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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 9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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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慈安宫小佛堂的烛火摇曳,半明半暗映在太后脸上,辨不出情绪,指尖轻轻拨动佛珠,发出“喀嗒喀嗒”的响声。
叶贵妃听传召过来,一直被晾在一旁干站着,佛堂内鎏金香炉里燃着檀香,弥漫开的香气逐渐浓郁,她不喜这种香气,鼻腔微痒,侧头揉了揉,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太后眼皮微抬,瞥见叶贵妃的细微动作,视若无睹,继续低头念诵经文。直到念完最后一段才幽幽开口:“皇帝有多久没去你宫里了?”
“二十多日。”叶贵妃照实回。
“他最近可问稷儿功课了?”太后问的是叶贵妃之子宇文承稷,宫里唯一一位皇子。
叶贵妃粉饰道:“陛下最近政事忙,抽不开身。”
太后冷哼一声作势起身,没继续问,叹道:“这几日,哀家总梦见先帝。”
叶贵妃忙上前搀扶,闻言低声附和:“太后与先帝伉俪情深,这份深重的情意是阴阳隔不开的。”
“你也坐,”太后落座后拍拍她的手背,涩然摇头:“什么情意,他是生前念叨不够,托梦来提点哀家,说来说去无外乎一句——这江山,定要交到最稳妥的人手里。”
叶贵妃低眉顺目坐在下首,手中丝帕不自觉地绞紧。
她对这话太熟悉了,还在东宫做丫鬟时,就常听宇文曦抱怨父皇宠爱幼子,他的储君之位岌岌可危。正因她天长日久的陪伴开解,才得了宠幸名分,逐渐有今日的尊荣。
太后这话,是专门说给她听的。
叶贵妃揣着明白打哈哈,“先帝心怀江山,自然常思常虑。”
“高处不胜寒,别说先帝了,皇帝近来身子不好,哀家就常常担心的夜不能寐。江山社稷,最怕的就是权柄旁落呐!”
叶贵妃心头一凛,指尖微微收紧,面上仍挂着笑劝慰:“太后多虑了,近来季节交替,政事繁忙,陛下操劳过度抱恙,调理得当便会好转,您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你一贯会说好听的哄人,”太后敛眉嗔道,“居安尚且得思危,眼下情形不容乐观,你还拿好听话搪塞哀家。”
叶贵妃蹲身请罪:“太后教训的是。”
“哀家并非教训你,而是要你明白,这宫里的风向,随时都会变。”太后字字如针,顿了顿,警示道:“你若不早做打算,只怕将来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臣妾愚笨,请太后明示。”叶贵妃抬眸,正对上太后冰冷的目光。
她出身不好,任凭如何乖巧孝顺,太后始终低眼看待,自先皇后逝世,后位空悬多年,皇帝提过多次要立叶贵妃为后,全被太后驳回,直到诞下皇子,才松口让她暂代凤印六宫事宜,态度相较往日缓和些许。
眼下情形紧迫,太后见她还装得谨小慎微,又生出不满,说话丝毫不留情面:“你若愚笨便坐不到如今的位置了。你自恃有皇子傍身,皇帝再偏宠旁人也难撼你分毫,可若是他日江山易主,你母子二人还有无立足之地吗?”
叶贵妃呼吸微滞,低声道:“太后息怒,陛下正值盛年,又有贤能辅佐,江山稳固,臣妾一介妇人,事事以陛下为念,从未敢有非分之想。”
她沉得住气,倒更显太后急躁。
太后抿了口茶压下心火,旋即轻抚茶盏,目光落回贵妃身上,进一步挑明:“你真糊涂也好,装糊涂也罢,哀家只提醒你一句,这世上,有些人的存在,本就是祸端。隐患不及时除去,受苦的是你自己。”
殿外风声呜咽,烛火忽地一暗,叶贵妃垂首应声,依旧不多言语。
太后不愿多看她这副模样,冷声道:“哀家年岁大精神不济,无力再管琐事,过两日中秋宫宴全权交予你打理,务必周全,别让哀家失望。”
叶贵妃恭敬应下,起身退出佛堂。
一路上不停思量太后的话,话里话外的暗示如悬顶之剑,她接与不接都极难善终。宁王背后有大长公主和陆家支持,主持京察后势力渐大,早有风言风语传出。
无风不起浪,她原来只是担心宁王篡位,如今太后都坐不住找到她了,显然事态比想象中更严峻。宁王有异心,她和皇子便是首当其冲的障碍,必须早做防范。
可谋害亲王,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太后此举,分明是要她一命换一命。
心中千头万绪,回到寝殿不堪重负地跌坐于软塌,殿内灯火通明,可总有光照不到的暗处,那里藏着无数双眼睛和冷箭。
皇帝的恩宠靠不住,一双儿女是她在深宫中的情感依托,更是存活的重要砝码。有些路,不得不走。
想罢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坚定,开口对丫鬟说:“去请小皇子来。”
***
转眼到中秋,宫宴定在傍晚,白日青玥抽出时间去了趟茶社。
茶社从十四至十六举办三日诗会,她偏挑十五这日前往,不只为凑诗会的热闹,更是想借机探一探紫云和崔平的事。
今日百官休沐,青玥去之前遣人去崔平府上送信,说有要事相商,请他务必往茶社一叙。
崔平有一段日子避着不往那里去,但不好拂她的面子,无奈前往。
青玥故意比约定时间迟一会儿,步入茶社,目光扫过熙攘人群,在角落里找到静坐的崔平。
率先开口解释:“有事耽搁了,劳大人久候。”
“王妃言重了,”崔平淡淡一笑,直入正题:“不知王妃找我来有何事?”
