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天下大梦之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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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峰，巨湖之底，溶洞之中。
曾经充斥整个溶洞的湖水已退，四分五裂的棺木旁，站着一身脏污破碎红衣的怪物。
对方额间明珠已经不见，面庞仿佛融化，完全无法分辨五官，位置上大概是眼睛的两个黑窟窿，“盯”着白。
白也凝视着这不知是人是鬼是怪物的男人，慢慢道: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躺在这棺材里？”
顿了顿，她又问：“那颗明珠——极阴之水，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阴冷溶洞中，隐约可闻她这几句话的回音。
对方原本只是直直站着，几乎像一尊没有生机的蜡像。
但缭绕的回音中，这张不能被称为人脸的脸，缓缓抽动了一下。
他血肉与白骨交错的手，从腐朽的红衣袖中，拿出了一面菱形镜子。
那面镜子形制古朴，朴素无华得甚至称得上普通。
但看到它的刹那，白脸色一变。
她上前一步：“这力量——你怎么会有——”
红衣怪物抬起了菱形镜。
在镜中看到自己面容的一刹那，白一愣。
一瞬的怔愣之后，她本能地一凛，几乎寒毛炸起——
镜子确实只反射光。
但，谁能逃脱光？
只见镜面流光一闪，周围的空气便荡起了水波——不仅是空气，连溶洞洞壁和地面都开始扭曲、旋转，逐渐变成高速的漩涡，眼见要将白衣少女吞没！
白心知不好，身形如电，疾冲到红衣怪物面前！
她速度极快，那怪物却也反应过来，于千钧一发之际侧身。
他的动作护住了自己的要害，但白本就没有冲他攻击。
她伸手，攥住了那面镜子。
金色的火焰从她手上燃起，瞬间将她皮肤烧灼，但少女依旧不避，双手攥住镜子，往自己的方向拖拽。
怪物却也没有放开，血肉模糊的双手，死死把持着镜子。
二人抓着镜子，陷入了僵持。
白衣少女的力气似乎更大一些，逐渐将镜面扭转到怪物的方向。
而四周空间的一切仍在扭曲旋转，已然形成了一股吞噬天地的漩涡！
镜中最终映入的，是怪物融化一般的脸。
二人终于彻底被漩涡所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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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起一切的漩涡终于平静下来，四周环境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阴暗的巨湖之底，变成了洒落阳光的无尽旷野。微风中，离离青草柔美地摇摆，远处是蔚蓝如洗的长天，骄阳正于空中高悬。
白警惕地四处张望，忽然，呼吸停滞了一瞬。
一时间，她以为自己看见了人间的另一个太阳。
那是一个人。
身形高峻，在风中舒展的红衣奢华繁复，黑发用华美高冠束起，锦缎般流光溢彩，反射出太阳的金光。
白的视线移到其脸上。
他明明背对着太阳，面容却仿佛自有辉光。
那并不是一张雌雄莫辨的脸——任何人一眼便可以看出这是个男人——那是一种灿若骄阳的极致俊美，即使只是这样简单地站着、高傲地睨着白衣少女，便已几乎让天地间其他一切失去颜色。
白盯着他。
他睨着白。
白的目光，慢慢移向他的红衣。
虽然此刻挺括如新，奢华繁复，但是看形制……
与溶洞里的可怖怪物所着污浊红衣，一模一样。
是同一件。
所以……是同一个人。
那个容貌可怖、仿佛融化的蜡像一般的怪物，和眼前这几乎让天地失辉的美男子，是同一个人。
意识到这惊人的事实后，白沉默了一瞬，慢慢开口。
“……这镜子，怎么回事？”
她的问题其实很正常，但美到惊人的男修神色却微微变了。
“你，还能说话？”
低沉的声音也如同美玉，每一个音节都无比悦耳。但他看着她的眼神，却仿佛看着什么非人的生物。
