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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晴川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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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碧落弦数柔怀,
边挑慢捻堪未艾。
定将瑶池梦花灯,
情奏凤尾知谁籁。
戏声由房里传出,顶好的嗓音,扮上水袖,登楼自是曼妙轻盈。有下里巴人,那自然要算焚琴煮鹤,比如,这位大咧咧的在看台下坐着吃喝的晴川。偶尔还传出一两声不和谐的咀嚼声,看着又空了的盘子,不满意地伸手喊道,“再给我拿一盘核桃!”
旁边的丫鬟反倒着了急,“格格,您在府上已经吃了很多了,这里毕竟不比自己府,咱要不……”
晴川猜到又是一番劝阻的言论,立马叫停,“呦!姑姑家连一盘核桃都给不起啊!嗤。”
丫鬟到还没吱声,旁边的老九反倒起了挤兑的心思,动了一下嘴唇,牙齿互相咬合,“切!”
在晴川左边的一个稍显年轻的男子带着懵懂的眼神,随手指了指空盘子,带着微微不可思议的语气,“你,还要继续吃?”
晴川立马不满意了,“怎么?你们还不许了?”
晴川不舒服的想,这地方简直呆不下去了,天知道怎么就混到了这里!
老九带着找茬的语气,“不,只是纳闷郭络罗家什么时候出了一个贪吃鬼,你们府上那么宠你,连一盘核桃都不给?”
晴川深知和老九这么硬碰硬肯定摸不到好果子,便换了一个姿势,对着老十,笑眯眯的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补脑啊!”
老十倒是一副很单纯的表情,“九哥,不如咱们也试试……”还带上了跃跃欲试的感觉。
呦!这可真是上道啊!晴川轻笑了两声拍了拍男生的肩,“未必吧,本来就没脑子的,肯定补不了啊!比如没种子的花盆,你再浇水也开不了花啊~”
老十带着更加困惑的表情继续作答:“哦?其实吃起来也怪麻烦的,还是算了。”
晴川乐了,“就是就是!没脑子什么的最麻烦了!”
老九在一边看不下去了,晴川这丫头不能总挑软的柿子捏啊,放下手上的茶杯,语气比刚才的调侃多了一些正经的意味,“喂,你就没发现她在骂你?”老十这孩子,怎么总是被这丫头欺负了去,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一听这明显有在挑拨的词,晴川忽然就火大了,“你在污蔑我吧!谁在说老十?我明明在说的是我旁边这个狐狸嘴巴的人。切,谁是狐狸嘴巴呢?大家猜猜?”
老九没成想自家表妹火气更甚以前,这明显的讽刺任谁都听出来了,心头火起:“你!”
局面似乎变得有点紧张,晴川反倒斗志昂扬,总觉得无名火蹭蹭蹭冒得老高,“呦!原来表哥您是狐狸嘴巴啊!没话说了吧,承认了吧,谁是狐狸?谁是没脑子?”
老九深呼了一口气,强做冷静,“我不跟你这种没断奶的人计较。”
“你才没断奶!你全家没断奶!”
老九淡定的冷笑了一声,抓住晴川语句的毛病,“貌似你也是我们家的吧。看看被你府上的人都宠成什么样了?!”
晴川一下子从座位上蹦起来,对着摆着空盘子的桌子就狠狠拍了一下,最讨厌拿自己家里说事,尤其是在这么个节骨眼上,“你有种再说一遍!”
老九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才说:“不知道有句古话叫做‘好话不说二遍’吗?”此时台上的戏班早已消了声,那花旦就着刚刚走台的姿势定住,从台下看反倒滑稽的可以。
老九发现没了声音,轻轻瞥了一眼台上,看都没看晴川一眼,朝着台上喊道,“给我继续唱!”
发现自己刚刚的火全都给泄到什么爪哇国了,晴川哪里肯善罢甘休,叉着腰对着戏台就一声大吼,“我让你唱了吗?停,全给我停下!”
在一旁终于反应过来这俩闹成这样全因为自己最开始的不开窍的老十急忙起身劝了起来,“走走走,九哥,咱们去别处玩玩,小心这事又让宜妃娘娘知道。”
看着老十那息事宁人的样子,气自是不打一出来,老九的语调也飙上了,“我还怕她不成?!”
“哼!”晴川算是看明白这老十是有意帮自己的劝架语气,得意的继续说:“有本事你留下来!”
老十觉得头大得非常,只能充当和事老,“何必呢?都别吵了,没脑子的是我行了吧,狐狸嘴巴的是我行了吧!没断奶的是我行了吧!!”
“不行!”
“不行!”
刚刚吵的不可开交的两个人,在这个“不行”上面还是出奇的一致,旁边的老十听见这,睁大眼,哭愁,自己都没断奶了,还指望怎么着?眼巴巴的看着两人想求个解释。
三个人一时间谁都不开口,老九赌气的坐了回去,继续品他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弄来的香茗。晴川看着老九神在在的喝茶就不知道为什么一阵气闷,这拳头打在棉花上还是小意思,问题是打在棉花上还收不回来可就不好玩了。
“我才不和你们计较!爷,我走了!”
本来就不是平常知书达理的主儿,离开的时候还带着莫名的怒气,自然遭殃的还属老九家的地砖。
过了一会,终于把注意力从茶杯上转移开来的老九似乎还是有点不饶人:“呦!额娘说要找人陪着听戏,这请个姑奶奶算是怎么回事?”
