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疏清影旧曾谙》若轩云洛

10、晴川篇

　　缘来风动茶蘼架，
　　有淅零雨打蕉花。
　　千笙凰尾衔画舫，
　　劫春水飞鸿影下。

　　已是晌午，晴川看着身边的老八只是想腻歪在身边，没有一丝想离开吃午膳的想法。可倒是苦了老八，刚刚回来还不得闲，又得伺候这位姑奶奶。
　　“你是没看见老九当时的表情，虽说也是我嘴快了那么一点，”怕是老八不信，又伸手比划在老八眼前，食指和大拇指夹住那么一点点缝隙，眯眯眼仔细瞅着，量了量，“就这么快，真的，就只是这么快！”
　　老八看着这副可爱的模样，一下子没忍住，直接亲了亲摆在眼前的手指，“对对，没我的嘴快。”
　　晴川这可是直接羞红了脸，装模作样的拍了拍对方，从老八身边起来，“叫你嘴快。罚你一会陪我到院子里玩，不许读什么书，不许谈什么事。你只要做好我心中的大丈夫就好，整天那样还不见得有人看！”看着老八忽然变了脸色，急忙从旁边的桌子上倒了一杯茶，乖乖的给老八奉上，“好了，好了，我，我也就是好几天没见你，想你了嘛。又不是要耽误你多长时间……”
　　老八一下子亲住晴川的嘴，对方可是睁大了眼睛没料到这么个举动，着实吓了一跳，老八眼中闪过某些不知名的情绪，收敛了原有的心虚，看着晴川亮晶晶的眼光，竟无端不敢对视，“终于堵住你的嘴了，不明白你哪里无端蹦出这么些个想法。我知道你这是关心我，陪你出去玩还不行？”
　　“……”晴川咬了咬嘴唇，“好。”

　　在你心目中的大丈夫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是夜泊秦淮的书生意气？是八千里路的雄姿勃发？是春水煎茶的恬淡温柔？还是千金散尽的豪情壮志？
　　但——绝对不会是自己这样的吧。利用手上一切可以翻云覆雨的牌局，组合成最适合自己的赢面。斗的时间长了，长到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的真实性情，自己的初衷。你为什么要对我如此毫无戒心的笑呢？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在装糊涂？
　　以前争斗的目的不甚明显了，最近午夜梦回都觉不出哪里不对，只是这笑容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心里有一个小小的想法，即使为了这个笑容，是否也应该拼尽一生呢？一无所有的时候觉得现在这样便以足够，便是终途，可最后才发现自己开始贪心了。贪恋你心目那一点是否为我所有。
　　可，终究不是你所想的大丈夫啊……
　　当你知道一切真相的时候，还会对我这么坦诚的笑吗？

　　没吃午饭，一会晴川就嚷嚷着要吃零嘴。老八说什么也要让她吃正餐，可对方显然不接受这个提议。脚步点点的就冲着一个核桃酥的店面过去了，老八只得无奈的跟了过去。晴川心里算的还是门清的，毕竟荷包不在自己手上，只要自己下手足够快……咳咳，佛曰：不可说。
　　“核桃酥！”
　　“好。”
　　“糖葫芦！”
　　“好。”
　　“豌豆黄！”
　　“好。”
　　老八擦了擦晴川的嘴角，看这儿对方吃的不亦乐乎也不知分寸，想着下次要按时按点吃饭，可不能年纪轻轻的就整个胃病出来，受罪。如果这一刻便是永恒改多好？哪家做着面茶，锅上面浮着层层水汽，看不清店里的摆设，回头看着自己身边的人，才觉得刚才的恍惚都是自己多心了。

　　“要不一会儿我送你回去？”老八把晴川的荷包跨在了她的腰上。
　　“好。”正忙乎解决糖葫芦的晴川头也没抬。
　　“然后顺便进去拜访一下你两位舅舅？”
　　“……好。”晴川犹豫了一下，想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拉住老八的手，“我带你去。”
　　“我手底下一人做事不小心被人弹劾了，这案子正好交由安郡王处理了，我想着怎么也得过去一趟。”
　　“嗯……”晴川嚼了嚼嘴里剩下的糖渣，“好吧……”语气听不出具体的感情。
　　“安郡王自小就很宠你，所以……能不能帮我说几句好话？”毕竟不是很熟的关系，所以，还是希望能得到她的协助。 “……”眉头拧成一个令人不舒服的角度，“不好。”忽然撒开对方的手，觉得有点凉，暖不透。
　　忽然发现和你说话总是隔着雾气，距离感带着彼此陌生的临界，往往一句话被另外的方向瓦解，不知所踪。
　　“为什么？你刚刚……”
　　“没有为什么，不行，就是不行！”这回比刚刚的语气更加强硬，消弭了所有的温柔和氛围。
　　“可是。”老八刚想上去解释什么，就被晴川挡开了手。
　　“别碰我！”厌恶的把手背到后面，脚步后撤，用着陌生的眼光看着站在对面的人。脑子里面忽然就闪现了好多画面。

