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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金樽 ...

  •   陆昭熙一杯接着一杯,牵头组了酒局却一句话不说,纯喝酒。
      烈度纯度都是顶级的那种。
      大有一种金樽千酒,喝完就死的架势。
      江思远使眼色让人把剩下的酒都撤了,同时对陆昭熙说,“兄弟,知道你千杯不醉,但也别折腾咱几个好不好”
      骨节分明的大手甚至带着干涸的血迹,陆昭熙他捏着碗大的杯子像饮白水似的灌入肚中。
      中途手被阻住了,被他冷刀似的眼神狠狠刮了一下。
      得了,指定还是与家里那位了。
      周瑾瑜闷不吭声陪着他喝,王蒙人都麻木了。
      雅致的包厢一瞬间静的只剩酒液摇晃的声音。
      沉闷压抑的声音让每个人都不好受。
      他好像真的很痛苦,千杯不醉的人捧着不能麻醉自己的东西,透过窗子看着窗外点点灯火升起,吹来阵阵凉风。
      只顾灌着自己酒。
      他好像还是越喝越清醒的那种。脸上的酒色却慢慢蔓延上来。
      厢房里的人不是已婚不恋爱,就是恋爱不结婚,和他这种结婚后恋爱的根本没有共鸣。
      一看江思远其人就是会坑害女人的妖冶人物,偏偏作为卸任首辅,权势依旧有。所以他根本没有情感问题。
      但江思远到底心疼自己的忘年交,他这个留恋花丛的不婚主义,都冲动的想结婚真切体验一下,然后来开导他。
      陆明本是那天上人间的人物,现在……是醉鬼。
      他看着陆明一路堕落到此,这么多年为了家里那位半条命都搭进去了,说句情种都是夸他了。没有及时劝离,是他的过错。
      雅厢地处的位置极好,楼下花灯摊子前慢慢多了人,会有喷火的艺人冲着天展示,还有摇撸的船家哼着自己编的小调穿城而过。
      “圣人那儿怎么说?还是不给办吗?”
      他们这赐婚,如果要和离或者休弃的话,只能由主婚人周景珩点头同意才合律法。
      他只知这桩沸沸扬扬的婚姻有人一直向皇帝申请和离,江思远想当然觉得请离的是他的兄弟自己,所以他现在关心地问出这句话。
      陆昭熙侧身望着花灯摊主出的对联诗句,他眼神有点迷蒙,但以辨认出相隔不远的人们对对联的口型为消遣。
      对于江思远的问话,他靠窗端起酒慢慢喝了口,眼神抽离出来,聚焦在某个空的地方,像是看某个假想敌。
      唇红齿白地轻声说,“没有”。
      尾音上扬,怎么听怎么倨傲。
      姓萧的这辈子想摆脱他,不可能。她以为圣上刚愎自用,金口玉言绝不悔改,实际上是他与周景珩做了点交易。
      哈,所以圣人永远不会同意他们两分开的,她做梦吧!
      “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月月月圆……逢月半”
      他把那摊主的对联通过口型看了来,细细品味了下,觉得分外有旨趣。
      这下联…有点难对上。他当自己醉了,随意对下联,“潮升潮落,汐来汐往,潮潮潮落伴汐往”
      周瑾瑜可高兴他能找到点事分散注意力,听他随口对的对子,只觉得精妙无比,
      “明之,那对子是老板的压轴花灯的彩头,老头还蛮得意没人能对得出下联的呢。他不知道遇到了我们祈朝七年的状元,咱们去把彩头兑了灭灭他的威风……”
      王蒙和江思远听了也觉得甚好,找点其他事做总比待着喝闷酒好。
      陆昭熙斜撑着窗,本也要移步,但他的目光突然聚焦一处,定住后不动了,眼眶瞬间红了,莹白的手搭在二楼的窗沿向外伸了下而后握拳攥紧。
      王蒙疑惑问,“大人,怎么了?还去吗?”
      他本就斜靠着,大半重量都倚窗,他这样像极了要跳窗自杀。
      他被很多只手抓住衣袍,他本人倒没有什么察觉,他整个人都怔住了,全身心的精神都在破解一句话,
      “…我,喜……欢,你”
      他声音接近无声,嗓音很快就哑了。
      江思远没听见他说的什么,是真的怕人想不开,尽全力把撑开的窗枢放下,本来都把陆明拉离那里了。
      没成想他像突然理解什么了那是句什么话,顷刻间暴怒,生生用手拦住了即将闭得严丝合缝的窗,几十斤重的木窗可以生生把人的手骨夹断,他像是没有知觉般,另一只自由活动的手强推开全部的窗子。
      “他是谁?那个贱人是谁?”
