他，只要两名身强力大便好。”素贞愁道：“奴家铺里倒是有几个小厮身强力大，但他们道行未深，恐怕到时无力相助。”毒神道：“他们无需动手，只要与我抬着铜鼓便好。”素贞怪道：“却是为何？”毒神嬉笑道：“岂不闻汝东土之杂剧，也需先有艳段铺垫，方才出正戏，如吾自家端着那劳什子，岂不威严大失。”素贞登时无言以对，只以目示意小青引五鬼前来，小青旋即引三鬼并四鬼到毒神前，将毒神的铜鼓抬起，同赴五合堂。素贞不放心，嘱小青跟去，一路照应，自家则命三鬼将家中所藏大坛之酒抬出，化丹药于其中，再送至铺中，嘱许仙此即为解瘟散疫之药，可免费施与患病的百姓。

　　且说小青等一众人才到街上，毒神便沿路击鼓吆喝，唤城中百姓往吴趋坊保和堂诊治，言说保和堂免费施药，可保药到病除。彼时五合堂中散瘟之药已涨至白银一两一副，兀自你争我夺，五毒干赚了许多钱钞，正欢喜无限。忽闻铜鼓声声，又一人跑来，对抢购之人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人们便一哄而散，向鼓声所来之处涌去。蜈蚣精见此景，诧异非常，急派蝎子壁虎二妖前往查探。二妖方才出得巷口，便听耳熟乡音笑道：“列位请了，人生大喜，莫过他乡遇故知，一别多日，别来无恙乎？”蝎子精闻言大骇，抬头见是毒神，立时跪下，显出了原型。毒神从二鬼手上拿过铜鼓，置于蝎子精背上。那壁虎精见势不妙，转身欲逃，却被毒神挥杖放出金光击中，扭动几下后，化为一只小壁虎爬走了。小青欲追上前将壁虎精斩杀，毒神阻拦，道：“东土俗语，得饶人处且饶人，此物已无力为害，且放它去吧。”小青道：“尊神莫不是与这妖孽有亲？”毒神道：“昔日吾为东土不容，远遁极西，曾夺彼等之地居住，故其亦算吾之邻。与吾同因时局动荡而来东土。毒门虽魔头麇集之地，但亦不能仗自身之技无端盘剥黎庶，若非彼等行事实太过奸恶，连吾这魔头都觉不堪，本不该干涉。”小青虽不甚明白，但也点头称是，众人于是继续往五合堂而去。

　　蜈蚣精因着蝎子与壁虎二妖一去不回，正与蜘蛛、蟾蜍二妖站在门口张望，却不想正与毒神打了照面。蜈蚣精朝后蓦一跳，召出寒铁钩，大叫道：“我原想东土神灵不能轻易对我等如何，却不想是你这毒妖在捣鬼！”毒神道：“尔等在东土日久，不义之财所聚已多，收手亦无妨，此地非尔等地头，早晚必有麻烦。”蜈蚣精道：“我等之事毋须你这魔头教训！”言罢，带着二妖便要动手。毒神道：“既如此，也无甚情义可讲，往日吾在极西怎为，今日便要怎为！”然话音未落，便有那三妖放出的毒雾一径笼来，小青与二鬼俱向坊口躲去，只听得身后毒雾中传来阵阵铜鼓之声，轰然若惊雷滚动。响了半晌，突闻蜈蚣精凄厉惨叫道：“毒妖，你这忘恩负义之徒，想当初你流落极西，要不是我等收留，岂有今日！ 当年你为得落脚之地，施毒蛊不知害了多少性命，如今，满手血腥的魔头竟装起好人来，我倒要看看你这伪君子回极西会有怎样的好下场！”又闻毒神朗声答道：“伪君子也罢，真小人也罢，作恶行善，皆我自愿，世人任评！”言毕，铜鼓已是巨响震天，三妖又一阵惨叫。又过一时，鼓声停，四下一片死寂，毒雾也渐散去。小青等赶来一看，蜈蚣、蟾蜍、蜘蛛三妖已变成了三块玉饰，被毒神挂于组珮之上。毒神回首对小青凄然自嘲道：“方才教汝‘得饶人处且饶人’，目下却将彼等赶尽杀绝，未知算出尔反尔否？或是我毒妖与东土神佛终究有异。”小青正尴尬，毒神又变为喜色道：“无须再提旧事，且入内寻些妙物，才不枉白来一趟。”于是自入内，将五毒所藏之各窑瓷器并一包袱茶饼尽情收入囊中后，方才与小青返回保和堂。

