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万福》月影客

64、第64章

　　天都没有等来裴远山的回音，也没有等来边州的兵权，只有裴军连连退敌的捷报。

　　当然，这些捷报还是从边州旁边的幽州送回天都的，而边州那边真真是“杳无音信”。

　　“裴远山这般罔顾圣令，是要反了我大魏吗？”

　　“以五万对十万，他这是要把边州军民往死里逼。”

　　“此竖子，真阎王，不足留兮。”

　　......

　　朝堂之上，无一人对边州捷报称颂，却处处指责裴远山独断专行，罔顾圣令，害得浮尸遍野。

　　好似，他们收到的，并非边州捷报，而是哀丧。

　　“王卿如何看？”高位上那人沉沉开口，一手还掐在太阳穴处，似乎有莫大的隐忍。

　　今日，王志昭自上朝后，还未发过一语，亦不知视向何处，仿似游魂一般，空空洞洞。

　　便是皇帝唤了他一声，他亦似未觉。

　　萧景琰见之，只怕原定计划会有变故，连忙上前一步，拱手一揖，“儿臣以为，无管眼下边关战事进展如何，朝中当快快派人前去，就此次战事做最后的定调，同胡人蛮夷议定停战，恢复民生。”

　　是了，既然胜局已定，再去追溯过往已经没有意义，但那胜果定然不能全让一个寒门武将拿了，该分一分给天家、世家。

　　想明白个中道理的朝臣，当即你一言我一语的附议，甚至斗胆请命要同往边州，全然不复最初议下要宣令强要裴军兵权时那推三阻四的怕死模样。

　　却此时，不知是谁，轻轻润润地问了一句：“可谁去同胡贼蛮夷谈判呢？”

　　话音一落，全场肃静。

　　同胡贼蛮夷谈判倒还是好的。

　　关键是，如何同裴远山谈判，才是难处。

　　他已罔顾圣令，如今天都再派人去，恐怕也不会得他的好脸。

　　那边唯有派个世家代表去......所有的视线都若有似无地瞟向王志昭。

　　萧景琰亦不例外，他余光瞥去，但见这位他已心心念念的准岳丈大人仍旧眉头紧锁。

　　他心下一沉，当即又是朝上一揖，“儿臣既能从裴将手中拿两万兵力，便能从他手中收回全部兵权。”

　　他说：“请父皇允准儿臣再往边州。”

　　声音铿锵，落地有响，有着势在必得的气势。

　　只是得到的回声却不多。

　　在场公卿不过听着，没再附议。

　　虽说朝堂之上无人议论，但谁人不知，陈郡以保护先前借予边州的粮种为由，于战事初起就发兵支援裴军。

　　尔后，原本与胡贼联合来犯的蛮夷族人中，不知为何有人反水，继而导致来犯的西部联军指挥混乱，最终不攻自破而为裴军赢得了破北的好战机。

　　没人敢说，蛮夷人的反水与陈郡谢氏没有任何关系，毕竟那陈郡的已故却负有盛名的谢姑姑，就曾在蛮夷族人聚居过的地方游学过多年。

　　如若裴远山当真得到了陈郡的全面支持，那么此时能和边州军对得上话的，大概也就只有同陈郡谢氏做过亲家的琅琊王氏了。

　　那太子殿下，就算对裴将有提携之恩，真去了边州，怕是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萧景琰自然也感受到了朝臣对他的轻视，但他还有底牌，又有何惧？

　　他唇角扬了扬，便就再上前一步，打算继续奏请，却忽见那高位的侧席向，慌慌张张现出一人，直往高台这边的太监总管刘福海打着眼色。

　　萧景琰没记错的话，那是父皇专派去守皇城研究室的一个侍卫。

　　难道是云儿？！

　　萧景琰心脏漏跳了一拍，脚底瞬间腾起一股寒意......若是云儿逃了......那他们的计划......

　　却此时，沉默了一日的王志昭却出了列——“臣愿同太子殿下一道，出访边关，为圣上分忧。”

　　*

　　话说边州战局。

　　蛮族联军虽然已经从内部瓦解，但剩余的胡贼铁蹄仍然不容小觑，即使能将其逼得节节败退，裴军付出的代价亦是不小。

　　又一次小高地的退敌胜利，裴军已经越过武埠河百里，几乎将落入胡人手中近百年的北临邺州全部收回。

　　然胡贼还没有退意。

　　“娘的，他们就不怕死绝？”柴安听了斥候回报，又大喝一句，手下没个轻重，叫被他将将接上骨的伤员也跟着嗷嗷大吼了一声。

　　裴远山这厢也亲自下场分担军医的压力，同样蹲在满地的伤员中间，“我们折损了多少人？”