      他的声音暴怒,毫无丝毫理智可言,他用语粗俗恶毒,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人的最大恶意。
      顺着他手指过去的方向,江思远只看到视野里桌子大小的船只,上面…好像坐着对年轻的男女,他仔细瞄了眼记住大致后,赶到陆昭熙身旁急急看他的伤势。
      他的手背皮开肉绽,不断流着暗沉色的静脉血。他像是感觉不到痛般,谁要阻了他看向窗外的视线,他能瞬间把人撕碎。
      他倔强的看着那对年轻男女。
      医者为他涂着高烈度的酒为他消毒,药物还没触上,伤者的手却已不自知的轻轻颤抖起来。
      江思远认识他十多年,没见过陆明这副模样。
      他一直谦逊有礼、待人和善,无可挑剔。
      他温润的就如同一块上好的暖玉,却清冷的让人不可高攀,真的人如其名,世间最光明的所在,招人仰望,不可近观。
      现在他就像滚烫到快爆炸的玉筒一样,他濒临崩溃的边缘,江思远那一刻脑中一片空白,只能把脑中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声音中是不住的喘息与强装的冷静,急于安抚他。
      “男的,是三年前的人物,那时姓萧的执意要扶持他,他差点晋升为右丞府里最高地位的人”
      哦,是你啊,长风。
      他眼睛里还残存着的泪意深深刺痛了自己,眸色变成可怖的深红色。
      “三年前他和姓萧的大吵了一架,就在你大婚那几日,离京去了黎甯”
      “据我所知,他们这几年并无往来,近几日才归京。他之前在姓萧的那里做事,认识你家那位很正常”
      他掌着陆昭熙的肩,使了最大的力气掐回他的神志,让他的注意力分一点在他的眼睛里,江思远看着陆昭熙一字一顿说,
      “你家那位还是你的,她是你陆明的!”
      “她这辈子都有个名号叫,左丞之妻。”
      “明白吗?”
      陆昭熙的手还止不住颤抖,他艰难的理解了江思远的意思。
      按要求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她是我的”。
      江思远的喘息也慢慢随着他状态的回转平稳下来,带着他重复最后一句
      “对——她就只能是你……”
      “她是她自己的,她从来不是我的”
      陆昭熙突破了程式,压抑着绝望的痛苦,像是燃烧着生命说出这一句话。血浆随着他的痛苦压根止不住,浸透了刚刚裹上去的纱布,纱布打结处都往下滴着血。
      所有人都没想到他的反应会是这样。
      “哈……怎么会,陆明,你昨日还和我说,她约你去梅林,定是有重要的话和你讲。她很爱你啊对不对?”
      **
      是啊是啊,她约他去梅林,还用自己的钱包了场。
      据说在那里的有情人会一辈子缠缠绵绵纠缠到死。那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就喜欢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陆昭熙陷入记忆闪回,他是如何推掉一切公务空出一整天留给她,他是如何不自信地、挑剔地选着装束,他又如何紧张的等她的一句话。
      他是何等高傲,又卑微地等她的一句喜欢。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伤势严重的人的痛苦越来越多。
      陆昭熙的回忆都是痛苦的。其实又何止呢,她每每上书请求和离的时候他都在场,他生生受她的凌迟。同床共枕三年的他又能如何察觉不到她的异常,她早就想把他抛弃了。
      但今天梅林他又把刀递给她,让她来杀他。
      他有不多的希望,万一呢……万一她,有一点点不舍呢。
      她说一句舍不得也不可以么。
      但她对他向来吝啬,只问自己是不是有点喜欢她。他没承认这个众所周知的事实,当然也不屑嘲笑她这么的愚笨。

      那他就出来喝酒呗。

      然后……呵。
      他的痛苦在她面前不值一提,她轻而易举就把他想听的话讲给旁人了。背着他!
