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三千》念萍

5、第 5 章

　　第五章
　　伪夜厅内服务员依旧忙碌，我还是早到了，打了招呼后走进化妆间，这里不再是昨夜的凌乱，清洁阿姨已经如往常般在我们到来前将这里打扫干净，拉开椅子坐下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素净着脸，一点都不漂亮，也不是很丑，我这张脸在人堆里充其量是个普通级别，细弯眉毛，双眼皮大眼睛，这或许是我最喜欢的部分了，鼻子不挺，嘴唇薄却不是樱桃小口，相反比其他人大了些，中等身材中等个头，不小鸟伊人也没有高挑风姿卓越，因工作需要一头黑色大波浪卷，这种发型在上海滩是很少见的，当时舍不得把留了多年的长发剪掉，就此卷发才形成现在这个模样，千代说这样不好也不坏，倒是显得与众不同嘛，是啦，看看周围短发微卷，长点的卷发也是向后起定型住，大概也是我懒，就这么让它自然散落着，当时楼上贾太太还一脸讥笑“披头散发不正经，整天只知道勾引男人”想想这我倒是笑了。陆续上班来了，千代一进来就冲过来搂着我的脖子得意的大叫，想必她也知道合同的事情了。周围姐妹都陆续围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千代更是一脸得意，鼻孔都可以挂衣服了，她拿着包转到自己的化妆桌前坐下
　　“我升级了，我现在是张记钢铁公司的形象代言人，哈哈哈哈…..”
　　“啊，真的吗，有这样的好事？”
　　“你是不是做梦了？该醒醒了”
　　“白天说梦话，鬼才相信”
　　“呦，那真是恭喜了，有人从母鸡变成□□的凤凰了…..”
　　对于这些质疑、挖苦讽刺今天的千代倒是不去计较，看了他们一眼，继续对着镜子笑着，这会儿她应该是沉浸在她的幻想当中吧。
　　“恭喜了，千代，你终于有出头之日了”
　　“我的好弱水，就只有你相信，哈哈，说，你早就知道了，特别是关于你的事情？”
　　“我也是早晨才知道的，我们差不多”
　　“哦，是吗？早晨？谁告诉你的？是不是….那个张旭，我早就知道你们俩有鬼，我可是经常见他时不时的往你身边瞄哦，说，你们什么程度了？”
　　“哎呀，天大的愿望啊，煮熟的虾都能被你扯成生的，我们没什么，只是认识，早上刚好碰到，他那了分合同给我看，让我考虑考虑。”
　　“那他怎么不刚好碰到我，告诉我这件事情呢，我还是怀疑你们有鬼。”
　　“算了，不和你扯了，在说就更说不清楚了，唉，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该不会……?”
　　“我啊…..我自是有我的办法了，不告诉你。”
　　“呵呵，你倒是有鬼哦，说不说？”
　　“呵呵，私下说啊，私下说，隔墙有耳，我可不能坏了自己的好事。”
　　伪夜走了进来，看来他对这件事情是相当高兴的，三十多岁的人皮肤还是包养的很好，白皙的皮肤，聚光小眼睛，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嘴唇，还有那头自然卷的头发一切都显示着他身体里多少有点洋人的血统，今天的他穿着银灰色的西装，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办公室前面
　　“姑娘们，听好了，我有事情要宣布，首先是我们伪夜从今天开始将和张记合作，成为张记的特别娱乐场所。安静，安静一下。第二，因为合作的原因，伪夜将扩建，现在隔壁的“瑰丽”夜总会也是我们伪夜的了，过几天开始动工重修。第三，由于重修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张记决定给你们放假一个月，但是这一个月时间里，你们有五天的休息时间，其他时间将要用来训练你们的舞蹈和唱功之类的艺术技能。静一静，我话还没说完，张记还决定你们在这个月内是有基本工资的，所以不用担心。好了，我的宣布结束，有疑问的找钱掌柜。弱水和千代跟我到办公室。”
　　看着其他姐妹疑问、羡慕的目光千代又是一阵得意，拉着我的手跟伪夜进去办公室。
　　“坐吧，你们看下这分合同书，然后我们再谈”
　　“夜总，不用了，我们已经看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千代迫不及待的借口道
　　“哦？你们的消息还够快的，好吧，既然合同你们也知道，我就说下关于你们俩的细节问题，希望你们听好，待会钱掌柜会给你们签一份合同，如果违反了其中任何一条，相信后果你们是知道，当然，如果你们不同意的话也可以不签。”
　　“好的，夜总你先说吧，我们听着，再决定”其实千代的语气任谁都听得出来，有这样的好事她是不可能不签的，人在低层受人白眼，给给客人赔笑脸在上卖唱，谁不想翻个身，把尊严要回来，这次虽然不是飞上枝头变凤凰，骑在别人头上高唱凯歌，但至少也是把自己从社会最底层拔高点，至少，在别人眼里我们借了张记的光，我们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卖唱女，别人看我们的眼光还是会带点张记的颜色，这点是值得我们高兴的，现在有点迫不及待想享受张记给我们带来的点点荣耀了。每个人都把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当自尊长期受到压制被抛到阴暗角落发霉时总希望有一天可以把自尊拿出来晒晒太阳，哪怕是一会儿，我们是小人物，没地方争取自尊，没人把我们的自尊当回事，所以当这种以为是上天眷顾我们掉下馅饼在我们嘴边时那是何等喜悦，想慢慢品尝那馅饼的味道，想让全世界都知道这馅饼是多么美味。
