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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赏花 ...

  •   一
      四月中旬,大街上锣鼓喧天,放榜刚过,壮元探花榜眼相继游街,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几日御史台因为平焱的事争论不休,傅铭远被吵得头疼,索性告了病假,坐在自家庭院里逗鸟。谢故西坐在他对面,拿着一本旧书看得入神。

      “大人,又来了一张请柬。”下人呈上一封红色请柬。

      傅铭远看都不看,说:“搁这儿吧。”

      下人把请柬放在花园的石桌上便退下了。

      傅铭远不禁抱怨:“不是张家公子中了进士举行家宴,就是王家公子中了进士邀请宾客。他们是高兴了,可怜这贺礼大人我要把一个月的俸禄都搭进去。”

      谢故西眼不离书:“傅大人要是看不惯此等陋习,可以写篇奏则呈报皇上。”

      傅铭远见他还有心思打趣自己便问:“你还真不着急?皇上下旨赐婚,平焱和高飒的婚事已成定局,他不是刘派也成了刘派,你的案子怎么办,谁来查?”

      谢故西说:“不急。”

      “真不急?”

      谢故西放下了手中的书:“三年前,皇上才十岁应该并未参与这个案子,但太后肯定脱不开关系。这个案子要查下去就得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他若是受不住压力那他一开始就不是我要找的人。反之,他若是敢抗旨不遵,那恰好证明了我没看错。”

      傅铭远不逗鸟了,他把鸟食都丢开说:“就平家的家世,他抗旨不遵倒也不会牵连太多。可他自己的寺卿之位肯定保不住,那还怎么查案?”

      谢故西笑了笑,看了眼傅铭远,跟个看客买花似的不怀好意:“这不还有你吗?”

      傅铭远摸了摸脑袋,警惕地看他。

      谢故西又笑,他和傅铭远单独在一起时不戴面具,笑起来纯良无害,嘴角还有一个酒窝,十分耐看,但傅铭远知道这好看皮相下的算盘:“你要我入局?”

      谢故西点头:“傅大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偏安一隅赏花逗鸟岂不是浪费了。”

      傅铭远却说:“现在入局,群狼环伺。”

      谢故西说:“以身殉道,死得其所。”

      傅铭远问:“谢世子国士无双,人心所向,为何藏在暗处。”

      “谢竹安已经死了。”谢故西答:“想要揭开当年真相,谢竹安只能是死的。”

      傅铭远的眉头慢慢皱起来,他看着谢故西,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到这句话的可信度,沉默过后,他叹息着问:“所以无论时局如何,你都不会入局?”

      “我已经入局了。”谢故西这句话似乎很轻松,但里面却尽是苦涩:“只是谢竹安已死,不会也不能再活过来。”

      笼子里的画眉鸟叽叽喳喳地叫着,扑腾了两下翅膀也没能引起傅铭远的注意,于是冲着枝头望去,头一扭一扭,好像在好奇枝头鸟儿的自由是什么感觉。

      “铭远。”谢故西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鸟儿望着的那颗桂树说:“三年了,说长其实也不长。但太子已死,我们的小皇帝也长大了。尝过权利的滋味,站在了权力的最顶峰,他是不会愿意受制于人当一个牵线木偶的。亲生母亲又当如何,皇家向来无父子,血缘如果成了绊脚石,皇帝便会把它一脚踢开。”

      谢故西转过身,傅铭远也已经站起来,看向他:“他被架空了,但他不是傻子。他身边无近臣也无亲信,现在入局,你就是他的第一人,你有这个能力做我朝的肱骨之臣。他还小,你也有这个能力成为帝王师,将他培养成盛世明君。我朝积弱已久,民不聊生,文臣的脊骨被权势压弯了,你要重新把它挺直。铭远,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他说完指向鸟儿:“它虽安全,却无自由。你是鹏程万里的雄鹰,当展翅而飞。”

      画眉鸟冲着枝头叽叽喳喳叫起来,谢故西的话掷地有声,傅铭远眉头深皱,久久不语,风过无痕,桂树飘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这花园的一草一木,像是一个要出游的旅人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家,最终,他嘴角向上,伸手拍了拍谢故西的肩,轻飘飘地说:“行吧,就陪你玩一把。”