      浓重的血腥味扩散到整个潇厢。
      随后他又挣脱所有人的桎梏,医者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和纱布都前功尽弃。
      为稳住局面,江思远本来躬身弯腰,面前的人空了,他眼睛也充血,慢慢直起腰。
      陆昭熙视线锁定的地方,她和那个贱人的距离确实正常。
      这个认知终于让他稍稍回复了一点清醒。
      江思远站直身子松了口气道,“放心了吧,他们之间根本没什么……”
      他也慢慢品过来,陆明一开始说的“没有”不是苦涩懊悔,而是得意啊。
      毕竟他连妻子和别人同乘一条船就要死要活的,他会舍得放手?
      看人看骨不看皮,江思远失算了……
      **
      “大人,江南已经布置好了,您准备何时开始?”
      萧宁步行着,略过一整条街的花灯鱼龙舞,有点漫不经心的说,“日子你定呗,我都可以。”
      毕竟她现在手握大权,两边进度一致就可以办事了。
      长风气质愈发冷静沉着了,和三年前相比有了点变化。现在尽职尽责的当她的左膀右臂。
      人才总是很重要的。她这些年的情报总是比陆昭熙的慢许多,但现在攻守易势,她的眼睛回来了!
      “长风,你有没有想过之后不混官场的情形啊?”
      她蹲地上戳着兔子灯的尾巴,状似无意开口问他。就是这样溜街串巷,招猫逗狗的生活,不知道有多令她着迷。
      “有想过。”
      萧宁手一折兔子尾巴“啪”的一声断了。
      老板抓住她让她赔。
      她忙说对对对,要赔的要赔的。
      “那你去哪里?”
      萧宁是游过陇西线的,长风温和的笑着,“去川藏线转转。”
      “好巧,长风,咱们眼光一致嘛,我也想西进。如果之后巧合能再遇到的话……”
      她只觉得一直有双眼睛在阴暗的盯着她,像是要把她撕碎一般,她话音一转,
      “…那时候再说。”
      但提到以后的生活,萧宁总是高兴的。眉眼弯弯,嗓音明媚。
      “她笑什么?她干嘛对那个贱人笑?”
      陆昭熙就像吃了炮仗一样。只觉得自己能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他捻一只干净的木筷,直直朝她后脑勺抛掷而去。
      他早已对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不感兴趣了。能说出那句话的关系必定是奸情。是她道德素质低下!是她不要他!
      无论是喜欢过还是正喜欢,或者之后喜欢,就算说的是不喜欢,他也要爆炸。
      他们是能讨论这类问题的关系,光想想他就想把人杀了。
      “暗器”被拦住了。
      萧宁不惹人也不代表自己是好惹的,她长的这么漂亮被人盯上是很容易,她都很包容,毕竟美丽是她的原罪。
      但动手就过分了。
      她美眸瞪过去,仰头,逆着灯火,看到了闲闲倚着窗沿的人满不在乎的模样,细瞧自己的手。
      厢房里的人:变得真快啊,之前恨不得就要冲下去把世界炸了。现在又云淡风轻。
      江思远为这场局面操碎了心,他们好不容易把人劝正常了,陆昭熙作为占理方一定要斟酌好每句话,争取为之后的夫妻生活谋得上位。
      他过得那么苦的原因肯定就是因为他的心肠太软被拿捏了。
      萧宁看过来后,除了陆昭熙其他人都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你变态吗?一直盯着我?”
      女主人公先发制人,说的毫不客气。
      哇——被抓奸了心理素质还那么好。
      陆昭熙索性也不看手了,理了理衣襟就要开口说话,江思远紧张的掌住他的肩,“陆明,这次你占优,知道该怎么说?”
      陆昭熙这时候眼睛里除了萧宁谁还看得进去啊,他含糊应付了下江思远,就看样子不疾不徐的说,“有的人就是道德素质,低下”
      他说到“低下”两字时,眼睛终于施舍般望向女主人公。倨傲欠揍的不行。
      “你能不能不要自我介绍?”
      萧宁反唇相讥,她心情难得平静,她很快就不理楼上的人,转而看向热闹的花灯铺。
      灯笼铺老板特意选用半透的丝绢,让烛光穿透时形成渐变效果。子鼠灯笼的胡须竟是用银线绣的,在月光下闪烁如星河碎屑。
      萧宁正好属鼠,今年是她的本命年。
      她立刻就被那只精致的灯吸引了。看热闹的人们尤其多,她不免被撞到,长风护着她身后。
      看着真像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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