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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谢危没想到的是雪宁拒绝了他,她不担心张遮在牢狱中的生死,却先去了张遮的府邸。

      ??没有要马车,没要侍从,拉了他停在宫门的快马一路疾驰。

      ??想起那一碗飘着葱花虾米的馄饨汤,蒋氏与张遮对视时的那一抹温情,他的母亲于他,何尝不真的在千万个漆黑的寒夜为他点一盏明灯,递一碗热汤。

      ??然而远远的,马儿还没及转弯进入正巷,她就看见了张府门前围着的人群。那一瞬间,她疾驰而来的汗都化作了冰珠落在地上,如她的那颗心,四分五裂,跌入尘埃。

      她几乎从马上跳下来,跌跌撞撞地从人群中挤进,大门已被撞开。

      ??一股腐烂的臭味涌入雪宁鼻尖,雪宁搂着蒋氏的尸体痛哭起来。

      ??街坊都道是蒋氏娘家的亲戚,劝她趁张遮还未定罪,先将蒋氏下葬。

      ??“你是她娘家人吧,老太太身体本来硬朗,但张大人一下狱,她就没了主心骨,再加上流言蜚语,青眼白眼的,这人一着急就摔了。

      ??仆人们都走的走,散的散,也只有你,还肯来为她收尸,只可惜,太晚了。”

      ??是啊,她紧赶慢赶,还是晚了。

      ??她满腔希冀,满腔愿望,以为能与他修成正果,可为何天意弄人,为何天总妒人!

      ??雪宁买了棺木,立了牌位香烛,暂将她停灵家中。她捧着蒋氏的牌位走进了张遮的书房,她见过他父亲的牌位常年置于此处,一来可以借香烛之光,二来是他勉励上进之励,困惑痛苦之慰。如今,这里又要多了一块母亲的牌位,烛火更明,却更生凄冷。

      ??她用拂尘扫去灰尘,重为那盏熄灭的灯烛点上烛火,然后对着二位郑重叩拜。

      ??千种不甘,万种愁怨,一腔爱意,如今都咽下腹中,以头抢地,以痛掩恨罢了。

      ??雪宁麻木地磕着头,起身撞到案桌,一张皱巴的纸团从桌布内牵扯出来,她打开泛黄的纸张,柔顺的线条勾勒出的是熟悉的身影,只有半只身子,红艳的凤头鞋却昭示了她的身份。

      ??纸上多了几滴水,雪宁将它抓紧掌心,握着灯烛钻进了桌底,她急切地寻找着他们之间的隐秘,以作他不会轻易放弃她的明证与理由。然而却什么也没有,里面除了积月的灰尘,空空荡荡。

      ??她靠在墙上,筋疲力竭。

      ??“重生那世”虽有愧,到底没有亲眼瞧见蒋氏的死状,更没有经历过这铭心刻骨,满怀期望,而期望破灭的绝望。

      ??痛到极时,才真的想笑,觉得世事滑稽可笑,荒唐如是。非要人从苦中爬出再滚入苦海,稍稍探出头来又被一个浪冲得天翻地覆,苦水浸骨。

      ??泡得人再也起不来了,有如背负万钧之重,然后就此飘浮海上,任心随性,苍天才会笑着点化一句大浪终归去么?

      ??雪宁扯了扯嘴角,干脆躺了下来,迷迷糊糊间踢倒了什么。
      ??
      ??“宁宁,宁宁?我原谅你,你快醒醒,你等着,太医马上就到。”

      ??“姜雪宁,你若敢死,我就扒了张遮的皮,抽了他的骨,再在史书添上一笔,让他张氏祖宗蒙羞,遗臭万年,到底下也不得超生!”

      ??“我敢强求,你为何就不敢强求?你尚且心系张遮,是我一厢情愿,我尚且有信心叫你忘掉张遮,上一辈子不过是他占了早死的好处,你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过耍弄手段,不敢抛越人子之愧,不惜以身为饵,诱你终身惦念!”