      谢故西松了口气,哈哈大笑,坐在凳子上,从桌上拿壶给自己倒水:“再不答应我就得登高一呼,慷慨陈词了。”

      “啧啧,浪费这么多口水真是难为你了。”傅铭远抢过谢故西的杯子:“这一杯,得敬我吧。”

      “给你。”谢故西重新拿了个杯子:“改日咱们喝一杯。”

      “你这家伙说一堆大道理的功夫还是那么厉害。”傅铭远喝茶:“只是入局,得找个契机呀。”

      “呐。”谢故西指了指桌上的请柬:“这是个递投名状的机会。”

      傅铭远一看,尹府两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二
      傅家和尹府在一条街上,几日后,傅铭远想了想,还是拉上了谢故西前去拜访。路上,谢故西好奇问:“尹家小姐还没出嫁吗?”

      傅铭远憋了一路,只想说起这个,又怕他不愿意,此时见他主动问起,终于噼里啪啦开说:“可不是呀!尹家的赏花宴名为赏花,实则是尹大人科举过后把新科进士召集起来选女婿。当年你可还记得?你一去,都以为你这乘龙快婿坐定了,人家没看上你。齐王吃醋巴巴地也去了,竟被人一眼看中。一见周郎误终身,尹家小姐多年未嫁,痴痴地等,只想让他回心转意,谁知把你等死了,这好消息传来了,她又等了三年,可惜高燃似乎仍旧没有娶她的打算。”

      谢故西扶额,他实在不愿提起这段往事,但傅铭远逮着机会就要说,当真令人头疼:“……尹家以财力雄厚闻名,尹卓不显山不露水,竟然到了参知政事这个位置,这赏花会现在不只是选女婿这么简单了。”

      “看一看不就知道了。”两人说着已经到了尹府。

      三
      尹家有钱世人皆知,一进门两顶轿子就等在那里,坐进轿子里往外看,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来往侍女无不展示这家的财力。

      花园里有个不小的湖,早有仆人依湖摆好案几果脯,来人三三两两,或于湖边吟诗作对,或对座谈论时事,傅铭远一来,众人都有些惊讶。傅铭远和众人寒暄,谢故西只站在他身后并不说话。打完招呼,傅铭远走上湖中间的桥上算是躲个清净说:“前三甲都来了,尹大人面子不小。”

      谢故西未说话,在远处瞥见一个熟悉身影,傅铭远朝着他看的方向望过去,来人竟是微服出巡的皇帝,谢故西笑了笑说:“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正主了。”

      皇上的到来,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尹卓听得有位穿黄色衣服的小公子来了,连鞋都顾不上穿,喊人抬轿就往后花园跑。“臣参见皇上——”尹卓下了轿连忙行礼,齐承昭伸手拦住了他,说:“赏花会是尹大人家宴,朕微服出宫,不过是散散心,赏赏花,今日都无须行礼。”

      傅铭远走到了湖的另一边,隔着湖泊看向对岸说:“皇上怎么会来?”

      “我猜,他也想看看国家未来栋梁私底下是什么样的吧?”谢故西说。

      “难道就不是为了尹卓而来?”

      “尹小姐若是年方二八能入宫中当皇后,皇上来了兴许是冲他来的。”谢故西说:“可惜尹小姐大皇上太多,又没个妹妹。尹卓是个老狐狸,这会子不可能轻易站队。”

      “我也这么认为。”傅铭远看着皇帝话不多,大多数时候在听人讲:“现在的朝臣他都不会敢用,他来了是想在这批新进的官员里选几个能用的人。可惜这群人里面大多数是已经站了队伍才能被选出来的。”

      谢故西站在柳树下,顺手拨开了柳枝,摘了片叶子在手上把玩:“所以,我们的小皇帝着急,傅大人,赶紧过去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傅铭远看他将叶子在双指摩挲的样子,立马提醒说:“你这看见树就要下意识摘片叶子把玩的毛病还没改呢?”