　　他一张脸糊满了黑灰和红血，说话时那皲裂的痕迹好似裂开的人皮一般，倒更加像个收人性命的阎王了。

　　而如若是哪个寻常人见了他这模样，怕是马上就会将魂魄交出来，但裴军将士早见惯了。

　　譬如卓业就面无表情，只不知从哪摸出一张还算得上干净的手帕，递给了他们的主将。

　　只是裴远山接过那手帕，并未擦脸，而是顺手就给手底下一个伤员绑了绷带。

　　卓业张了张嘴，到底没有纠结于此，而是回道：“合计编入我裴军的五千蛮夷人，累计伤亡共有两万人，死两千，伤一万八。”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五胡来犯八万，据斥候团测算，除去逃走的一万，约摸也已折损了三万兵马。”

　　言外之意，两军所剩余的兵力已经相当，但以胡人的脾性又占据铁骑优势，必定不会轻易退兵，甚至还可能发起此次对战最猛烈的攻势，妄图一举扭转战局。

　　裴远山眉骨压了压，屏息一晌，遂沉声下令：“传令下去，全军做进攻备战。”

　　这是这次对阵中，他第一次下令主动出战。

　　他已经再等不了了，这场战役足足拖了一个月，他的妻便在天都困了一个月。

　　天都至今没有一丁点儿消息传回来，他不知她眼下是否还安好，也不知她有否挂念于他。

　　还是说，她把墨书，把岳母大人在蛮夷族人中留下的恩惠，把生的希望全部留给了他，她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留他一人去过往后余生。

　　这怎么能行？

　　裴远山心中一道冷意闪过，眸光便跟着一凛。

　　他声音发沉，当即再下了一道令，“三日之内，必须拿下邺州。”

　　只要拿下邺州，以城为据，这一仗胡贼就算彻底败了。

　　柴安同卓业都立即领悟了主将的意思，当即应是而迅速备战去矣。

　　直至傍晚时分，全军还在后方清点军备物资。

　　一个小卒便将两件甲胄送到了这里，送到裴远山的面前。

　　裴远山瞄了一眼，又给卓军师递去一个眼刀，末了，还是看回那小卒，“分下去。”

　　他的甲胄在三日前取那部落首领乌奎的首级时打坏了，按理，应该马上换上备用甲胄。

　　但边州物资匮乏，哪怕主将也没有多一份防护的用具，所以卓业便自作主张，差使了小卒去军中寻两个身形与裴远山相似的士兵，取一套甲胄。

　　但显然，裴远山不领情。

　　“将军不可托大。”卓业劝说，“若是......”

　　“我用不上。”裴远山沉声打断，“分给更需要的人。”

　　他一个主将，又无需做冲锋，要同敌军将帅拼个死活的时刻更是凤毛麟角，倒是那些先锋军，必须要顶过胡人至少两轮的铁骑进攻，为中军开路。

　　他们会比他更需要这些甲胄。

　　“刀剑无眼，将军能穿个铁马甲也好？”一道苍老虚弱的声音传来，又说：“好说将军也合盖为夫人想一想，如若将军有个三长两短，那天都的将军夫人可如何是好？”

　　裴远山闻言，已经抬起要离开的脚步顿住，亦回过头，看向那说话之人。

　　秦稚佝着腰，面上也有几分憔悴——大抵是累的。

　　他不无敬崇，深深看过了边州主将那一身的“战绩”，才拱手一揖，深深一拜，说道：“元井先生已然启程，快马加鞭赶回天都，想办法接应将军夫人，遂由老朽帮忙带着书塾的夫子来帮衬将军。”

　　秦稚将自己来意说明，亦把元井的行程安排告知，是也希望这位边州战神必要谨慎保重身体。

　　他的话当然是有力的，将军夫人是将军的软肋。

　　眼见裴远山终是伸手去取了那甲胄内衬的铁马甲，卓业心头大石总算落下，遂朝秦稚那厢盈盈一拜，“多谢秦老先生屈尊来前线相帮。”

　　“卓先生，还有我呢。”

　　卓业话才毕，又一个声音夹杂而入。

　　“我也来帮衬帮衬。”

　　方丰茂像个猴子一样从重重叠叠的粮堆里面窜出来。

　　卓业刚要斥他何故来此，却见其后竟还跟了林林总总上百人。

　　他连忙看了一眼裴远山转沉的脸色，才敢朝那来人之首问去：“谢二公子不在武埠山驻守，何故擅离职守，来邺州？”

　　谢鸿嘉一眼扫过，只把视线投到裴远山面上，“我要上战场。”

　　“防守后方亦是战场的一部分。”裴远山断然回他。

　　“那座小山有你一个副将就够了，何故还要我？”谢鸿嘉嗤一声，“我阿耶命我领兵而来支援，是要真枪实刀的干，不是让我做龟孙的。”

　　他剑指裴远山的鼻子就斥：“还是说你不想我领功，怕我将你比下去，才故意将我放去那犄角旮旯处？”

　　这话多少带了点私人恩怨，叫在场之人也都一时语塞。

　　但大战在即，任何的摩.擦都可能影响军心。

　　卓业斟酌了词句，便上了前去劝：“刀剑无眼......”

　　“让他上。”裴远山又次打断了卓业的话，还说：“你告诉他，如何做急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