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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眼光好&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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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年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左手拎着个公务包,右手提着个水果篮。
就算裹着件略臃肿的棉服,敞开的内里也是件白衬衣加黑西装。
关宁绅的视线在后退一步的冯乐川和余年身上来回摇摆,最后定在冯乐川那边。
记忆还不错的他记得,这个高中生好像骗过他,没有为人父母的经验,但是说教因子克入基因:“同学,诚实可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啊。”
“无论是工作还是待人处事,哪个不是诚实守信才行稳……”
话还没说完,余年冷声打断:“管你什么事。”
关宁绅名字谐音“管你什”,所以他最讨厌有人这么质问他。
他皱眉想继续训,冯乐川也准备低头当哑巴受气包。
余年转过身问:“什么时候见过?”
冯乐川啊了声,稍稍回忆了下才回:“就五一那几天。”
随后向余年背后躲一步,小声背后告状:“他挨家挨户敲门找你和外婆,但我骗了他一下。”
说完再向旁边移一步,关上耳朵四处张望着看风景。
好像教训太多陌生人也不太好,关宁绅的火力对准了余年,想找补一下对子女的关爱。
他说:“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意思是选择朋友时要注重品质。
还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提醒余年要明辨是非,远离损友。
句句在向着余年说,但句句在说冯乐川。
从没被长辈耳提命面,劈头盖脸一顿说教,也从没被陌生人明里暗里,话里话外一阵讽刺。
就算自我接受能力再好,就算这是余年的父亲,冯乐川也被说得心里一阵窝火,看风景的人头偏向一边,委屈得想立刻逃遁。
关宁绅的嘴像上了发条的火车,轰隆隆地停不下来,余年找不到缝隙插队。
转头看了一眼冯乐川,余年觉得关宁绅莫名其妙的荒唐。
再说出口的话已经算是呵斥:“你给我闭嘴。”
上前一步,余年揪住了关宁绅的衣领,狠狠把人推到墙上。
眼见着扬起的拳头就要落下,但刚燃起的怒火被冯乐川包裹住。
冯乐川也没有预料事情是这样的进展,有点急切的劝:“不能打,这是医院,外婆还在里面。”
在反抗中,关宁绅拎着的果篮摔在了地上,护士站的护士从远处跑来制止,患者家属也被吸引得探门观望。
关宁绅先是抬头看了眼和自己一样高的人,再是低头看向余年揪着自己衣领的手,似乎是有点不可置信:“大逆不道,你这是要打你老子?”
衣领再度勒紧,余年的手再度抬起,这次冯乐川是双手捂上了那个拳头:“冷静冷静,我们出去说。”
费了点劲才掰开余年的拳头,冯乐川抬头就听见余年说:“无名无分,你算我哪门子的老子?”
留下一句跟上,就松开关宁绅的衣领向电梯走去。
既然明了余年的态度是这样,冯乐川也放下了对陌生人过于礼貌的态度。
快速捡起散落一地的水果放进篮子,冯乐川勾起地上的竹条编织篮塞进关宁绅怀里,好心提醒也一语双关:“垃圾带走。”
后面打个补丁,表示自己还有点基本的礼貌:“别给清洁阿姨添麻烦。”
“别来了,这间病房不欢迎你。”
刚走远几步,冯乐川又转身略带嘲讽地说:“单凭教养这一点,你就不配当他父亲。”
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冯乐川加快步子追上余年。
就近在医院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店,三人沉默着入座。
关宁绅从公文包取出一摞A4纸,纸面的大标题是亲子鉴定报告,纸张被翻到最后一页,关宁绅指着红色的印章复述印章上的字:“父子关系。”
“这是无可抵赖的事实。”
单凭长相就能确定的事,关宁绅居然还拿出了科学依据。
察觉身边的人又到爆发的边缘,怕他会掀桌起义,冯乐川桌底下的手赶紧握住余年的手,一下一下磨砂余年虎口处,像在安抚炸毛的大猫。
冯乐川空着的手端起水杯喝了口白水才说:“您想说什么?”