老十想着因为这件事情闹得不愉快该如何向晴川赔礼道歉,就一阵头痛,随口来了一句“好吧……”后,听着九哥似乎还带着这事还不算完的引申义,头更疼了,“算了算了……”
月光自是风景这边独好,可惜无人赏识。想起下午在府里听见的闲言碎语,晴川看着池边波光潋滟,折射月光,漫入瞳孔,随手抄起一块石头,用力一扔。
“咚。”扰乱一池春水。
泪水下落,混合着扔石头的声音,恰好完美遮掩。
“咚。”比刚才那块落点更远。
“呦!就说说咱们家那位祖奶奶,成天的就知道疯闹,不懂礼数。”一老妈子擦着桌子对另一个布置家具的丫鬟乱咬着舌根子。
“可不是!打小没爹娘管教,整天鸡飞狗跳的。”
“一看就是个出不去的主儿!”鸡毛掸子抹了抹书架,尘土碎屑顺着阳光打上阴影。
“那还不是咱亲王在的时候宠的。诶跟你说啊,我们家福晋对她可是大大的不满意,照顾她也就罢了,怨不得啥,可偏偏还是个吃白食的!”
“嗬!吃白食还算不得要紧的,你去她屋里转转去,那核桃皮天天的,堆的和小山似的。”
准备去书房拿那本厚书当成一会去花园小憩的枕头的晴川早就在门口了。这些话明面上自是不会摆出来,可背地里有比着说得更难听的,都说郭络罗家的格格风光,哪位亲眷都乐得这么个姑娘。可金玉其外的下一句往往是败絮其中。
刚刚被妗妗挤兑了半天的晴川自是不好当人家面发火,这会子吃了点核桃,稍微舒服了点,可任谁听见这么一出,都憋不住要火冒三丈的。理智顺着手,就那么一抖。
盘子里剩下的核桃骨碌碌全都掉在了地上,四散而去,书房里的两个人这才发现门口有人,看清来人急忙“格格吉祥,格格吉祥”的叫着,心里叫苦不迭,要是刚刚的话她全听了去,保不准就会出什么事情。
晴川只是继续顺手把手里的碟子又那么一松手。这响动吓得两个人兢兢战战,晴川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路过二人,看也不看,随手抽出一本书,走了。
“咚。”
晴川这会早没了刚刚的嚣张劲儿,想着以前在现代也没受过这种鸟气,各种百感交集,怎么到了这里就这么憋屈!不就是核桃吗?吃个核桃还管起来了?阿玛和额娘没在了能怪自己吗?
远处脚步声渐起,云丝遮住哪里的月光,朦朦胧胧的看不清过界。
月光潇洒风流情,谁知君意是真心。
“咚。”
“八爷,走这里。我们爷都等您好久了。”
哪知老八注意到了在池边的身影,嘴角略过一丝笑,“诶?那里的——难不成是?”
在前面领路的小厮听见这么一声,急忙煞住脚,月光不甚明晰,眯着眼确认了半天,“哦,看身段应该是安亲王的外孙女了,郭络罗晴川,准是今天和我们爷斗嘴又输了。”
郭络罗,安亲王,晴川,这几个词在脑子里面转了几圈,老八忽然旖旎了心思,“你先下去吧,我去那边看看。”
眼泪簌簌往下掉,觉得这气是越发不顺,抽噎了半天,刚想用手抹抹,就发觉手因为刚刚扔了半天石头,早就沾了很多灰尘。看见这双手,顿时有种想气绝的冲动。
脚步声停,顿了顿,声音淡淡传出,流沙没过树影,有种恍惚的感觉,一瞬间带些微微的风声,吹皱了天空上的几片云,移了微微的距离,月光全部散尽长廊,脸上的轮廓慢慢清晰。
“没想到你也会哭?”
晴川抽了抽鼻子,扭头,看着对面那张被月光打亮的脸,该怎么形容当时的感觉?
雾霭,山岚,不是,这些都不是重点。岑月,沉香,不对,那些都不恰当。
就如同变换了形状的天空,在另一个视角,就仿佛变成了海洋。
“谁……谁?”
“咳。”男生这个单音节似笑非笑,也不知是嗓子真的有点不舒服,还是聊作对那跟卡了半个的“谁”的答案。
晴川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形象,脸一红,羞的半句话都说不利索,“你,我,你走!”
没想到老八却起了逗弄的心思,“哦?”传闻那么嚣张的你,竟然也有这么一面?
被对方这话噎的更是,卡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加大音量,红着脸,大声说着:“你赶紧走啊,看什么看!有什么,”忽然岔了气,“有什么好看的,赶紧走!小心,我把你当鹌鹑蛋给穿起来啊!”
看着晴川因为这句话岔气的好笑表情,老八笑着答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啊,我走还不行?”
晴川别扭的心思一上来,没怎么思考就顺带了一句,“谁,谁,谁允许你走了?”
这下子,老八确是笑出了声音,嗓子跃出哪个沙哑的音,青衫上挂的玉佩折射了一个小的光晕投在晴川的眼睛里面,“呵……你要是想哭就在我怀里哭吧。”
老八微蹲下去抱住晴川,和坐在地上的她还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差。因为之前不是这么熟稔的关系,晴川红着脸,一时不知道摆成什么样的姿势。
——究竟,是哪个光影的瞬间,让自己沉迷?
——这么做,是对的吧。
竹穿打叶风雨晴,莫问真心像山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