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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七月祭 ...

  •   七月流火,夏往秋来。
      民间有七月半祭祖之习俗,在这谷物成熟之时,将新收获的粮食奉与祖先,祈求先人庇佑。今年久旱逢雨,粮食收成比往年好上不少,百姓们洒扫庭院,摆祭庭中,敲锣打鼓过起节来。
      以往这个时候,虽然士兵们可以享受假期,李信将军还是会待在兵营里,毕竟他一个武夫,一年都在马上干戈中度过,对这些节日向来也没什么兴趣。不过今日,李将军倒是难得早早离开,只留下倒霉的副将处理余下的事务。
      暑热未绝,湛蓝的天空上偶尔飘过几团稀薄的云彩,蝉鸣不息。
      李信悠悠地骑着马在郊野漫游,怀里搂着带个斗笠的许繁。
      “我说李将军,咱们大热天的来这里干嘛?”
      “不是要看表演么,我打听到他们会从这里出发。”
      “真的吗?”许繁看了看四周,除了丰收的田地,就只有几个农夫。
      “你等等就知道了。”
      果不其然,一群打扮怪异的人或在地上走,或骑在马上,敲锣打鼓地出现在视野之中,他们似乎带了不少乐器,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有的人装扮成老虎的样子,在前面开路。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从眼前过去,他们吟着唱词,捧着粮食,奏着声乐,声音盖过了树上聒噪的蝉鸣,身上穿着色彩鲜艳的服饰,成为苍茫大地中一抹奇异的风景。
      许繁脸色激动:“哇,我以前只在晚上能看到他们,原来这些人一早就出发了,李将军,我们快跟上去!”
      表演的队伍一路向前,期间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去,围观者亦越来越多,等到终于到了目的地,旁边已经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日光亦销声匿迹,夜晚粉墨登场。
      人们点亮了灯笼,星星点点的橘色光芒汇聚成海洋,点燃了节日的高潮,简单的开场词之后,表演正式开始,人群中喝彩声频起。
      许繁牵着李信的手挤到了最里侧,找了个绝佳的观赏位置。
      除了常见的歌舞丝竹、舞龙表演,今年似乎多了些新的花样。暗沉的天色下,表演者似乎是从嘴里吐出了几个火球,飞到了天上,从鹅卵石大小变得比人还大,然后刷的一声四散成烟花般的火光,在空中闪烁,然后又奇迹般停留了许久,才消失在人们眼前。
      没留给人们反应的时间,接着舞台上就腾空而下两个舞者,一黑一白,恍若阴阳两极,开始交起手来。虽然看样子是交手,却丝毫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两人姿势极富观赏性,黑白的丝带在空中交汇又散开,两人不断交换着位置和方向,在空中腾跃又落地,鱼儿戏水一般灵活。
      许繁不住鼓掌,大声叫好,眼里满是惊艳:“刚才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天哪,好厉害!”
      “不是说看过许多次这种表演了吗?怎么好像第一次看一样。”李信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揽着激动不已的许繁。
      “常看常新嘛,而且每年都不一样呢。”
      “那我找他们讨教讨教,回头表演给你看。”
      “能劳将军大驾,我真是受宠若惊。”许繁不着调地变换着声线,转过身亲了他一下:“您当然最厉害,要是您干这一行,这些人都要失业了。”
      李信对这恭维似乎颇为受用,满意地扬起嘴角:“那当然。”
      人山人海翻涌不息,舞台被灯笼照亮,表演者着各色的服饰,依次出现在众人面前,马儿也成了他们的道具,人们在马背上进行着各种表演,花样层出不穷。
      一片锣鼓喧天,夜色如火沸腾。
      表演快要接近尾声,接下来的表演似乎千篇一律许多。
      “我们走吧,去看河灯好不好?”许繁贴着李信的耳朵,小声说道。
      “不看完了吗?”