“明人不说暗话,您可以直接切重点。”
听着冯乐川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跟他谈判,关宁绅倒是有点诧异地看了过来。
略微思索后说:“这是我们家的私事,同学你一个外人应该回避一下吧?”
随着水杯搁到桌面上,冯乐川也点头承认,“确实应该回避。”
桌底下的手被反握住,余年说:“不是外人,不用回避。”
冯乐川看了一眼余年也说:“但是,如果我们聊的是你私下跟踪、窃取公民个人信息的事,那我应该…”
“不用回避吧。”
“毕竟基因信息也是个人信息的一部分呢。”
“是吗?”
遇上一个说话很温和的硬茬。
沉默代表无可辩驳,无可否认代表默认,所以关宁绅继续对余年说:“我膝下无子无女。”
“几年前得知你的存在后,家里人都想让你认祖归宗,同样作为补偿,我所有的资产都会过继到你的名下。”
说完关宁绅就取出一张资产核算清单,纸面中心的几个零有点多,单用眼睛瞟看不清,可能需要好好数数。
感情这是找人来继承家产的,冯乐川了然地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
见两个年轻人一漠不关心,没有发表一点意见。
关宁绅的面子要挂不住了,继续向余年坦白:“之前给你打电话聊过,也给过你名片。”
关宁绅觉着打电话对方可能会认为是诈骗,所以隔着大半个祖国地图,飞到白市来找余年。
私人名片给出去了,以为会立刻得到联系,谁想几个月过去了,关宁绅的私人号码没有收到一个来电。
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的他自尊心极强,每每听见背后有人唏嘘他后继无人,他都觉得戳心窝的疼,自尊心垒起的高墙快要崩塌。
家里老人催得紧,想着速战速决,他也就只能再跑一趟。一次次上赶着找人继承家产,却不想对方漠不关心这笔飞来横财,关宁绅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余年冷笑一声:“我不稀罕。”
“真要散财,建议去做慈善。”
毕竟街上随便一个人都乐意继承,冯乐川在旁边憋笑着赞同的地点点头。
这话听得关宁绅也恼了,平日维持的风度翩翩跟着自信一起瓦解。
“你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明事理?”
“让你少走弯路,平步青云,这天大的富贵你怎么就不要呢?”
冯乐川皱眉刚想反驳,余年先一步开口:“我姓余,也会一直姓余。”
“而你姓关,请你明确这一点。”
意思是去他妈的认祖归宗,我不稀罕。
但是这话在关宁绅耳里,他自然而然理解成,碍于姓氏,继承财产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关宁绅也缓声说:“放心,这个好解决。”
说完就拿出一张结婚协议书,指着薄薄一张纸说:“让你妈签个字就行了。”
“我以继父的身份带你回关家。”
关宁绅的原配妻子意外流产过一次,身体抱恙再也不能受孕,也因此缘由于几年前郁郁而终。
一方面是要维持自己对原妻情深义重的人设,另一方面也是想掩盖自己有个17岁儿子的意外。
两相权衡出此下策。
这下冯乐川先忍不住了,亲生父亲还有以继父的身份认亲,对三方都不公平且只有他一个人受益的决定,居然还能堂而皇之地说出口。
刚续满杯的白水直直泼向桌上的一堆纸,冯乐川道歉:“不好意思,手没端稳。”
没端稳指的是方向没瞄准,如果不是因为水还冒着热气,这水可就泼上关宁绅的脸了。
关宁绅惊讶地看着冯乐川,气得一阵:“你你你…”说不出后面的话,然后赶紧抽出纸巾赶紧去吸水补救。
余年也在旁边冷笑着说:“做什么白日梦?”
“如果你能让她把这名签了,那我姑且承认你是我父亲这一事实。”
以余年对余潇的了解,估计是关宁绅在她那边四处碰壁,所以才改弦易撤,打算先来攻克余年这边。
冯乐川收拾好东西站起身:“不知道您是不是语文不太好导致的理解能力有问题。”
“余年已经明确表示,不稀罕,不需要。”
见关宁绅也跟着站起来,冯乐川又说:“不准跟,再跟可就报警了。”
转身预走的时候,冯乐川被余年拉停了,以为他还想说什么,冯乐川侧头疑惑地看余年。
余年却看向关宁绅,冷声说:“道歉。”
正收拾桌上一堆粘在一起的白纸,关宁绅听到这话疑惑地问出声,“道什么歉?”
