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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竟是谢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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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人没人听她的,一双双大眼爬了红血丝儿,干巴巴地瞧着这气派不小的丫头。
没人肯挪个步子。
此次随行捎了些扬州糕点吃食,主子让他们辛苦一回,连夜出的真州城。
不眠不休,已是赶了两天两夜的路了。也就在出了宣城后,才找了一处荒地歇了个把时辰。
山野地带多出刁民,出于安全,他们也没敢睡过去。
再是年轻健壮,眼下也都有些疲累、恼火,吃不消。
作为带队的,林翡自是晓得大家的苦处。可也明白,他们到底是下头人,若非如此,哪里会叫他们吃这样的苦累?
只好领头示了弱。
人群望过去,便见这相貌堂堂、自命不凡的林哥儿,这会儿竟默然地点了头。
率先一步,一言不发地,走到了小丫头手指的那处。
规规矩矩停在了树下。
无人心头不暗起了一丝涟漪。
这年轻郎君向来心气高傲,不因身份而惭秽,活得坦荡、自在。
竟第一个低了头……
众人这才泄了气,开始往回搬东西。
方才,谢老爷笑脸相迎,与林小哥说话的当口,他们已风风火火地从车上卸下了箱子,一个个的开始往里抬。
这会儿,十几箱沉甸甸的东西业已全部搬下,停在了门前,两三箱东西也已抬进了门内。
再运上牛车也费周章,他们只得拖着又累又疲的身子,一起合力,给慢慢抬到石板对面那棵梧桐树下。
壮汉们垂头丧气,实在虚劳至极。
林翡也亲自上前,捋起袖子,帮着出力。十几个红木大箱子挪到树下后,这位年轻斯文的郎君已是汗如雨下,清秀的面目也被晒得微红。
“大家辛苦了!”
没人搭理他,个个闷着脑袋。
他们一行人拼着一口气儿地,早早赶过来,就想着吃个早饭,好好安稳地歇息一通。这倒好,早饭没吃着,就饿着肚皮等在了路边。这会儿,再壮的汉子也如霜打的茄子。
一个个无精打采地累瘫在了地上。
“咱就是个不要命的苦力,这活儿不干也罢……”有人一把摔了擦汗的巾子。
林翡不知说什么好,捏着衣袖净了汗,也一屁股靠在了树上。
难怪宋家这回说什么也不肯再来,害的公子没法子了,这才遣他过来跟着走这一遭。
真是趟苦差事!
他原本只用在铺子里头记记账,每日悠闲地过,哪用吃这种苦头?
肚子里一粒米水都没有……
他目光沉沉,心情也跟众人一样低落起来,失神地盯着谢府微闭的两扇大门。
炎阳开始热起来,鸟雀啁啾着,闹在耳边。
空气沉闷,酿了一片丧气。
就在这无聊至极之际,谢府大门上冷不丁地,冒出了一颗毛茸茸、鲜活的小脑袋。
煞是惊人!
一个恍惚,像是累花了眼。
林翡吓了一跳,以为出了魔怔。
正惊疑间,一双水凌凌、清艳的眸子转了一转,就笑嘻嘻对上了他眼睛。
极好看的、勾人的瞳眸,水艳、又动人。
细看之下,他又是一愣,心脏漏跳了几拍。
这……
原是个调皮的小娘子!
一捧明媚、清透的晨光十分静谧地,洒在谢宅朱漆木门上,将这颗小脑袋如珠如玉的雪肌,照得暖融融的,一片金黄、灿烂。
那双眼底染了金色晨光,美丽、黠慧,又天真的眸子微颤着,似也吃了一惊。
怎么?
莫不是他这副狼狈模样吓到了人家?
林翡垂眸,悄悄拉了拉青布衣,意识到自己家奴的身份后,不自觉面上就有些低微。
他本是个得意的儿郎,经了今日这一遭,却并不觉得自个儿多么好了。
可这颗小脑袋实在是令人又惊又喜,真是个新奇的小娘子!
他按捺不住。
又抬眼瞧了过去。
面上却越发清淡起来,不愿被人看出心底没来由的慌张。
好在那小娘子性子极好,不介意他的冷面,两眼越发笑得亮晶晶。
林翡心底生出一丝暖意。
一路奔波,又遭冷面,若是遇上这样一位可爱小娘子与他甜笑。
再是辛苦也算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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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从爹爹那处讨得好,谢冰妩方才回耳房时,窝了一肚子的气。爬她娘榻上,正要睡,扭头见她没心没肺的亲娘睡得死猪一样。
都不知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一气之下,就将人闹了起来,要人一起去爹爹跟前求情。
结果就被梅姨娘一脚给踹下了床。
撵出了屋。
她捂着屁股,死命在廊上跺脚呢,就一不小心听到了桂香给夫人的回话。
屁股嗖的一下,就不疼了。
大喜事儿呀!
两位姐姐又给送好东西来了,东西居然都到门口了!
还有这等好事儿?
想也没想地,她就被自个儿的两条腿儿给带到了大门口。
先前儿,她总觉得不公平。
二姐和四姐同她一样,也不是夫人亲生的,所以比大姐、三姐待她好些。
未出嫁前就疼她。
反倒是与夫人她们客气得很!
谢冰妩私以为两位姐姐送来的东西,她比大姐、三姐更应得。
可每回都是大姐、三姐和夫人挑剩下,不要的首饰、衣裳才扔给她和娘亲。
甚至,夫人一个高兴,下头人都能先挑,最后遣人塞一二件烂货打发她。
她真真每回都给气死!
