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第二十七章 依依梦里无寻处(上) ...
-
就见一宫女拿着一个绣品走到孝庄面前,“太后,请看。”
孝庄拿起来,看了一眼,见这锦缎料子是苏州丝绸,质地细腻润滑,画面并不新奇,只是一株桂花树,绿油油的枝,淡黄的花,不过倒也雅致。可细细瞧去,却见绣功精湛,针法细致。孝庄看后,并不觉有什么奇怪,便问道:“不过是件绣品,有何大惊小怪的?”
那宫女说道:“回太后,请仔细抚摩。就见异处。
孝庄仔细摸着,竟发现摸上去有些不均,好像里面藏有东西,她让苏沫儿打开后,摸索了半天,才从里面掏出一物,竟是白如雪,薄如纸的丝绢,上面绘着一人,依稀有林萱面目,腹部隆起,双足深陷,下写着“奈何地狱”,而腹部有细微的小洞,看上去被针扎过。众人看去,自是面面相觑,但眉眼里却偷偷瞧着宛如,而宛如也脸色微变,有些局促不安。
“这是谁绣的?”孝庄厉声问道:“太可恶了,竟用如此狠毒的手段来对付皇上的嫡子。”她不由得加重嫡子两个字,却引得众嫔妃窃窃私语,隐隐传来丝丝笑声,只听福临“啪”的一拍桌子,众嫔妃被他凶光四射的目光镇的一颤,都又跪下了,这时,坤宁宫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孝庄阴沉沉道:“难道这坤宁宫内也不知是何人所送?”
小路子连滚带爬的来到面前,拿着一本小册子,说道:“回太后,娘娘,是皇贵妃娘娘所送。”一句话把殿内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十几双眼睛都盯着宛如。宛如更是吓得瘫坐在地,满脸泪痕,却嘴角哆嗦的说不出话来。而福临仿佛不认识似的盯视着他,良久,才冷冷笑了几声,猛得站起身,勃然大怒的训斥道:“狗奴才,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诬陷皇贵妃,还不退下,难道你想让朕杀了你不成。”
“皇上,何必急躁呢?为何不静下心来待查明真相,”孝庄淡淡的说道,“若不是皇贵妃所为,再杀这奴才也不晚啊。”
“这。。。。。”福临面带为难,却也没有办法,只好作罢。
“回皇上,皇后娘娘曾吩咐奴才将送来的东西编号分类,进行登记,这是登记的册子,请皇上过目。”小路子见此,也很快镇定下来,但脸色已变的有点苍白,他将册子一举,小桂子快走几步,拿过册子递给福临,他扫了一眼,便扔到地上:“仅凭此物,也不能证明是皇贵妃所为,若有人有心陷害的话,一样可以掉包。何况这宫里无中生有的事本来就多。朕明白,也清楚。若。。。。。”说着,他扫了林萱一眼,虽面无表情,但眼中交织着失望和忧伤,温柔和怨恨。可惜林萱却未曾留意,她的耳边只充斥着那句若有人有心陷害,一样可以掉包,心中暗疑他所指自己指使小路子陷害宛如,不由黯然伤神,豆大的泪珠早已流淌下来,却只是不肯低头服软,依旧傲然的坐在那里,只气的福临刀子一样的盯着她多时,才冷冷的移开。
却见小路子如倒蒜磕着头说道:“奴才为皇后娘娘叫屈,皇后娘娘平日里宅心仁厚,对奴才们也是体贴照顾,并无过失,这次不过是因蛊术才犯下大错,还望皇上能念其昔日的好处轻罚皇后娘娘。若皇上执意要罚,奴才愿替娘娘受罚。”说着,豆大的泪珠已流下来,而明月她们也跪下磕头求情,只磕的额头渗出血迹,在摇曳的烛光下透着凉意。林萱看了,心中泛起一丝丝酸楚,心都缩成一团,强忍着将要流下的泪珠,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又何必为本宫求情呢?”