　　素贞正独自在后堂中等候，见毒神进来，便迎上屈膝行了个大礼道：“尊神辛苦，因百姓上门求医者众多，故儿夫至今在铺中忙碌，不及赶来道谢，望尊神勿怪，请先上座。”那毒神也不客气，就上座坐了，素贞自在下首陪坐，小青侍立于身边，向她说明了适才收服五毒之经过。素贞听罢，欣然道：“不知尊神下面将意欲何往？方才听家妹转述，言说若尊神若返回极西，恐有性命之虞。”毒神道：“天无道，东土逐我西方敌。然当年吾居东土，作恶多端，远甚五毒，为满天神佛不容，亦是常理。远遁极西，为立足，又不知犯下多少罪恶，亦难怪极西视为我仇雠。毒神，亦可谓毒妖，毒魔也。”素贞道：“然尊神此次收服五毒，乃是造福于平江百姓，可谓大功一件，上天有知，必既往不咎，尊神或可凭此列入仙班。”小青亦附和道：“姐姐所言极是，尊神留下便是，何必再返极西去过那提心吊胆的日子？”毒神大笑道：“东土诸神佛，甘受戒律，吾宁刀头舐血而真我，也不愿迷失吾之本性，两位娘子请勿再劝了。”素贞道：“也罢，既然尊神已有打算，我二人也不便多言了。尊神曾索影青之器，奴家中影青已皆尽在此，专谢尊神此番相助。”说罢，从交椅旁拿出一个玉色包袱，递与毒神道：“区区薄礼，尊神笑纳”。毒神接过包袱，挂于蝎子尾上，也不道谢，起身便往外走去。素贞和小青忙赶上前去相送，谁知那毒神到了门口，又转回头来，单对素贞道：“汝已有身，不宜愁闷，然吾观汝心中多有磊块，若不除去，必伤胎儿，故以数言相慰。吾为东土所驱，又为极西所不容，虽求生于隙中，逍遥快活却无人能及。娘子身为异类，时长日久或不为人间所容，亦难超生于天界，然娘子万幸，身畔得良人忠仆相伴，故若想隙中求生，必非难事。世间恩仇转头即空，又何来相报之说？娘子只求自问自感无愧于心便好。”言罢，驱蝎子腾空一跃，平江城井泉河道亦随之升腾五色怪云将其承托，水，顿时纯净如故。素贞与小青屈身拜送，再仰头看，毒神已消失无踪。自此后，保和堂生意日渐兴隆，许仙亦凭此次施药救民名满平江。