      谢故西心下一紧,连忙把树叶丢了,他低下头看下那片揉皱了的绿叶,有一瞬间的慌神。

      “无妨。”傅铭远说:“若不是我知晓你的身份,是无论也不会想到这方面的。这世间喜欢摘片叶子玩的人何其多,也不定就是谢竹安。只是,以后少在齐王面前露脸了,你的一举一动没人比他更熟悉更清楚。”

      谢故西勉强笑了笑:“我应当不会有太多在他面前出现的机会。这样的场合我待着,到底有些不合适,我且先行离开了。”

      两人就此分别,谢故西沿着老路返回,却见迎面走来一人,见了他甚是欢喜,几步走到他面前喊道:“谢兄,别来无恙。”

      谢故西见他衣物簇新,还有些不合体,心下便猜到这是国子监的寒门举子,于是行了礼:“一别多日,好久不见。”

      “那日一别,我以为谢兄会就此沉沦,却不想你得了傅大人的赏识能经常伴其左右,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出路。”那人喜气洋洋,谢故西有过耳不忘的本事,这会儿想起了他的名字,说道:“田兄苦读多年,终于高中,真是羡煞旁人。宴会就在那边,赶紧过去吧。”

      田仁城点头,两人再次行了礼。他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看向谢故西,他有些疑惑,明明是同一个人,他却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但田仁城很快把这些甩到脑后,昨日接到尹府请柬,他犹如在做梦,今日一大早便去借银子,买了套能参加宴会的衣物,可紧赶慢赶还是来得有些迟。

      湖边傅铭远等人正在讨论北方军事,只听得有人说道:“自陇西之乱后,我们与北境相安无事三年,李家虽屡屡在边境练兵,可却未有进犯之举,若是贸然举兵是怕是引火烧身。”

      “这话说得不对。”新科状元有些不屑地说道:“何为边境?国与国之间才是边境。北境王是太祖皇上册封的太祖皇帝时北境王每年都要入京呈报政务,缴纳的税收是各州之首。这北境本就是我大齐领土。”

      “不错先帝之时,现在的北境王李朝就已不再入京呈报政务,更不用说缴纳税收,朝廷所派官员一个个都被赶了回来。如今,他们虽未称帝,可已经与新朝无异。这仗若是还不打,我大齐泱泱大国,颜面何存?”

      被攻击的那人是户部新贵,看着这两个书生气不打一处来:“大道理谁不懂?问题是你打得过吗?春后播种,可南方遭了水灾,这灾要是控制不好,南边别说上缴粮税,还得下粮赈灾。如此,明年的军粮都难拿出来。”

      “按照你这个说法,就放任不管,让李家父子不断强大?你可听说,李家三子李云川在北境推行我朝平仓制度,如今已成大势,北境如今是兵强马壮,民富力强。”新科状元说道:“以前李家还只是会行军打仗,现在他们变法改革,图谋的可是我们大盛!”

      傅铭远看着这波人又吵了起来,头登时就大了,自己明明在休沐仿佛却被拉去了上早朝,他看了眼皇帝,皇帝那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心里只怕也被吵烦了。他想了想,咳嗽了两声,引起了皇上的注意,随后呵呵笑了笑,说:“下臣有个看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齐承昭看向他,严肃说:“讲。”

      傅铭远淡淡说道:“大家可曾想过,为何陇西之乱之后,北境未曾趁虚而入,三年之间未有任何动作?下臣说句僭越的话,战乱之后人心不稳,皇上又还年幼,正是攻打我朝的好时机。”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沉默,新科状元不愿被人抢了风头,硬着头皮说道:“自然是师出无名,怕受到天下人职责,再者齐王殿下镇守北边,他们有所忌惮。”

      兵部那人哼了声,恨不得把草包两个字贴在那人头上。

      傅铭远看向皇上,义正言辞说道:“自古将相不和乃国之大忌。李朝三年之内什么都没做,就是想看大齐内斗,自耗精力,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他说完这话,众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说得就是他们吵来吵去的样子,心里都是不服气。皇帝眼里闪过一丝差异,随后精光一闪,在场的只有他和尹卓明白,傅铭远说得并不是将相不和,而是皇帝和太后的权利之争。尹卓不露声色看了眼傅铭远,顿时明白了他今日前来冲的是皇帝,而他的目的也达到了,皇帝微微一笑,深深看向傅铭远,傅铭远并未避开这个目光,他站得笔直,仿佛此刻才是真正的他。

      “此话有理。”齐承昭似乎很赞同傅铭远的话,他摆出一副稚气的样子:“同是为君分忧,诸位爱卿莫要因此生了嫌隙。久闻傅大人才名,今日一见,朕心甚悦,明日起进宫伴朕读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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