福临听后,突然发了怒,脸色又青又白,“咣”的扔掉文案上的茶杯,咄咄逼人的盯着林萱,“难道你还觉得自己没错,若不是你,又怎会引起这些事,让朕为难。”说着,他冷冷扫了明月她们一眼,“岂有此理,此事岂是尔等奴才所能左右的,若不是朕念你们护主心切,早就托出去处死了。还不退下。”
“皇上,既然名册上已记着绣品是皇贵妃所送,那是查下去,还是不了了之。”这时,孝庄不耐的问道,“但皇上可想明白了,如今的事,只怕。。。。。。。”而福临回避着她逼视的目光,低者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容臣妾分辨。。。。这刺绣虽是儿臣所绣,但儿臣并未夹这画。。。。。儿臣只是想祝愿皇后早生贵子。。。。。。没有存在害人的。。。。。心思。”这时,宛如泣不成声,像秋风里的树叶,全身都在瑟瑟发抖。。。。
孝庄冷冷看了她一眼,“难道说是皇后陷害你不成,哀家总不能凭你片面之词就信你。皇上。”她轻喊了声福临,福临身子一颤,猛的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象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看着宛如说道:“朕相信宛如没有做过。”说完,他对孝庄深深做了个揖,说道:“母后,请放过宛如吧,儿臣在这里给您求情了。”
“你。。。。。”孝庄指着他气结道,“好,好你个福临,竟为个女子弃大清礼法于不顾,你可知道,此例一开,后患无穷,若众嫔妃纷纷效仿,皇嗣难以保全,如此以来,哀家且问你可对得住先帝?对得住列祖列宗?”只说得福临哑口无言,却梗着脖子站在那里。
这时,就见萧然走进来,说道:“回皇上、太后,臣领命彻查长春宫,在宫内只搜出此物,却未见玉竹的踪影,现来交差,请皇上、太后定夺。”说完,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小桂子,小桂子捧给福临。福临拿过来,仔细看去,竟是一个布娃娃,上面插满针,还贴着张纸条,上写着的正是荣惠的生辰八字。
福临看后,只气得脸色如金纸,暴怒的将布娃娃的扔在地上,嘴角处挂着一丝狞笑,阴沉沉的说道:“佟妃呢?传佟妃。”
“回皇上,佟妃娘娘已在宫外候着,说求见太后、皇上。”萧然道。
“她还敢来,朕倒看看她说些什么?”福临格格冷笑一声,“让她滚进来。”
不一会,只见佟妃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一把拉着福临的衣角,正要开口,福临厌烦的看了她一眼,用手将衣角一拽,只听“嘶”的一声,衣服竟生生被扯裂,而佟妃拿着断裂的衣脚,连连后退,最后扑通跌倒在地,坐在那里。
“佟妃,大殿之内竟如此失仪,哪还有嫔妃的样。”孝庄冷冷说道,“哀家问你,你可让玉竹去查看彤史?”
佟妃渐渐回过神来,慢慢起身跪倒,“回太后,臣妾从未让玉竹查看过彤史,更别提什么查看嫔妃生辰之事,臣妾所言具实,请太后、皇上明鉴。”
“那哀家问你,你可敢和玉竹对质?”
“臣妾愿和玉竹对质,也好明白事情原由,只不过,玉竹已于昨日失踪,臣妾曾派人四处查寻,却未曾找到。”
“哼,只怕那玉竹早让你灭口了,再将此事推给她,好来个死无对证,是不是?佟妃。”福临狞笑的看着她,咬牙说道。
“请皇上明察,玉竹失踪之事的确与臣妾无关,臣妾也未做蛊术之事来伤害皇后娘娘。自游山那次,娘娘宽宏大量,为臣妾脱罪求情,臣妾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呢?”佟妃抹了眼中滚动的泪珠,戚戚道。
福临张张嘴,正要说什么,却见哥勒木走过来,对他耳语了一番,就见福临脸色乍变,恼火的盯着佟妃,“你说不知玉竹下落,那为何在长春宫内的枯井内发现她的尸体?”