“不急说,”青玥张望一周,回首问他:“大人早来,可见过紫云姐姐了?”
她有意称呼紫云真实身份作为试探。
崔平神色略显慌乱,嘴唇翕张,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
“大人果然知道了。”青玥笑了下,在他对面落座。
崔平无奈点头,“是。”
“大人是介意紫云姐姐出身风尘,所以躲着不见避嫌?”青玥气哼哼地问道,颇有替人讨说法的架势。
“怎会,”崔平匆忙否认,“山……紫云姑娘性情才华令人敬佩,绝非出身所能衡量。”
青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追问:“这么说,大人是欣赏姐姐咯?”
“是。”
“君子之交既然心无芥蒂,又互相欣赏,干什么躲着?”
崔平默然。
青玥与紫云交心多年,猜也猜出几分她对崔平的情意,崔平虽轴了些,却非不通情爱的少年,想来同样感受的到,因心中有挂碍才避而远之。
青玥不欲多事,又不忍见紫云失落,决定当一次说客。
“我明白大人的顾虑,但人与人交往并非只为男女之情,人生难得一知己,因为世俗规矩和偏见疏远,岂非遗憾?希望大人慎重考虑,莫让珍贵的情谊被虚礼所累。”
她这一番话曾多番在崔平心头徘徊,然而他更明白感情非理智可控,紫云对他的态度,随着她身份揭开,许多困惑的地方全部疏通,他知晓却不能接受,唯有决绝斩断。
崔平喟然长叹,满含歉意道:“王妃心意崔某知晓,不过知己好友亦讲究缘分,缘来相聚,缘尽则散。”
毕竟是两个人的事,青玥点到即止,不多强求。随后从袖中掏出一串钥匙递过去,说:“听闻大人一直屈身茅舍,这是沈宅的钥匙,左右建成后空着,大人若不嫌弃,不妨搬去小住。”
崔平愣住,连连摆手:“这万万使不得。”
青玥坚持道:“宅子空着荒废,权当我租给大人的,大人住进去替我多多照看,算抵了租金,两全其美嘛!”
崔平仍然不肯接受:“无功不受禄,崔某万不能平白受此大礼。”
青玥可算体会到谢淮从前对他的评价,一头倔驴。
弯起眉眼浅笑,想了想说:“照大人这么计较,你绘制宅院图样,又在修缮时帮了不少忙,我也得一桩一桩跟你算清楚咯?”
崔平摇头:“举手之劳而已。”
“于大人是举手之劳,于我可是天大的恩情,大人先前不计较付出,现在也别拘泥于虚礼,只是借住,若还觉得过意不去,每月按照现在的租金交付给我,如何?”
崔平推辞不过,道谢应下。
***
翻过酉时牌子,宇文皓和青玥才相继更衣,准备入宫赴宴。
“怎么感觉衣裳紧了点,”青玥沿着腰身摸一圈,又对着铜镜捏脸蛋,“脸也圆了。”
香桃心里偷偷打鼓,面上只作听不见,转身去架上拿鸾凤纹霞帔。
宇文皓目光沿着她丰腴的曲线缓缓游移,的确比往日多了几分韵味,轻笑道:“谁让你贪嘴,一日三餐不够,下棋到夜半还嚷着吃宵夜。”
青玥嗔怪地瞪他一眼,“都怪陪王爷下棋耗神,极需补充能量!”
分明是她缠着学下棋,不甘示弱要破他的阵法,决出胜负,床笫成了对弈的战场,连真正用途都误了,这会儿倒打一耙。
宇文皓宠溺地摇摇头,哄道:“圆润些更添贵气,今日宫宴保准艳压群芳。”
青玥不屑:“阿娘把我生得好看又不是拿来同人比较的。”
“王妃说的有理,”宇文皓含笑点头,一掌探到她身后,稍微用力便将人带到身前,把着腰间软肉揉捏,呼吸打在耳畔:“如此姿容的确不需同任何人比,最好也不给旁人瞧,只本王一人独赏。”
主子亲昵,屋子里服侍的人齐刷刷垂首。
她耳朵烧红,娇嗔推拒:“收敛些,还有人在呢。”
宇文皓不以为然:“怕什么,给他们胆子也没一个敢听敢看。”
青玥没他脸皮厚,心里清楚再过分的她们都在门外听过,做不到当着面卿卿我我,催促道:“快放开,小心误了进宫时辰。”
瞪过来的视线与他的凝视碰撞,一股炙热在无形中燃起火苗,宇文皓只觉喉头干渴,不仅不放,反而得寸进尺地厮磨她的耳垂。
“误了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