　　‘呵……你要是想哭就在我怀里哭吧。’
　　是谁在月光下踏着远方的梅香？然后眼泪决堤。原来……
　　‘别在人多的地方吃这玩意了！’
　　是谁在酒馆拉开自己躲开人群，眼眉带着丝丝紧张，只是怕扎到自己？原来……
　　‘要不就在门口陪你会儿，你也知道我明日……’
　　是谁在门口拉着自己不想分别？可是动机自己却从未深究。原来……
　　‘安郡王自小就很宠你，所以……能不能帮我说几句好话？’
　　是谁用温柔的语气说着这么世故的内容？原来……
　　原来一切都是自己会错了意，原来一切都是你的虚情假意，原来一切都并非你的真心实意，可我还妄图渴求你的一心一意。

　　“你是不是从开始就算计好了要利用我？”想明白之后，便是坦然的笑，鼻子里面发出淡定的声音，整个人分裂出数种表情，使劲压抑住要发火的冲动。
　　“是，不……”老八看着对面想要分崩离析的晴川，一下子慌了神，不是没想过要坦白自己所做的一切，可是没想到会这么早。
　　“还在骗我！”晴川看见老八欲言又止的神态，当下就把吃了一半的糖葫芦扔在对方身上。糖葫芦了无生气下落，老八不知所措。
　　“骗我很好玩是吗？是不是很好玩？你快说话啊！快说啊！”老八就这样沉默着看着对方，可偏偏再次激怒了晴川。使劲把刚刚老八挂在自己身上的兔毛荷包拽了下来，手臂用力一挥，“还给你！”

　　右脚向后撤，在地面磨出不小的声音，两只手固执的在后面背着，指甲咬住皮肉，也不过顿疼。
　　下午的风很凉，为什么刚刚就没有感觉到呢？吹在脸上硬生生的疼，用手使劲一抹，更凉。自己本以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流淌着温软的血液。
　　看着她，该怎么做？本来就是自己铺下的棋局，如今却舍不得动她分毫？不光明磊落又怎样？为什么就不敢大声承认呢？为什么就不敢渴求她得原谅呢？
　　转身，瞥见路边的哪个小摊，狠下心闭了闭眼，那也不过是几次会面。肩线平滑了好多，有脚脚尖着地，堪堪划过半弧，左脚跟上。
　　罢了罢了，最终不过是茕然一身，难道等着最后才发现这血淋淋的现实？王宫贵胄如何见真心！可是，难道那晚的月色竟是假的？我，我不过是他权谋中的一颗棋子。
　　看着她，登楼意，恨！恨你竟然这么早发现了自己起始的目的……恨！恨你竟然这么晚发现自己的目的，因为我早已动了真心。可是，你再也不会相信吧。我在你心中该是怎样的不堪呢？
　　背身，深呼吸一口气，使劲睁着眼睛，眼前模糊了再清晰，清晰了再模糊，不要哭！可为什么还是抽了抽肩膀，没控制住自己。
　　为什么你不给我一个解释呢？难道，被我发现之后连一个解释都不肯给吗？只要你肯解释，我就相信。
　　看着她，缓慢的移动脚步，可刚刚跟上一步就猛地停住。本来就是没有必要的吧，何苦再追上去呢？既然走得这么决绝，想必无论如何也是挽救不了的。
　　‘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一个大丈夫，不卑鄙行事！’
　　本来以为你是我这个世界中唯一的光，殊不知你中途折转了方向，向着完全不同的方向前行，然后留下自己一个人在后面亦步亦趋。可最终才发现，你根本不在意。
　　以后该去哪里寻找曾经那样的微笑呢？哭声中带着倔强的坚强，笑容里面盛满了昔日的阳光。在这如冰天雪地的世界中，不过就是贪恋这最后一点温暖罢了。自己本来就是一无所有，何必苦苦抓住不放。

　　——原来我猜错了你。
　　——大丈夫，我当不起。

　　杜鹃声里斜阳冷，薄酒初醒梦难成。
　　无计相留人自轻，啼笑皆非蜗角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