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入场券》喜故

6、Chase

　　今日份作业，姜知幻在晚自习中已做完。她收了几张试卷和一张课上无聊时画的手绘稿带回家，打算拿回去完善下细节。
　　她花了两个课间从班长那儿了解大致情况，知道这周有周考，又在中午跟宋不辞出校吃饭时，把三中上学期期末考试的各科试卷打印了一套，晚自习没事就做做。

　　第三节晚自习下课，关顺叫她去了趟办公室，主要是问些关于新环境是否适应的问题，她一一作答，离开时，人刚走出门就听见身后有老师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小关，那小姑娘是从京附转来的吧？这么好的学校干嘛要转，况且都高三了。”

　　对啊，为什么要转？
　　这个所有人都替她感到不划算的问题。

　　办公室门边，姜知幻静止伫立，身影被墙体遮挡，从里面看，没人知道外面还站着个人。她垂眸，习惯性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眼许久之前“挂件”给她发的资料。

　　关顺，毕业后一直在三中工作，已婚，有个女儿叫关侑年。值得注意的是，她曾和傅时晦是高中同学，关系十分要好，但上了大学后，两人再无联系。
　　而她的大学教授，是傅凌杰。

　　如此巧合？
　　姜知幻的眉毛不经意地挑了下。

　　傅时晦，傅漫的曾用名，取自成语“顺时隐晦”，意思是：顺应时势，暂时隐藏自己的才能或意图，等待合适的时机。
　　至于为什么改名，她只说，“漫”这个字在她看来有种自由随性的感觉，喜欢便改了。

　　所以为什么转学呢？
　　也许弄清楚傅漫改名的真正原因，就离答案不远了。

　　姜知幻摁灭手机，静悄悄地回了教室。

　　…

　　放学铃响，走出班门，姜知幻掏出手机，忽略掉那些99+的群消息和前来八卦她为什么转学的人。
　　她找到某个锲而不舍的“推销员”。

　　挂件：10w
　　挂件：已经是最低价了

　　…

　　挂件：算了，9.9w也行

　　…

　　挂件：9.89w
　　挂件：友情价，真的不能再低了
　　挂件：你扪心自问，真的不想知道关于他的事？

　　…

　　姜知幻感觉指尖有些发热，盯着一连串消息来回看了好几遍，始终犹豫。
　　她拧眉，意识到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时退出微.信，欲要息屏，新消息弹出。

　　姜知幻垂眼，网名是“kismet”，头像是一只手脚被打成结的粉红豹。
　　某个自从好友申请通过后就没聊过天的人，给她发了第一条消息。

　　kismet：我掐指一算
　　kismet：咱俩应该顺路

　　姜知幻抬头没看到想见的人，于是向右回头，却听左边身侧后响起宋不辞懒倦的声音。

　　“这儿呢。”他说。

　　宋不辞低头微微弯腰，看着身前的少女。

　　姜知幻循声转回头，冷不防撞进那双狭长漂亮、略带佻达笑意的眼睛里，心头一怔。

　　两人并肩走出校门，宋不辞问：“公交还是打车？”

　　“打车。”姜知幻瞅他，“真顺路？”

　　“不顺路可以绕路。”宋不辞说着，抬手拦下一辆出租，上前两步拉开后座车门看向她。

　　姜知幻弯身钻了进去。

　　“师傅，棠明林府。”姜知幻报完地址，听见嘭的关门声，扭头看后上来的宋不辞，“你住哪儿？”

　　“临滨路。”宋不辞说，“你如果想看夜景的话可以来找我，我给你安排绝佳视野。”

　　“好。”姜知幻应下，身子往后一仰靠着靠背，抬手扯下黑色皮筋。
　　皮筋在指尖转了两圈，最后套到了手腕上。

　　一时静默。

　　宋不辞抿了抿唇，眼神纠结又苦恼。
　　他并非不善言辞的性子，相反口齿还颇为伶俐。可一面对姜知幻总免不了瞻前顾后，担心自己找的话题没意思、担心玩笑话的分寸感拿捏不到位、担心用词不当，没表达出真正意思……

　　消息提示响起，打断宋不辞纷乱的思绪。

　　车厢里播放着90年代的老歌，姜知幻耳熟但不知道名字。
　　歌到高潮时，驾驶位上的司机也跟着抑扬顿挫地唱了起来。

　　“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
　　你又何苦一往情深
　　因为爱情总是难舍难分
　　何必在意那一点点温存
　　……”