“？”白这下真的迷惑了起来，“你用了什么夺走人声音的法术么？”
男修慢慢抿起唇。
“……看到我的脸，你不应该能这么快说出话来。”他冷冷道。
少女的表情一时间难以言喻。
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才挤出一句话：“你是很美，但倒也不至于此——”
她话音未落，男人已经倏然变色。
他骤然移到少女身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颌——动作如风雷闪电，其速度之快，让白眼中也闪过诧异之色。
男修捏着她的下巴，目光在她脸上凝了一会，又一寸寸移到她散乱黑发、褶皱白衣，眉间升起愠怒之色。
白本已经皱起了眉，正要打掉他的手，但看到男修比她还要愤怒的表情，一时间竟愣了一下。
男修脸上怒意勃发，低沉的声音也如同淬了冰：“凭你，也敢评论我的容色。”
“……？”白的表情更加一言难尽，她啪地打掉男修的手，露出嫌弃之色，“你的性格，有点讨厌。”
男修面上却是更浓的嫌恶之色：“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生生糟蹋了你的皮相和骨相——”
他语调冰冷而气愤，瞪着她的眼神几乎不共戴天，仿佛她犯下了什么大逆不道的罪孽。
白原本也冷着脸，听到后面，却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你……”她迟疑地开口，“难道是在夸我天生丽质？”
男修面上表情空了一瞬，然后骤然冷笑。
“厚颜无耻。”他轻声开口，“不愧是偷我珍珠的小贼。”
白倏然抬眼。
她脑海中闪过初见此人时的画面。
长发遮面、不辨容貌的男修，额间悬着明珠——极阴之水。
很好。她正要问呢。
她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也轻了下来：“你的，珍珠？”
男修却仿佛没有感受到她话中的异样，断然道：“那是我从古棺中找到的明珠，自然归我所有。”
白衣少女冷冷盯着他：“你，打开了棺材，抢了珍珠，自己躺了进去？”
感觉到她身上气势变化的一刹那，俊美逼人的男修乍然后退——却已经太迟。
少女纤纤手指，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
他连喉结都无比潇洒漂亮，线条锋利又优雅，但少女却丝毫没有被这美色干扰，指尖泛着可怖的寒光——她柔润的指甲，已变成比刀锋更锐利的刃。
白眉目凛冽，低声道：“棺材里原本的尸体呢？”
男人微微皱着眉，看着她。
他蹙眉的神态无比完美，每个角度都挑不出一丝不美之处，简直像是经过千万次的训练，才能时刻展现出如此毫无瑕疵的姿容。
——可是少女非但没有动容，纯黑的眸中，甚至隐约带上了杀意。
“说话。棺材里……”她轻声道，“你看到了什么？”
男修却突然凑近。
他身量很高，低下头的时候，少女刀锋般的指尖已经微微没入其颈间，洇出一点刺目的红。
但男修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是直直盯着她。
那是一张几乎让天地失色的脸。
“为什么？”他问。
白皱眉：“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能无视这张脸。”男修轻声道，“你能说话，能思考，甚至能威胁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能不被我的容貌所迷？”
白衣少女脸上，一时间露出了难以形容的神色。
她板着脸，缩回手，后退了一步，用力甩了甩指甲上的血珠，小声嘀咕：“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男修定定看着正在用力甩手的少女，忽然道：“你见过比我更美的人。”
他的语气无比肯定。
白蹙着眉头不说话，还在不高兴地继续甩着手。
男修却骤然靠近——他步法实在是太快，几乎不是人类所能达到的速度，飘忽得如同鬼魅。
白瞳孔微缩，骤然伸手挡在他身前：“停，再靠近我就要动手了。”
男修坚实的胸膛抵着少女的手，目光阴晦又灼热，散发着惊人的热度与渴切。
“你不是想要镜子么？”他声音低沉，“让我见到那个人，我把镜子给你。”
