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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生辰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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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就有了现在的一幕。
子方摆出为难的样子:“大王是万民之主,臣还能给您什么呢?”
只要不是想立刻统一天下,或者让太阳西升东落之类,他都愿意去做。
秦王微微仰头,抚颔思考起来,突然道:“寡人想要天上的星星,中郎摘下来送给寡人吧。”
“……您认真的吗?”
或许水中捞月都要实在的多。看子方一脸为难的样子,赵政反而笑起来:“哈哈,你怎么还当真了?寡人知道中郎手眼通天,难道还真有办法把星星摘下来吗?”
或许坠落的陨石可以勉强算,但他现在也不知道到哪儿找陨石。
古书上常常有各地献上祥瑞、称颂国君的故事,多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石头。不过那些祥瑞故事大多数是胡编乱造,算不得数,他的阿政当然应该要最好的。
“寡人要中郎就够了,中郎把自己送给寡人吧。”
这说辞莫名耳熟,子方摸了摸鼻子,底气不太足地说:“臣不是已经在大王身边了吗?”
赵政笑着看了他一眼,转换姿势与他同坐榻上,端起茶杯悠悠道:“中郎会一直陪在寡人身边的,对吧?”
“……是啊。”
如果真的能这样该多好。可惜雁过无痕,风过无影。
“近日朝中一直在讨论伐韩之事,我本来想让李信当一回主将,他居然不愿意。这小子不会是恃宠而骄吧?”
子方略微思索,伐楚的时候李信倒是当过一次主将,不过那是很多年之后了,而且是因为骄纵轻敌大败而归,秦王不得不让老将王翦出马,才最终灭楚。
如果知道后来的事,大王或许也不会让李将军有这个当主将的机会了。
不过这一次嘛……他去找许繁的时候,其实也发现了她有些不对劲,不过她似乎不愿意多说。李信主动放弃了这次绝佳的立功机会,难道和许繁有关吗?
“李将军虽然年轻气盛,但不是那种骄兵悍将,他应该有自己的原因。而且韩国弱小,朝中合适的将领还有许多,他们可都等着立功受赏呢。”
“哦,那你猜猜,寡人心中想的另一个人选是谁?”
子方装作思索的样子:“不会是内史腾吧?”
“中郎还真是手眼通天,寡人从未跟任何人提起此事,你是怎么猜到的?”
这哪是猜啊,历史书上明明白白写着呢。
我的大王啊,您创造了历史,历史也反过来束缚着您呐。
“您说梦话的时候告诉我的。”子方眨眨眼睛,凑上前就着赵政的手把他杯子里的水喝了一半,狡黠一笑:“我还知道,韩国的公子非可能会来。”
伐韩之前,韩非曾经亲自来秦国劝说过秦王,秦王虽然爱惜韩非的才华,但没有听从他的建议。毕竟双方立场不同,韩非越有才华,反而越是一个威胁,这种对手令人敬佩,更令人惋惜。
赵政目光愈发幽深,按住他一只手,倾身逼近,却请教一般询问:“依中郎看,寡人应该怎么应对韩非呢?”
“韩非和公孙启很像,又不像。公孙启尚且可以选择避世隐居,但韩非肯定会为了韩国不惜付出生命。大王也知道,对一个有着死志的人,想让他活着反而更困难。”
子方感叹般说道:“毕竟他的身份在那,您可是要灭掉他的母国。而且韩非先生是一代智哲,我也无法预测,您要怎么应对,恐怕也得等他来了才知道。”
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了。
“不提他们了,中郎护卫寡人多日,劳苦功高,寡人也应当嘉奖才是。”赵政别有意味地抬起他的下巴,用略带轻佻的目光审视着他:“寡人心目中,朝野上下无一及得上中郎,中郎可愿当寡人的王后?”
“那朝臣们可真要以头撞柱,血谏大王了。”子方凑上前吻了他一下,贴着他的耳朵,暗示般道:“中郎之职足以让臣服侍大王左右,大王难道还不满意吗?”
