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芳心暗许》鹿寻香

1、第 1 章

　　正是黄昏，车开到半山别墅还要半个小时。

　　许漾低头整理抹胸裙的位置，她实在是没穿过这么繁重的礼服，胸前的隆起弧度让她一路皱眉将布料往上提。

　　期末考最后一科英语刚结束，就被她妈妈打来电话催促：赶紧去店里把礼服换好，今天的晚宴很重要不能迟到，我让刘叔来接你。

　　调整完毕她深深呼出一口气。

　　其实裙口的位置没变，往上提无济于事，只是心理作用罢了。

　　“还好，不大。”

　　对于十六岁的女生来说，胸前那点东西实在不够看，可她就是觉得别扭。

　　车行驶过市中心，一路往西郊去。窗外高楼林立逐渐后退，进入一座座低矮别墅区，然后是路边飘扬的浅草，紧促伫立的树。

　　手机亮起，妈妈发来消息问她到哪了。她拿起手机打字回复。

　　“今晚程三公子的宴请，听说他家老爷子还在医院......”一路沉默开车的刘叔突然开口，他还想说点什么，但作为司机他突然意识到，程家，在苏城可不是随便能议论的存在，于是没有再做声。

　　医院？

　　许漾一直待在学校，跟她接触最多的就是语数英，哪里听过程家的什么八卦。

　　至于刘叔口里提到的程家，她其实也知道一点。

　　父母经常谈生意上的事也不避着她，上周好像听他们说过，市中心商场有个门店位置很好，只是不好拿。

　　爸爸从不参加这些浮夸的宴会。这次晚宴，估计跟这件是有什么关系。

　　路边灯光逐渐暗淡，车进入西郊。山中漆黑一片，抬头望去程家宅子在半山腰上聚着一簇光，像是黑夜中不息的火把。

　　刘叔将车稳稳停在门口，“到了，小姐快去吧，太太说已经在宴厅等着了。”

　　许漾：“辛苦刘叔了。”说罢抓起裙摆的垂纱，脚尖踩到地上踉跄一下，扶住车门才稳稳站立。动作太着急，关门的时候又差点将裙尾夹住。

　　幸好她眼疾手快扯了出来，扯完又抬头见没有人看见刚才粗鲁的动作，才放心下来。

　　她今天的礼服是一身浅蓝色垂纱抹胸裙，侧边系着只蝴蝶结，两条丝带随她走路的姿势轻盈飘荡。在店里化了个淡妆，既不张扬也不会在这种场合显得暗淡，是很规矩，很符合她这个年纪的灵动。

　　许漾抬头，程家别墅占了半座山。

　　漆黑古朴的大门直直耸立在半山腰，往身后望去整座苏城灯火璀璨的夜景。若是在白天看，活像仙侠剧里伫立在仙境的修仙门派，而在这里，在苏城，这半山别墅就是豪气尊贵的代名词。

　　下午最后一堂考试时突然下了一场暴雨，山上空气夹杂着潮湿草木的气味，随风席卷而来进入鼻腔。

　　她小心提着礼服上了大门前的台阶，宴会早就开始，外面迎宾的人已经撤去。她算来的晚了，换礼服加上化妆，又从学校赶到这里花了三个多小时，天早就黑透。

　　淡蓝纱裙摆拖地，六厘米的高跟鞋要得走的很小心，才不会踩到裙摆。程家大门台阶顺着山势而建，一眼望去有十几阶的高度，门前石柱耸立，古朴的木质大门像两侧敞开。

　　妈妈说在宴厅等她，许漾提着裙摆慢慢爬上台阶，原以为上来就能看见宴厅的方向，喘着气瞪着眼前偌大的喷泉，青石铺就的小路交错往不同方向延展时，她顿时傻了眼。

　　她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喷泉往外冒着水，四下无人寂静得出奇。远处是山，脚下也是山，她重新回头望，看见市中心的灯光才放心自己不是被刘叔扔到了荒郊野岭。

　　有侍者路过，手上端着喝空了的托盘，许漾眼疾手快找到问路的人。

　　侍者为她指路：“顺着这条路往右拐，过了大门就是宴厅了。”

　　她道谢后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脚下一块块的青石板因下雨的缘故被水沾湿，草生的茂盛，侵入石板边缘。

　　不得不感慨程家是真的舍得花功夫，这座宅子古色古香，一砖一瓦在夜色中都如此贴近“豪”字，低调古朴的豪气。

　　就是这条路难免让人为难，裙摆落在地上一下沾湿了薄纱，染上了枯草湿泥的痕迹。

　　许漾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叹了一口气，这样入场未免太狼狈。

　　“程少，等等我啊——”