　　出其不意的开嗓，加上“早”字的调起得太高，给后排的姜知幻和宋不辞吓了一跳，后者连手机都差点没拿稳。

　　司机唱得忘我，歌声激昂，震人心魄。活像才结束一段痛彻心扉又爱而不得的恋情。

　　姜知幻嘴角轻扯，又觉得这么做不太厚道，于是默默往右偏了下头。

　　宋不辞眼睛低垂，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

　　Re：追人不需要弯弯绕绕
　　Re：你是什么样，就以什么样跟她相处

　　余光瞥见姜知幻朝他的方向转过头来，宋不辞按灭手机，微抬眼，看看她偷笑的模样，又看看放声高歌的司机，大致明白怎么一回事。

　　然后，宋不辞的视线重新落到她脸上，似鼓足勇气，突然问：“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两人目光触及的一瞬，车正好进入隧道。
　　整个空间的亮度顿时黯淡了几许，两边昏黄的光线覆盖在车窗上。姜知幻和宋不辞的姿势稍稍逆着光，对方的脸映入瞳孔，却莫名觉得看不真切，仿佛方寸之间的距离都是朦胧模糊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在心里逐渐扩散。

　　姜知幻眨了下眼，宋不辞动了动唇。
　　旋即，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

　　两人下车后，宋不辞就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姜知幻身后，那个问题她没有回答，他也没有追问。

　　小区门口，泛黄路灯下，姜知幻不声不响地站定，转身看着宋不辞。少女的身型单薄利落，柔和光亮将她的影子拉长，显得清冷而寂寥。

　　宋不辞注视地上两道影子，明明快挨在一起了，但看起来好似毫不相干。
　　他不悦地撇了下嘴，想踩一脚自己那没用的影子。

　　“宋不辞。”姜知幻叫他的名字。

　　“嗯？”宋不辞茫茫然地抬起头。

　　“为什么我总感觉你跟我说话时有点不自然？”姜知幻边说边走动，踩在了他的影子上。她微抬下巴看着他，干净明亮的眼睛直视着他，“我让你感到紧张吗？”
　　整天下来，偷瞄她的次数比聊天多。

　　宋不辞恍神，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两下，又想起夏闲发的那两条消息。

　　做自己就好。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他低声道：“面对喜欢的人会紧张不是正常现象吗？”
　　说出这句话时，没敢看她的眼睛。

　　姜知幻眼波微转，盯着他渐渐泛红的耳朵，突然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也骤然缩短。

　　她眉梢眼角都弯了起来，说：“你长得特别好看，完全是我感兴趣的类型。”

　　宋不辞扯了下书包带，佯装气定神闲的模样，可一对上姜知幻的眼睛，心跳便错了节拍。

　　相比之下，姜知幻就泰然自若许多，她抬手挥了两下，说：“明天见，宋不辞。”

　　说完，不知想到什么，姜知幻转身到一半又转了回来，她忽然伸出右手，用小拇指勾住宋不辞的右手小拇指。

　　“为了确保以后你跟我聊天别有顾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拉个勾吧。”姜知幻说。

　　心跳砰砰砰，仿佛要爆炸。
　　宋不辞勾着她的手轻晃了下，悠然开口：“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

　　后面的话他没说，只散漫地冲姜知幻挑挑眉，把主导权交给她，让她来定惩罚。

　　还挺乖。
　　姜知幻头一回有心跳被牵动感觉，她没忍住，脱口而出两个字：“好狗。”

　　宋不辞：“……？”

　　“额不是，小狗。”姜知幻从容不迫地改了口，也不管他什么反应，直接拇指相按，然后又说了遍“拜拜明天见”，匆匆进入小区门。

　　走过拐弯处，姜知幻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耳朵，后知后觉生出丝丝尴尬的情绪。
　　怎么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明天见。”宋不辞目视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视野内，才低头，懒散而纵容地轻笑了声。
　　姜同学，怎么还把人当狗哄呢。

　　-

　　宋不辞刚到家，常乐就飞奔过来，身子立起，兴奋地扒拉他的裤腿。

　　“诶常乐，再这么下去裤子都要给我扒拉下来了。”宋不辞无奈地笑笑，蹲身将它抱起，坐到沙发上。

　　常乐懒洋洋地趴在他的腿上，享受被抚摸的感觉。

　　“常乐，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宋不辞问。

　　常乐的尾巴一个劲儿地摇，“汪。”