内殿的烛火不知为何又熄灭了大半,幽黑的夜色藤蔓一般缠绕着挤进来。
赵政把手伸向他腰后,欲把人抱起,子方却拉着他的衣领往下拽,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对方略带惊讶的目光,戏声道:“这里不行吗?大王何必舍近求远。”
“这可是你自找的。”秦王轻笑一声,用不知从哪里拿来的一段白绸蒙住他的眼睛,侵略般吻上他的唇,双手有条不紊地剥除掉他身上碍事的衣物,克制又肆意,仿佛猛兽在逗弄眼前的猎物。
眼前突然陷入完全的黑暗,子方下意识地圈住他的脖子,任由他在身上作乱,如同风暴中的孤舟在海浪中颠簸起伏。没了光明,身体变得更加敏感,细微的触碰都能引起皮肤上的一阵颤栗。
赵政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天黑了,寡人服侍中郎就寝如何?”
“好啊。”子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后颈上的敏感部位,双手紧接着下移,拥住他劲瘦的腰身,继续不知死活地挑衅道:“就让臣看看大王的本事吧。”
仅存的几朵橘黄火花仿佛在烛台上热烈地共舞,倾洒下浑浊的热泪。
李将军早就该知道,许繁其实一直在躲着他。
什么出门做生意、回老家祭祖都是鬼话,他打完胜仗回咸阳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她,而这个女人不仅不见他,连个音信都没留下,直接玩起了消失。
李信单枪匹马强闯民宅,府上的那些虾兵蟹将根本不是对手,李将军甚至还没用上武器,一群人就已经战战兢兢地不敢上前。
“许繁在哪里?”
“姑娘她出门了,您要不改天……”
锃亮的银枪直接刺到眼前,说话的老管事吓了一跳,直接跪在地上:“将军饶命,姑娘今天真的不在府上啊!”
“我来了不下十次,次次如此,真当本将军是傻子吗?”李信跃马而下,银枪仍指着管事:“我今天如果见不到她,那你们也别想见到她了。”
管事拼命求饶,那个李信千思百念的声音才终于又出现:“李将军,你是来找我的吧?”
李信猛地转头,收起长枪,眼睛直直盯着走上前的红衣女子:“你终于肯出现了?”
“我们聊聊吧,毕竟是我们之间的私事,不要牵扯其他人了。”
许繁难得穿上正儿八经的女装,脸色却有些苍白,也不见平常脸上挂着的娇艳明媚的笑容。
府里的下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老管事脸上则是一片愁容,皱纹都深了不少。
“说吧,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将军,我们不是一路人,早晚都会散的。您也知道,长痛不如短痛,不是吗?”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吗?”
李信皱眉,许繁却笑了起来:“您是名门望族之后,年少有为,我只是一介商贾,您不早就知道吗?”
“那又如何,我不在乎这些。”李信上前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而且我成过亲,不止一次,夫君全都死了,是战死的。”
许繁母亲早逝,父亲一个人把她养大。从一个屠户到秦国有名的大商人,父亲并没有再娶,只有许繁一个女儿。对这个女儿,许父百般爱护,培养她习武识字,日后接替自己继续从商。
虽然是女儿家,许繁不仅识文断字,而且很有武功天赋,又聪慧机敏,深得父亲真传。但许父还是担心,自己百年之后,女儿一个人怕是不好过,于是准备招一位佳婿。
商贾地位低下,但许氏家累万金,许父名声也不错,时常有周济穷人之举,因此还是有不少人上门求亲。
然而不知是不是流年不利,第一位贤婿刚成亲不久就上了战场,之后就再也没有音信;第二位好一些,上了战场后撑了一年多,但还是没能等到平安回来;第三位在成亲的前一晚跑了,说是害怕自己被克死,听说之后还是被征走上了战场,最后死在了异国他乡。
许父觉得是自己没有好眼光,选错了人,一直对许繁抱有愧疚,后来病重离世,还叮嘱自己的旧友亲故要好好照顾这唯一的女儿。但许繁自此就不再打算成亲,拒绝了所有来求亲的人或者来说媒的人,只是一心一意打理父亲留下来的生意。
直到李信出现。对这种少年英雄,又有着命运般的交集,心生恋慕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许繁一开始并没有刻意压制自己的这份感情,但也只是把他们的事情当做一段露水情缘,甚至都没想到两人能在一起这么久。