　　身后传来一阵女生，娇媚的语调猝不及防落入耳中，有种迤逦的味道，然后是高跟鞋清脆急促的嗵嗵声。

　　许漾闻声回头，看见的是一张过分夺目的脸，男人面容清俊立体，鼻梁高挺，一身正装熨帖。眉目间却带着戾气，看着没多少好脾气。

　　听见身后女人的声音，他更是头也不回，一言不发地往她这个方向走，脚步急促。

　　前院的小路很窄，一人行过稍带点空隙，两个人过的话则要擦肩而行。

　　许漾没把后面的人放心上，只是见他们一前一后往自己这边来，猜想应该也是赴宴来迟的客人，或者那位先生姓程，是主人家。

　　她提着裙摆脚脚步加快了些，刚刚才穿着高跟鞋从台阶下爬上来，呼吸比平时快很多。

　　男人脚步很快，走到她身后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泥土与青草的潮湿气味中，顿时混入了一股清淡的冷松香。

　　身后有影子覆盖在她身上，分神一瞬，任她走得很小心，高跟鞋在这个时候落地打滑，然后她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倒向前方。

　　“啊——”

　　她的动静不小，腿还差点踹到男人的膝盖，身后的人动作停滞，才没被她突如其来的滑倒误伤。

　　这下是真的要狼狈入场了。

　　她第一反应是撑着地起来，同时去看身后的男人。这种丢脸的时刻还有陌生人在场，她简直无地自容。

　　“路都走不稳还来赴宴，真是辛苦你了。”男人讽刺出声，声音并不是那种沉稳的调调，听起来成熟中带着几分少年气。

　　她这才完全看清她的脸，是一张过分年轻张扬的面孔，引人夺目。许漾有几十度的近视，刚才离得远她没看清楚的面孔，此时清晰映入眼帘。

　　那双微微上挑的眼，此刻正看着自己，眉间戾气不减。

　　身后的女人走过来，身段玲珑有致，看了看摔在地上的她，一把挽起身旁男人的手，“程少，快进去吧，我们来的算晚了。”

　　男人偏头看她一眼，若有所思，就这么从她身旁过去了，两个人谁都没有要扶她一把的意思。

　　女人一只手抱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轻轻拢自己垂下的卷发，似是故意要讨他欢心，语气轻松道，“这宅子还真好看，程老爷的审美真是别具一格。”

　　许漾没有去听他们的对话，自力更生爬慢慢起来。

　　丢了脸她也无可奈何，更狼狈的她也见过，爸爸对那些张总李总王总，也能做到投其所好。

　　“什么鬼地方。”她一边爬起来一边小声抱怨。

　　男人还未走远，耳目极清，她的话轻轻落入他耳中，似一滴细雨飘落额头，带来一丝冰凉。

　　急行的脚步突然放慢，将女人慢慢贴近的身体兀地往外一推，没什么好气地回答，“鬼才待的地方。”

　　许漾没有看见女人僵硬的表情，只是突然听到他的声音迟疑了片刻，不知道在回答还是附和自己。不过她认定自己多想了，那男人年纪不大没什么好心，看着不太好惹的样子，会回答她才怪。

　　宴厅就在小路前面转角，她总算找到位置。

　　里面是柔和混杂的暖色灯光，有人在钢琴前弹奏，一阵阵笑声传出。

　　厅门外面立着侍者，见她匆匆来迟气喘吁吁递给她一条热毛巾跟纸巾，许漾简单处理了沾泥的裙摆，还好沾到的杂草不多，看不出太多打湿的痕迹。

　　找到妈妈时她正跟人说话，三五个人簇拥着个年轻女人，女人肚子微微隆起看起来是怀着孕。

　　许漾快步走过来，低声喊了一声“妈妈。”

　　袁之盈见到她会心一笑，将她搂到自己身边，方才还不道在聊什么花厅什么话题的女人们将目光投向她。

　　“这是我们家阿漾，刚念完高一，”说罢将目光投向许漾，“阿漾，跟大家打个招呼！”

　　许漾照做：“姐姐们好。”一副乖巧伶俐模样。

　　大着肚子的女人听她说完，捂着肚子露出一个笑，“好久没听见别人叫我姐姐了，跟程镜结了婚我都忘了自己的年纪。”

　　女人这么说，但看着年轻极了，二十四五的年纪，一身浅紫缎面裙小腹微微隆起，怀着孕打趣起自己来脸上满面春风，丝毫不觉得自己有老态的意思，反而透露出一种骄傲的神色。

　　有年纪稍长的夫人附和：“你呀也是有福气，早早就结婚生子，你们家程总怕是要乐坏了吧！”

　　“这位怀着孕的是程三夫人江秋鸣，说话的叫沈晗是宋家夫人......”众人说话间袁之盈小声向她介绍。

　　许漾细细记下妈妈说的人，听的云里雾里一个也不认识，但她还是面带微笑地面对众人。

　　江秋鸣注意力被她身上的礼服吸引，她怀着孕喝不了酒，手中的果汁晃了晃，朝她一指，“你这件裙子还挺好看，在哪儿买的？”

　　这句突然的话引得众人将目直直光落到她身上，女人们端着酒，身姿优雅，投来的目光里却有打量，有审视，许漾从没被这样关注过，双手垂下微微抓紧了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