      许繁摇摇头:“再往后就没什么啦,灯会也很好看,去晚了要被挤在外面了。”
      李信失笑,两个人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般,偷偷往外围溜,顺着人群的缝隙逃似的跑了出去。
      背后人群仍在欢腾,两人凭着武功,三步并作一步绕开了街上的人群,宽敞的石桥上已经挤满了人,天上繁星闪烁,地上游人如织,水面河灯点点,汇聚成一片光海。
      夜晚亮似白昼。
      两人挤在石桥上的人群中,灯火如锦缎流撒在桥面,许繁兴奋地看着桥底流动的火光,眼中倒映着璀璨的灯河。
      “多漂亮啊,是吧,李将军?”
      如果是在战场上突然遇见火光,可不会是什么好事情,很可能是敌人要来烧粮草了,李信既是受害者,也曾经做过放火者,火焰照亮黑夜,却也值得警惕。不过此时显然没有此种烦扰,李将军点头称是,眼前的景象的确让他震撼不少,然而他的关注点又转了个弯儿:“阿繁,你叫我怎么这么生疏,好像咱们不熟一样。”
      “叫‘李将军’多霸气,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货真价实的将军呐。”
      李信捏了捏她的手,叹了口气:“算啦,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看他转过脸看向桥底的河灯,许繁狡黠地笑了笑,忽然凑到他耳边轻唤:“阿信。”
      李信的耳朵刷地红了,在橙红的灯火下虽然不太显眼,但许繁还是注意到了,不怀好意地逗他:“原来你想听这个啊,阿信。”
      英明威武的李将军不小心着了道,他咳了几声,试图树立起严肃的形象:“没事,你叫我什么都行。”
      许繁逗他上瘾,正想再说点什么,余光突然撇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高兴道:“诶,那是子方吗?”
      闻言,李信也顺着她的目光去看,确实是子方,不过他身边还跟了一个小孩,子方正低着头跟他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成蟜选了个好时候,在宫外正热闹的时候出宫,闹着子方陪他到处乱逛。这位没见过世面的小公子聒噪又难缠,每每惊奇于自己没见过的景物,看完了七月祭的整场表演,兴奋地继续来看灯会。
      子方一再劝他早点回去,宫门要关了,小公子装没听见一般,扭着小身子在人群中到处乱窜,差点抓不住人影。
      “公子,咱们回去吧,不然大王该生气了。”
      “再玩一会嘛,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了。”
      “可是宫门……”
      “哎呀,今天晚上宫里面有宴会,不会这么早关上的,咱们继续去玩吧。”
      子方还要再劝,却听见了身后熟悉的声音:“子方!”
      他转过身,见许繁正摇着手和他打招呼。
      “阿繁?还有……李信将军?”子方不可思议地看着两人明晃晃交握着的手,震惊道:“你们怎么也在这里,还……”
      “这个说来话长,我们刚好也在这边看灯会。好久不见啊,听说你被大王封为中郎了?”
      许繁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她一直以为的普通秦使竟然是秦王,原本以为他最多就是个身份尊贵一点的使臣,没想到就是大王本人。能和大王结伴共行多日,许老板内心感到十分奇妙。
      “是啊,我今天是带小公子来……诶,小公子呢?”子方转头一看,小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了,他焦急道:“小公子不见了,我得去找找,先不说了!”
      “是刚才那个小孩?我们跟你一起找。”
      来不及拜谢,子方点点头,往人群中探去,搜索着熟悉的身影。
      成蟜趁着子方不注意,仗着个子小飞快地钻到人群里,灯会的繁华景象让他眼花缭乱,不经意间越走越远,被挤着到了河边,差点被一个壮汉撞到河里面。
      那壮汉一手把他提溜起来:“哪家的小孩,走路不长眼吗?”
      “放肆,敢跟本公子这么说话!”
      “呦呵,你是公子,我还是大王呢。看你穿的还挺不错,跟家里人走丢了?”