“所以你知道了吧,李将军,你还敢娶我吗?”许繁仍旧笑着看他:“咱们好聚好散吧,你好好回去当你的将军,我也继续当我的许老板。”
李信沉沉盯着她,突然攥住她的肩膀就吻了上去,又狠又急,还强硬地扼制住她的挣扎,仿佛要把人拆吞入腹。
“好聚好散,凭什么,我答应了吗?”李信把她的双手反剪在背后,步步紧逼到墙角:“本将军从来就不信什么命,他们死跟你有什么关系。”
真是笑话,不怪自己无能,不怪敌军残暴,居然把过错推给虚无缥缈的命数,而他竟然要因此放弃自己心爱的女人。
许繁平静地看着他:“不管怎样,你我天壤之别,本来就不可能在一起。有你在身边,这段时间我也很快乐,但现在是时候结束了。”
“我说了我不在乎,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我要的只有你。”
“那我呢?你出征的每一天,我都担心到睡不着觉,我怕仅仅是跟我在一起就会让你在战场上受伤,甚至牺牲,我更害怕跟你成亲会让之前的悲剧重演,我怎么办!”
许繁抽出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但仍能听到低低的啜泣声。
无定河边骨,春闺梦里人。
无止无境的担忧简直是世间最残酷的折磨。
李信把她搂到了怀里,安抚般摩挲着她柔顺的黑发。
良久,许繁挣开他的怀抱,想要往后退半步,却发现无路可退。她抬眼看着李信,提议道:“李将军,我们再比一场怎么样?如果我赢了,你就听我的。”
“阿繁,你不是我的对手。”
虽然上次意外输给了她,但自己当时轻敌,且并未用全力。许繁武艺不俗,但自己可是在战场上舔着刀尖上的血活下来,怎么也不可能再输一次。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好,要是我赢了,我要你相信,我不会这么容易战死,而且心甘情愿嫁给我。”
许繁眼眸微动,但没有应下,反而连脸上的笑容都淡了些:“那就看将军的本事了。”
府里的下人们仍在窃窃私语,这位硬闯进来、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小将军,居然在院子里和自家小姐打了起来。
本来以为又是个来求亲却被拒绝的混小子,只是长得比较好看,而且武艺好了些,他们加在一起都打不过。但小姐一出现,这小子眼神就死盯着不放,跟饴糖黏上去了一样,甚至脸色都变柔和了许多,看样子倒像是有几分真心。
不过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就算是被小姐拒绝,恼羞成怒,也不至于上手打人吧。更别说他看小姐的眼神一点恨意也没有,而且看他和小姐打个架都打出了难舍难分的意思,说是郎情妾意还差不多。
李信并未先出手,而是一直退让着,仔细观察着许繁的武功路数,思考着拆解之法。
作为久经沙场的专业人士,李将军很快就瞧出了破绽,可是他正要发力的时候,却突然头晕目眩,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将军,你输了。”许繁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赢了他,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悦之色。
“为什么?”李信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突然想起来刚才许繁递给他的那杯水,拧紧了眉毛:“你给我下了药?”
“兵不厌诈,您真是太不谨慎了。”许繁拍了拍他的脸,挂上一个不怎么真切的笑容:“好好睡一觉吧将军,就当做了一场梦,以后也别来找我了。”
又一次落败的李将军终于抵抗不住药劲,彻底昏了过去。许繁适时接住了他,让他躺在自己怀里,略带惋惜地说:“这下你可能会恨我吧,不过没关系,都会过去的。”
飞鸟只能暂时在水面驻足,但终究要回到天空。没有自己,他还会是那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
许繁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没有察觉到的泪水落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