“玉竹死了?”佟妃喃喃说道,身子不由的瘫软在地上,眼睛痴呆的看着地面,却将头摇晃的如拨浪鼓似的,“玉竹死了,玉竹死了。”
“皇上,既然事实已清,佟妃竟以蛊术构陷皇后,罪不可恕,你认为该如何处置佟妃?”孝庄见状,厉声问道。
福临沉吟片刻,说道:“来人啊,将佟妃送到宗人府,待三审后立即处死。至于,”他看了眼宛如,“皇贵妃,则禁足钟粹宫,减少俸禄用度,若没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既然皇后是中蛊术才犯下大错,皇上是否可以轻判?”孝庄看了眼林萱,问道。福临略加迟疑,接着冷冷道:“那就打入冷宫,择日再议。”随后,他顿了顿,又说道:“但用度不减,只让明月侍侯,其他人遣送各处。”
“皇上。。。“孝庄还要说什么,却见福临拂袖而去。林萱见被侍卫拉走的佟妃,心里越发不好过,不觉一阵苍凉,看来真是人生活祸福吉凶难测,谁会想到一夜之间,皇后打入冷宫,皇贵妃禁足,而佟妃却被收监,这种种的一切到底为什么?她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茫然的看着殿内,竟觉得好陌生,好像从来没有住过。
冷宫。地处偏远,因常年失修,早已破烂不堪。这时,肆虐的西风拉着又尖又长的呼啸,将丛生的杂草吹得是东摇西晃,甚至有的连根拔起,抛向远方。。。。
林萱呆呆的坐在那里,发着愣。身后的明月怜惜的看着她,自来后,她越发瘦了,尖细的脸庞萎黄憔悴。她走上前,轻声说道:“娘娘,夜寒,还是回殿吧。”
林萱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还是呆呆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明月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披风给她披上,便要离开,却听到殿外隐隐传来脚步声,不一会,进来两个人,竟是福临和小桂子。明月正要跪倒施礼,福临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林萱看着殿内杂草中的野花,说道:“明月,你看那些野花开得多好啊,很象江南的桂花,我还记得秋天的夜晚明月高挂,落英缤纷,清净幽雅。那时桂花早开了,秀色可掬。爹爹和哥哥坐在小亭里赏月,而我在看书,现在想起来仿佛是昨天的事。”说着,她轻声哼着:“
尘缘如梦
几番起伏总不平
到如今都成烟云
情也成空
宛如挥手袖底风
幽幽一缕香
飘在深深旧梦中
繁华落尽
一身憔悴在风里
回头时无风也无雨。好听吗,明月?“她回头望去,却见福临站在身后,静静的看着自己,不由一怔,随即浅笑道:“臣妾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说完,就要站起来施礼,却见福临快步走来,握着她的手,怜惜的说道:“几日不见,怎么瘦成这样,那些奴才是怎么伺候的。朕不是说过用度不减吗?”说着,就要训斥明月她们。林萱淡淡一笑将手抽出,说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妾很好,明月对我也很好,并无慢待于我。”福临尴尬的伸着手,喃喃的说道:“那就好,那就好。”说着,便坐在旁边,随意拿起那水杯,抿了一口,突然吐到地上,恨恨说道:“这些狗奴才,怎么给你喝这样的茶,朕要查出是谁,定不轻饶。”
林萱笑着也抿了一口,“皇上,何必动气呢?这茶虽苦,但细品之下却有丝丝清香,在我看来,这滋味更有一番风味。”
“是吗?”福临又抿了一口,果不其然,便笑道,“还是皇后说的对,刚才听皇后说起桂花,朕记得桂花并不生长于草原。”
林萱笑道:“臣妾若说曾小住过江南,皇上是否相信,还是去珊娜那里求证呢?”福临听后,尴尬的一笑,“朕当然相信皇后了。”林萱浅笑道:“那皇上可相信臣妾并未假孕之事?”福临脸色一顿,嗫嚅道:“这。。。这。。。。”林萱见后,便知他仍怀疑自己,不觉心一黯,冷声说道:“既然皇上仍疑臣妾,又何苦来这里呢,难道不怕沾了晦气。”
福临深深看着她,喟然长叹一声道:“唉,让朕如何说呢?朕还记得你刚来皇宫时的样子,更记得你淋雨醒来后种种改变,朕也试图让自己相信你说得那样,因失忆而性子变了。虽太医告诉过朕,失忆并不能改变性子,可朕还是相信了你,但皇后是否还记得那刺客呢,其实他走时,朕就在坤宁宫外,你说让朕如何不起疑心呢?”
“你见过那刺客离开坤宁宫?”林萱目光一闪,“其实,我救那人只是可惜那年轻的性命,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就如秋影,她虽背叛了我,我还是希望她能活下去。可是,”她长叹一声,“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想必你也不会再相信了。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没有背叛过你,从来没有过。”说着,她将胸前的玉坠取下,放到手里,“你可知这绳结中有你我的青丝,取其情丝之意,可如今,你怀疑我,这样不信任的感情要它何用?”说完,手一抖,那玉坠便如飞花般绽开碎碎的花瓣飘落在地,那清脆的声音划破耳际,也轰然敲碎了两个人的心,福临呆呆的看着摔碎的玉坠,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苍白,浑身像泡过水般的冰冷,而林萱心里空落落的,乱糟糟的,转身离开时,蓦然两行清泪竟不自禁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嘴里喃喃说道:“玉毁情断,皇上请回吧。”说完,快步回到殿内,将门关好。她静静的站在门口,只听到殿外隐隐传来细细索索的声音,过了好久,声音才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