      见壮汉直勾勾盯上他的玉佩,成蟜连忙用手护住:“你想干什么?”
      “保护费懂不懂?把宝贝交出来,不然老子把你送到河里喂鱼。”
      成蟜放声大叫:“救命啊!子方,快来救我!”
      壮汉一手堵住他的嘴,却被死命咬了一口,忙把他甩下去:“你个小东西,居然敢咬大爷我!”
      正要上手去揍人,一个白色的人影却瞬间赶到,把成蟜护在身后:“这位壮士,不好意思,我弟弟不小心冲撞了您,实在对不住。”
      成蟜气愤地要站出来:“干嘛给他道歉,是他先要动手的!”
      子方转身,弯腰低声道:“公子,这事不好闹大,不然回去大王肯定得罚你。”
      小公子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气得鼓起脸颊,那壮汉还不依不饶:“道歉就要有道歉的样子,赔钱!”
      子方不卑不亢:“弟弟年岁尚小,您身上也无伤无痛,何来赔钱之说?”
      “老子看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壮汉就要挥拳打过去,却被子方稳稳截住:“壮士息怒,我们已经道歉,您还是不要纠缠为好。”
      壮汉使出十分力气,却撼动不了一点,他不由得心泛惧意,表面却还是蛮横:“哼!本大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快滚吧,下次绝对不会饶了你们!”
      “哼,欺软怕硬的东西!”成蟜恨恨地咬牙,抬脚跺了一下地面。
      “公子,你怎么能背着我跑远呢?这里人这么多,找不到你怎么办?”
      成蟜自觉理亏,低垂下头不说话,脚尖捻着地面。
      “子方,你找到人了吗?”许繁和李信也赶了过来,看到子方和那小孩待在一起,不由得松了口气。
      “嗯,还好找到了,多谢二位。”子方转身介绍:“小公子,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李信将军和许繁姑娘。”
      “成蟜公子?子方,你小子怎么把他带出来了?”李信皱着眉,小公子一向住在宫里,他也没见过,但是应该不能随便出宫吧?
      子方只得跟他们解释了一番。
      “原来如此,可是现在挺晚了,还能进宫吗?”
      “或许吧,今日宫中有盛宴,可能还没有结束。”子方叹了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带着歉意道:“我们得赶快回去了,不便和二位闲叙,下次见再聊吧。”
      “没事,以后应该有的是机会,你快回去吧。”
      李信亦颔首:“快把公子送回去吧。”
      明灯如不息的火焰,他和许繁还可以再待上许久。
      拜别两人后,子方使出轻功,带着成蟜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小公子感觉自己像树叶一样随着风飘起来,没有一点儿走路的实感,他趴在子方肩膀上,惊讶道:“好快啊,简直像骑马一样!”
      “臣可不想被您当成马使唤。要是宫门关了,咱俩就得睡大街了,明天大王怪罪起来,都是您的责任啊!”
      他一点不想再被赵政抓住把柄,醉酒一次已经够尴尬了,他现在都不敢像以前那样对赵政动手动脚了。
      “我知道了。”成蟜闷闷地说,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子方,难道你也怕王兄吗?我以为你不会怕他呢。”
      “大王恩威如山,臣当然敬畏。”子方敷衍着回答,心里只想快点结束这件差事。
      “可是王兄还跟我夸过你呢,他说你很厉害,让我跟你学习呢。”
      “是么,大王真这么说过?”
      “是啊,我从没听王兄这么说过其他人,听说你跟王兄很小就认识了?”
      “应该吧。”
      虽然赵政一直说自己以前救过他许多次,但失忆以来,似乎是他帮助自己更多,子方有些不太适应自己作为帮助者的身份。而现在,他们的关系就更为复杂了。他摇摇头,决定先不去想这个问题。
      两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宫门将闭之时赶到,在守门士兵诧异的目光下飞一般入了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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