“向谁道歉?”
余年的头偏向冯乐川,嘴里说出来的话依旧很毒:“你是鱼的记忆吗?”
“好为人师惯了,真以为自己是孔孟圣贤了?”
来的路上关宁绅反思了一路,也觉得自己刚见面就一顿训两个小年轻,确实做得过了头,又碍于自己长辈身份不肯低头。
此刻被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支支吾吾着说不出话。
冯乐川站着等了几分钟,没等到说话声,所以冯乐川也说:“不用道歉。”
“我不接受。”
烦躁地低头看了眼时间,抬手也反握上余年的手腕,摇晃着说:“走了,要迟到了。”
加上来咖啡馆这一趟,午觉这一固定流程算是彻底泡汤了,现在只够赶回学校上下午的课。
走着去找小电驴路上,余年先是落后几步跟着,想了一阵才是快步走到冯乐川旁边:“抱歉,让你受委屈了。”
冯乐川拿头盔的手一顿,觉得好玩,转头好笑地看余年:“没关系,这有什么的。”
话锋一转,冯乐川也眯着眼看余年:“只是,能多给我讲讲你的家庭情况吗?让我提前有个准备。”
一黑一白小电炉在前校门附近停好,冯乐川第一次听余年和盘托出。
关宁绅和余潇一个从政一个从商,恋爱期间两个人互相不对付,互相瞧不起对方的职业。
如果不是有长达十年的感情维系着,两人估计早分道扬镳了。
关家极其看重香火的延续,催婚催育是压垮这段感情的最后一根稻草。
冯乐川低头看路,突然想到那张资产结算清单的几个零,所以他抬头打断余年:“关叔从商吗?”
余年也知道冯乐川想问什么,淡淡地回复:“他从政。”
略微挑眉,冯乐川想:这隔在现世,高低给他来个深度调查。
想到这,冯乐川又问,“那余阿姨呢?太忙了吗?我好像从来没见过她。”
余年转头看了眼冯乐川,冷着声音回:“她外派了,现在刚放完第一把火。”
如果思维不跳脱点,还真不太容易理解这句话。
新官上任三把火,在说余潇也忙得焦头烂额,顾不上这边。
冯乐川笑着说:“神经,我差点以为余阿姨犯事了。”
这是冯乐川今天中午唯一次笑出声,余年也如释重负地扯了扯嘴角,不反驳。
第二天1:30,余年准时接到了太平洋东岸的远洋电话。
余潇问,“今天外婆情况怎么样?”
转动手里的笔,想到了冯乐川说的外婆叫人“乐乐”,余年沉默一阵回:“还行。”
说完电话两边一起沉默。
突然有人在用英文询问余潇要点什么,余潇随便回复一个汉堡套餐,随后对电话说:“我去吃饭了,有事给我留言。”
想到今天遇到的人,余年难得皱眉多留了下余潇:“等等。”
余潇也惊讶了下,“怎么了?”
直到拿到套餐,余年都没回复,估计在后悔多说了最后一句话。
余潇调侃:“快要顶不住了吗?”
“不是。”几乎是不带犹豫,余年否定。
对面的余潇拿到汉堡狠狠咬了一口,才听见余年说:“我在想,余女士。”
“你眼光怎么能这么差。”
余潇回过味,咽下嘴里的汉堡,表示赞同:“年少不知事,是有点眼瞎。”
又问:“他又来找你了吗?”
叹一口气:“我早劝你换个号码,换个地方住。”
“你这孩子就是不听,死犟。”
死犟的孩子还是死犟:“不换。”
余潇出了几套应对方法给余年,余年只是听着没有回答。
今天两人难得聊得比较久,余潇也心情很好的突然调侃。
“那眼光很好的余年同学。”
“什么时候把你小男友的照片发我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