      ??雪宁迷迷糊糊被针扎醒,满手的血,谢危见她醒转,眼中的暴虐终于消散,转而又化为愤怒,他想说什么,又什么也没说。

      ??雪宁不记得也不想记得他方才的那些荒谬之言,满堂火光焦烟,她猛得爬了起来,四处寻找。

      ??“牌位在这。”燕临看着她,眼中是无奈与心痛。

      ??雪宁松了一口气,瞥见角落烧得只剩半截的黄纸,她猛然扑了过去,谢危眼疾手快攥住她的手,他胸中有一口气堵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他怕再看她这么疯下去,他会忍不住将整座张府并他们三个一起烧死在这里。

      ??燕临怪异地看了谢危一眼,上前摸了摸雪宁的头,温声道,“先出去吧,张遮想见你。”

      ??雪宁摇了摇头,这显然是燕临的谎言。张遮好容易保住她,将罪责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就不敢与她有一丝牵扯,哪怕让本就恶名加身的她再背负一条红颜祸水,误人子弟的罪名。

      ??谢危看着她那副样子,握紧拳头缓缓站了起来,他走到张遮的书桌前,攥紧了桌角,忽而抓起砚台猛然砸了下去。

      ??砚台摔成两半,砚角飞到雪宁身上。

      ??燕临楞楞地看向谢危,皱起眉头,“你疯了?”

      ??谢危道,“是她疯了!”

      ??“安葬蒋氏,代送宾客,代立牌位,火烧灵堂!桩桩件件,姜雪宁,你现在还是沈玠的皇后,不是张遮的妻子!”

      ??雪宁无动于衷,捡起那半截砚台,背面并不平整,歪歪斜斜重重叠叠刻着几个半字,依稀能看出一个姜字……半边雨字没了下文。

      ??她捡起了另外半截,拼凑在一起,于一团乱麻层层叠加中看出了张遮的笔风。

      ??最底一层是姜雨……雪字未完,

      ??外面一层……是……皇后。

      ??皇后二字裹挟着姜字,将这隐秘掩埋在一片混乱之中。姜字尤重,想必是他每每心怀妄念,便忍不住刻下姜字,写到一半又检斥自己,再刻下皇后二字以示警醒。

      ??不似燕临的直抒胸臆,不像谢危的阳奉阴违,张遮就是这般自苦自缚,自食苦果。或许在避暑山庄邂逅的那一日后,他的暗室明灯,也多了她这一盏。

      ??他们是两情相悦啊。

      ??雪宁静静地站定,对燕临道,“我也想见他。”

      ??若从头再来,到了他们见面之前,她选择成全他做一个直臣,张遮不会遇见雪宁,雪宁也不会遇见张遮,她做她的皇后,他做他的忠臣,他们或许能过得开心,可没有如果,即便她庄周梦蝶,一转再转,她仍旧有记忆。

      ??张遮带给她的悸动、欢喜、爱慕,全都深藏在她心底,每每想起,如百爪挠心,长恨难终。她无法带着这些瘾爱说服自己选择另一条舒适的道路。

      ??就像夸父逐日,病渴饮鸩。

      ??逐之虽累死,止之无生趣。饮之虽毒死,拒之亦渴死。

      ??若从头再来,还要从哪个头开始呢?远到她还在乡下,还是贱妾婉娘的那个丫头么?

      ??婉娘仍旧会教给她那个至尊之位的尊荣,利用讨好男人的好处,她的母亲依旧会嫌弃她的卑劣,她姜雪宁,依旧会成为这个为天下唾弃,耍心机弄手腕的小人。

      ??她不想做小人,她又该怪谁呢?

      ??张遮知道她是小人,张遮爱小人,她就不是小人。

      ??然而小人也不想害死那么好的蒋氏,也不想错过那么好的张遮。一切皆是天命无状,天命无情,天妒人怨。

      ??她凭什么向苍天屈服?

      ??走到今日这一步,非她本心,真要细数罪过,谁人不是直接间接促成此状?为何只要她与张遮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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