白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她打量着他，似在掂量他话语的可信性。
见她沉吟，男修目光微眯。
“我把镜子给你，也可以告诉你……我在棺材里看到的……”他轻声开口，声音如同鬼魅，“和明珠在一起的……那个东西，怎么样了。”
白依旧面无表情，可下颌却一瞬间绷紧。
男修微微笑起来。
那实在是比骄阳更盛大、更夺目的美丽笑容，透着一股知道自己绝不会被拒绝的自信。
良久，白移开视线。
“你好像也不是纯粹的傻子。”她淡淡道，“但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男修面上并无动容之色：“那又如何？”
他从广袖之中，拿出了那面朴素的菱形镜，修长手指轻缓地摩挲着镜面。
“这面镜子，名为天下大梦镜。”他淡淡道，“是土峰开宗之主亲手炼制，也是我所收藏的，最珍贵的一件法器。”
男修神色幽幽，目光逐渐深邃。
“世人皆谓之无用，结果让土峰至宝到了我手里……多蠢啊。他们只知道天工范，只知道斩苍龙，却不知这样一面可以连通天下梦境与记忆的镜子——是怎样一柄杀人不见血的刀。”
白凝视着他手中镜子。
镜面光华流转，少女的眼神逐渐迷离起来。
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一个娇小的身影，扎着双丫髻，蹦蹦跳跳——
但那景象，一闪而逝。
她愣了愣，好不容易回过神来。
“天下梦境，与记忆。”
少女环视了一下四周，芳草长天，确实美得像一个梦。
“这里，是你的梦境？”她问。
男修微微抿起唇，神色冷淡了些许。
“是我的回忆。”他冷然道，“我原打算把你吸进镜子里，让你困在镜中耗费一生——结果你把我扯了进来，还无礼地闯入了我的回忆。”
察觉到他话语中的不快，白瞪大了眼睛：“你要害我，难道还指望我感到抱歉？”
男修冷冷睨着她。
“闯入巨湖底，破开洞窟里的上古封印，破解我的幻术、夺走明珠——桩桩件件，都难以善了。你又是什么无害之辈吗？”
“……”白目光移开，嘀咕，“那个，我自有道理，跟你讲不清楚。而且——”
她坚定开口:“那颗明珠，绝对不是你的。”
男修轻嗤，绝美双目中带上一点意味深长:
“那你认为，是谁的？”
白没说话。
男修目光淡淡扫过她，仿佛随口一提般:“你身上的灵力，不属于五行任何一种。你不是五峰的修士。你到底是什么人？”
……好敏锐的感知。
这个人的实力，恐怕在云破夜和霄汉之上。
白瞬间意识到这一点。
如果是在这个人眼皮子底下，她之前在五峰伪装弟子的计划，大概不可能成功。
“……你管我是谁。你不是想做交易吗？”白决定不跟他进行这种危险的谈话，仰起头看他，“如果我没理解错，你想用天下大梦镜，进入我的回忆，让我带你见到此世巅峰的美色。”
比她高了许多的男修，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良久，他道：“确实。”
“只要你给我想要的，我并不当真在乎你是谁。”
男修拿着镜子，伸到了少女面前。
“让镜子映出你的脸。”他低声道，如同居高临下的施舍，又如同俯视众生的命令，“让我进入你的记忆，亲眼见到那个美人。”
白衣少女望着他手中镜子。
这个人很讨厌。
但……
她闭了闭眼，重新睁开。
万物失色，只有面前的镜子，散发出气冲霄汉的白色灵光。
模样普通，却毫无疑问是件至宝。
如同谢明流胃中的宝物，如同韩无策假臂中的核心，也如同云破夜所佩的斩苍龙。
……形态各异，本质相同。
是她一路追寻、也必须继续追寻下去的东西。
“交易成立。”白道。
她伸手捏住了镜子另一端，在男修丝毫没有放松的力道下，强行将镜面一点一点地扭到自己的方向。
镜中映出少女的脸，清丽，无瑕。
四周一切逐渐开始扭曲旋转。风声嚣狂，吞吐撕扯着整片天地。
猎猎风声中，少女忽然道：“我叫白。你叫什么？”
“……”
男修握着镜子，沉默片刻，嘴唇微启。
在高速旋转的漩涡将二人再度吞没之前，白听到了他的回答，也看到了他骤然劈来的一掌。
“吾名，寻芳。”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天下大梦之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