这回得亏被她撞着了,她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瞧瞧,姐姐们到底送了什么宝贝好东西过来。若还塞给她差的、不好看的,她再也不能依了!
本来两只眼睛已气红了,水汪汪的很是有些可怜。
奈何,一探头,就瞧见个小郎君。
还怪俊俏的!
登时两眼放光,什么不公、可怜,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这人一身青布衣,清清秀秀的,可真好看呀!
原先她还一脸的委屈,这会儿一个没忍住,就笑了。
小郎君不仅生的好,还怪可爱。
心头乐开了花,瞧他一眼,又一眼。
越瞅越激动,这小郎君可真有意思,居然也在瞧她呢!
应是也喜欢她!
谢冰妩心下更快活起来。
这十分可爱的小郎君一打眼就格外招人,斯文干净,和一旁五大三粗的下人很不同,当是管东西的。
那可好!
可不得将宝贝们一一打开来,与她好好瞧瞧?
真是老天有眼了,派了这么个年轻的乖郎君送东西。
真好,老天待她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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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在门上的小脑袋若有所思。
林翡先前还有些羞涩,这会儿又觉好笑起来。
这小娘子虽瞧着实在美丽,可面相油滑得很,似乎不大像个纯良之辈啊!
心思全在脸上,也不知在琢磨个什么,只瞧她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转来转去。
甚是狡黠!
可也……也怪可爱。
忽感面上一阵燥热,林翡忙垂目,看向别处。
门口,谢五乐得像个小贼。
俊俏小郎君,本小姐来也,还不快快开箱,交出宝贝!
她乐颠颠儿,冲出了门。
青衣家仆也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袖口的木屑,预备给人行礼。
这位小姐可真有意思,一阵风似的,就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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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房内,梅姨娘气消了,又闷头睡了一阵。
猛又想起什么,一骨碌下了床,鞋都不及套上,一脚就踹了门。
门口空荡荡,只停了对叽喳乱叫的小喜鹊儿。
完了,她丫头不见了!
“死丫头,滚哪儿去了?”
她可不是担心,只怕这蠢东西又搁哪儿丢人现眼,给她惹祸去了。
一个见不着,屋顶就着火的小蠢蛋,还自以为自个儿鬼精鬼精的,可不气死她这老母了!
这一会儿八成也跑不远,哼,又躲起来吓唬她?
她这老娘可不是吓大的!
梅姨娘叉腰,气哼哼,就要骂出来。
“还要住大屋,也不看看自个儿的骨头有多高贵!想当年闹饥荒,饿死多少人,还想着住好的呢?要不是爹娘无情,卖了我,你老娘现在八成就死翘翘了!”
“就算没饿死,你跑不了的,也去野草祠蹲着了!”
“你嫌我待你不好,老爷夫人亏了你?那帮小乞儿才好呢,偷盗、打架、当街抢劫,可会好好待你的!不过,你这小样儿,与他们也一路人了,没差儿!”
“你个贪心、没良心的小东西,天天闹我!我真的命苦,当初就不该要你!”
“我真的是苦死了!当初该我饿死算了!”
说着就带了哭腔。
隔壁,端坐正屋里的曹氏一口早茶没被呛着,不耐烦地搁下了茶盅,“又来这出!”
芝兰忙上前给夫人揉了眉心,“门都开着,故意哭给您听呢!”
“与她闺女一个德行,唉,也是我管教无方,过分宠她了!”曹氏一声叹息。
停下手上动作,芝兰有些愤愤不平,“您还是心肠太软了,要我说,不如就让她走!厢房是两位小姐住过的,哪里能给她娘儿俩住?”
“东厢还住着大小姐、三小姐呢,可不能让这她二人给冲撞了!回头奴婢就去后院,给收拾一间空房出来,成天这样折磨人,还不如把她遣远些。您眼不见心不烦!”
曹氏又端起茶盏,也不喝,只面上几分忧烦,“清怜和芙安到底是在我身下养大的,她二人住的西厢,小梅花是住不得。虽她如今伺候老爷尽心,可到底是我的人,万不能让外人道我宠她,坏了规矩。后院屋子是有的是,我这还不是念她在我跟前惯了?”
“那奴婢说说她去!”
曹氏忙拉住这莽撞丫头,“我去就好,你说她什么?”
“是。”
目光越过芝兰,看向门口,曹氏慢悠悠起身,“她跟我多少年了,你才多久?”
“夫人我……”
“小梅花我看着长大的,她……她就那样。并非故意膈应我,只她这人生来如此,老爷都知她无脑。你与她较个什么劲儿?”
曹氏摆摆手,她很不情愿屋里的丫头们成日没正经事儿就盯着小梅花的。
如今再落魄,她好歹也是书香门庭出来的闺秀。
小梅花无脑,只怪她当初年少无知,给惯坏了。如今,哪还能纵容了这些小丫头也没规没矩的,这般没有教养?
好在芝兰听训,已红了眼睛,“夫人,奴婢知错了!”
“你上回给她难堪,以为我不知?她也算我的人,你们多担待些。”
“夫人,您莫折煞奴婢了!奴婢犯了错,夫人您只管责罚,奴婢绝无怨言!”
“罚你做什么。”
理了理衣裳,曹氏便领她去了隔壁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