　　有。

　　“玩完玩具后有没有收回去？”

　　“汪汪。”
　　当然。

　　“今天没有拆家吧？”

　　“汪汪汪汪汪。”
　　我说到做到。

　　“嗯，真乖。”宋不辞摸摸它的头，夸奖道，“好狗。”
　　说完，他愣了下，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停下，若有所思地看着常乐。

　　感受到抚摸停止，常乐疑惑地站起来，有些不满地哼哼两声，直接扑进宋不辞怀里，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的下巴。

　　宋不辞如梦初醒。
　　所以，刚才姜知幻看他的心情，就像是他现在看常乐一样吗？

　　-

　　翌日。

　　姜知幻边吃早餐，边听英语小说。吃完，收到“专业团队”的消息，她暂停，重新翻看一遍昨晚对过答案的语文卷子和英语卷子。

　　之所以要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各科试卷，是姜知幻想熟悉一下三中的出题风格和策略。再则，据说三中的出题难度高于高考平均水平。
　　她对难题一向充满兴趣。

　　数学和理综昨天下午做完了没带回来，姜知幻回忆了下分数。
　　数学满分，理综300，而语文136，英语145。

　　总分731。

　　还行。
　　姜知幻心满意足地放下试卷，欲想息屏，目光无意识一瞥，发现手机桌面的屏页数不对劲。

　　手机里的所有软件，她按照类型分成七八个文件夹，放在负屏，使用频率次数最高的软件单拎出来，放在主屏
　　除开主负屏两页，现下竟多出来一页负屏。

　　姜知幻看着一款名叫“在线躲猫猫”的软件霸道地独占一页，有些迷惑。她脑海中，完全没有下载过这款app的记忆。
　　可能是不小心误点了吧。

　　一个凭空出现的软件，姜知幻没放在心上，长按卸载了。她收拾好书包，准时出门。

　　离早读时间还有五分钟，姜知幻的步履不紧不慢，就要踏进后门，突然迎面窜出个人。

　　姜知幻及时刹住脚，站定在原地，歪头，微笑看着面前从天而降的宋不辞。

　　眼看差点撞上，宋不辞两手各撑在门框两边，稳住身形。他身后是男生们的嬉笑怒骂，也不知是谁说了句“去你家大爷偷小白菜”，就听肉.体相撞“砰”的一声。

　　宋不辞眉头轻蹙，抓紧门框，太用力，指节因受挤压变得泛白。他闷哼一声，心说这孙子真重。

　　“……”姜知幻的视线越过宋不辞的肩膀，看向撞到他身上的男生，目色微沉一瞬。

　　“没事？”宋不辞捕捉到她那点稍纵即逝的异样，问。

　　姜知幻摇头，神色如常，“你看起来比较有事。”

　　躺在背上那小子还在傻乐呵，宋不辞手肘向后戳了他一下，说：“起开老六，差点撞到人了。”

　　“啊？！”被叫“老六”的男生惶恐，立马直起身，扭头看。
　　男孩子间玩归玩闹归闹是小事，但如果误伤其他人就得道歉了。

　　“老六”一见门口站着还是不熟的新同学，也甭管撞没撞上，嘴比脑子快，连声说：“对不住啊兄弟，对不住。”

　　姜知幻：“……”

　　“叫啥兄弟？”宋不辞拍了下他的头，侧身，给姜知幻让路。

　　意识到不妥，“老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姜知幻说：“抱歉啊姜同学，跟他们玩叫顺嘴了。”

　　“没事，叫我名字就好。”姜知幻语气淡淡，说着，放下书包。
　　前面两个座位依旧空无一人，昨天发下来的课本试卷散乱地躺在桌上，没动过。她不痛不痒地看了眼，收回视线，从桌肚里拿出语文书。

　　“要早读了，众神归位吧。”宋不辞大手一挥，说。

　　欢乐时光总是短暂的，几个男生嘴上吐槽着回了位置，实际课本看得比谁都认真。

　　打铃了，朗朗读书声响起。

　　“心情不好？”宋不辞不知何时站到前面，他边扭头问，边整理桌上杂乱的书本和试卷。

　　姜知幻看着他，眸色复杂。

　　既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又不忘乐于助人。
　　还真是……当代活雷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