　　未过几日，却是四月十三，许仙将铺子打烊后，回房对素贞道：“娘子可知明日何日？”素贞将手中针黹放下，笑道：“我却是不知。”许仙拉过素贞玉手，与她同坐至榻上，道：“十四日乃我医家祖师吕仙之诞，平江唤作神仙生日的。方才我听掌柜的说，明日这阊门内虹桥下塘的福济观中修崇醮会，香客骈集，又有虫鱼花草、五色糕团等玩意儿，又有诸般瓦舍伎艺，直闹过皋桥，连整条吴趋坊都是，煞是好看的。”素贞故作不屑道：“吕仙？便是吕洞宾，想来也是个不正经的神仙，从前曾经非礼我本家的小娘子。”许仙惊讶道 ：“这话从何说起？”素贞笑道：“官人难道没听过《吕洞宾三戏白牡丹》这一回书吗？”许仙恍然大悟，亦笑道：“原来如此，娘子真会说笑。对了，方才掌柜的还说，明日里吕仙会化为褴褛乞丐之流，混迹市中，如遇上即可化苦为甜，逢难得解，谓之轧神仙。”素贞道：“听官人这话，必是想去轧一轧的了。”许仙道：“便是，我只觉我这个许仙，也许就会遇见神仙。不知娘子可有兴致与我同往？”素贞道：“市中拥挤，且人气浑浊，恐有伤腹中胎儿，故官人明早自去便是。至于家中庆贺吕仙寿诞的一概供奉，由我打点，你可不必操心。”许仙大喜，正要作势谢过素贞，不想素贞又幽幽叹口气道：“只盼官人莫要被那个风流神仙带坏才好。”许仙道：“我自是不会的。”素贞道：“那你会何事？”许仙坏笑道：“我么，我会三戏白素贞。”说罢，便向素贞颊上亲去。素贞边笑边躲，二人房中一片恩爱光景。到了第二日早上，许仙洗漱用饭过便要出门，素贞追上，又向他怀中塞了一只装有五六百钱的绣荷包，道：“呆子，连香火钱都不记得带了。”许仙向素贞揖了揖，顺势又向素贞脸颊亲了一下，方才转身出门。

　　这日街上果是人声鼎沸，许仙在福济观内拜祭后，只觉得挤挨不过，便往观门边人少处捡了个阴凉处歇息。不防身边来了一名身材矮小，面容猥琐的道士，对他拱手弯腰，口无量天尊。许仙忙还礼道：“道长何来？”道士道：“正为救你而来？”许仙道：“此话怎讲？”道士诡道：“贫道看大官人印堂发黑，定是为妖孽所缠，若不除去，一家性命难保。”许仙惧道：“求道长指条活路！”道士奸笑道：“你听我话，下月便是端午，大官人可备下将雄黄与艾叶煮水，遍撒家中各处，再使家中人用此水洗脚，如此，那妖孽必不能再近贵宅。”说罢，转身进观去了。许仙正平复心情，忽又有一年老乞丐来到面前，哀道：“求大官人多发善心，与我老头子一口饭吃罢。”许仙翻翻荷包，见尚余有一两百钱，便将这些钱并绣荷包一并与了那老乞丐。那老乞丐接过荷包后，也不道谢，只对许仙言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家和方可万事兴盛。大官人家有贤妻，实乃上天赐福，然勿论何时何境，皆莫要轻信他人挑拨，切记切记。”话音未落，那老乞丐便失了踪影，只将绣荷包落在地上。许仙又是一惊，拾起荷包，发现其中有黄纸一张，上有“疑自心生，伤人伤己”八个朱砂字，其下又一篆书“吕”字。许仙见此方才恍悟，那老乞丐定是吕仙所化，于是忙不迭望空行了个大礼。然想到适才吕仙那番言语，自己一时也无法解开，转又思忖，素贞聪慧，与她共商，或可分明。想到此，许仙将黄纸小心放回绣荷包中，又贴身收好，匆匆返家去了。

作者有话说

　　①五毒散布瘟疫以及病人病状一节，参考《封神演义》。
②毒神言杂剧一段，参看宋·灌圃耐得翁《都城纪胜》：“杂剧中，末泥为长，每四人或五人为一场，先做寻常熟事一段，名曰‘艳段’；次做正杂剧，通名为两段。”
③据清朝顾禄《清嘉录》中转徐崧、张大纯《百城烟水》所载：“福济观，俗称神仙庙，在皋桥东。宋为李王祠。朐山王省幹大猷来吴，淳熙某年四月十四日，从岩中道院陆道坚设云水斋，感纯阳吕仙授神方，以疗风疾，至今赖之。”可知“轧神仙”这一民俗应是从南宋淳熙年间（也有说自元朝）开始的，与本文设定的年代到有些许差距，但还是请允许我在篇文章里让这个民俗穿越几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