　　走出伪夜的办公室，我问了千代一句“馅饼的味道如何”她愣了一下，随即扬起嘴角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给我“味道美极了”。无论是豆沙还是肉我们都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馅饼。
　　放假这五天我该怎么打发，是窝在家里睡觉，还是出去走走，那出去哪里？从来上海在伪夜上班的第一天起，这三年除了生病请假我似乎不曾有过假期，也不曾除外走走，这个上海除了那四十四根灯柱，我一无所知，千代和其他姐妹早就在化妆间商量着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事情，站在旁边的我显得一脸茫然，我该怎么度过这五天？还是先回家睡觉再好好想想吧，今晚张旭没来，他不是说要来的，也许是临时有事情吧。算了，不管他了，我们真的没什么。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还是最后一个人离开伪夜，一个月后这里将是另外一番景象了，我们将开始既是一样又有点不同的一页，一手提着包，一手拿着高跟鞋，走出伪夜，数着街边的灯柱，步调有点轻盈，偶尔来的一辆黄包车问我是否要打车，我摇摇头冲他们笑了笑然后继续往前走。生命中有太多需要微笑代替言语的时候，微笑是最好的礼貌方式，微笑是最不会被误解的方式，当我不知道说什么时候就微笑，或者用微笑表示简单的语言。
　　走过第三十三根灯柱，驻足楼下，音乐响起，我就那么靠在灯柱边听着，有的时候不是欣赏歌曲，反倒是想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的风景，那里的人，那里的事情，从那个世界里回过神来就继续往前走，有的时候就是听着歌，随着音乐哼着，偶尔赤脚打着节拍。今天的思绪忽远忽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是那么仰着头望着二楼最右边的那扇门。“吱呀”门开了，但不是二楼，而是我面前那道大铁门，我来不及会意过来，一个仆人模样男子提着箱子出来，接着…..是那个男子，灰领毛衣里面搭着白色衬衫，灰黑色西装酷，暗黄色休闲鞋，他低着头在口袋里找什么东西，我看不清，然后，抬头，细边眼睛，学生式头发，单眼皮，小眼睛，薄薄的嘴唇，一切似乎和我想的不差太多，显得更为斯文与清瘦，走出来的时候他看到我了，张着嘴巴看他，他笑了，有酒窝，原来他真的有酒窝。
　　“你是谁？”
　　“啊？我…..”我回过神，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首歌很好听”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回答，然后赤着脚跑了，他是要走吗，去哪里？是啊，音乐早就停了，我还不知道。奔跑在这清晨的雾里，突然想笑，越跑越快，越笑越大声，直到自己家楼下才停止，然后上楼睡觉，这一觉睡得很晚，晚上不用上班，饿了也懒得下去买东西，街上叫卖声楼上孩子的哭声，搓麻将声，我就这么睡着，睡醒了我也就知道这五天怎么打发了。其实来上海这三年我还是没有习惯上海的生活或者说没有习惯这种黑白颠倒的生活，我总是以为我是晚上睡觉白天起来的正常人，夜晚来临了我就该睡觉，白天到了，我就该醒着，所以决定今天好好睡，剩下的四天当个正常人，晚上睡觉，白天起床。
　　醒来时晚霞已经出来了，昨天的这个时候我已经准备去上班了，躺在床上翻来滚去，想着能赖床真好，小时候姐姐很懂事总是很早起床帮母亲干活，因为母亲较为疼我，我就偷懒，喊说自己肚子疼，母亲就让我在床上多躺会儿，我就在床上打滚，现在这样似乎又回到小时候了，我的家？好久没回家了，这次是不是该回家？母亲的纺车是否还是从早到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那时每次放学回家听到这种声音我都会跑到母亲面前大声朗诵着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温织杼声唯温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摇头晃脑的学着夫子背着手朗诵的时候母亲都会笑我不正经，没女孩子样，然后开始唠叨姐姐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懂事。往事不堪回首，摇摇头起床洗漱换上简单的家居服下楼买馄饨吃，一开门刚好看到三楼刘先生也下楼来，手里拿着个大碗，估计和我一样去买晚餐
　　“嗨，这么巧啊，晚饭吃了没？”
　　“还没，正要下去买，你拿着碗，是不是也要….”
　　“是啊，今晚没去上班？”
　　“啊？没有，最近休假”
　　“哦”
　　吃完馄饨的时候我已经想好接下来四天该怎么打发了，换上衣服，出门去买点必备用品，虽然偶尔出门买生活用品，但都在附近小店边可，今晚也不知道该去哪里逛才是，随便选择一条路吧，上海的夜很繁华，一眼望去街道在黄色灯光下浸润着，街上各种车声人声混杂着，人影晃动着看久可就有点头晕。理了理衣服跟随人群涌动走进这繁华都市夜景中吧。还是不选择漫无目的的逛街，买东西就回，明天将开始我的旅程，虽然睡了一天，晚上还是好好休息，买了一条黑色及膝布裙，两件蓝色长袖中扣上衣，一些点心。提着这些东西走回住所，放下东西开始发呆，我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算了，顺其自然吧，打包好东西，其实也没什么行李可准备的，除了我买的这些东西加上自己换洗衣服，似乎没什么了，一个小小行李箱足矣。洗漱完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