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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蓝珈 ...

  •   见到蓝珈的第一眼,千淮脑海中出现的第一反应居然是:

      那通缉令上的画像全然不及她本人百分之一的风采。

      倒不是说画像的五官有什么问题,只是那上面画的女人清贵娇弱,是大众一眼就能辨别的、刻板印象中的贵族女魔法师。而蓝珈本身的气场,则完完全全是个身经百战、极为英气的战士。

      她的容貌轮廓比画像上更具棱角,在环境暗光下甚至显得有些粗粝。一双长眉压得略低,眼睛深邃异常,一眼看过来透着逼人的压迫感,即便有刻意收敛也像是一柄出鞘的宝剑,于黑夜中尽显锋芒。

      “您就是蓝珈?”

      千淮下意识地用了敬语,走进到篝火旁盘膝坐下。蓝珈拿起烤架,给她撕了一条喷香的兔腿。

      “我和你一样出身姬氏,全名姬蓝珈。”

      她眯着眼尝了一口兔肉,被烫得轻轻嘶声,抬眼余光扫过千淮。

      不等千淮回应,蓝珈先开了口。

      “这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一件事。你之前在慕家闹的那一遭不错,性子我很喜欢,但长歌的留影大概说得不够仔细。”

      “——在下界帝国的范畴之内,暴露姬姓,就相当于把你的名字烙在了通缉榜上。”

      她唇角上翘,扔了吃完的烤架抱起手臂,颇有些看热闹的意思。

      “我的修为待在榜首也无所谓,你现在一个小小的五阶,想好怎么办了吗?”

      千淮哑然,嘴里咬了一半的肉突然就不香了。

      到底是小孩儿。蓝珈想。

      睚眦必报又有点冲动,做事七分靠谱三分靠莽,偶尔顾头不顾腚出点小岔子,跟长歌小时候一样一样的。

      千淮三两口解决了兔腿,思索片刻,抬眼看着蓝珈,答道:“远枫城偏远,消息一时半会应该传不回帝都,我只要在他们找来之前拿到星阳学院的名额,就能暂时躲一阵子,韬光养晦。”

      星阳学院里大能颇多,学生更是遍布天下,王室必须忌惮几分。

      “倒还聪明,但你还是低估了他们的速度。”

      蓝珈悠悠开口:“我在十天前截杀了往帝都送信的人,离他们发现异样大概还有一阵子。你暂时还是安全的,但如果要保险,那么最多半年,你必须得进星阳。”

      常人三年都不一定能完成的试炼,她只有半年时间,她现在甚至还没跟拿到星阳的试炼令呢!

      千淮的脸色变了又变,在她缓过来之前,蓝珈又扔下了第二个炸弹。

      “而且姬氏在下界的血脉不止你一人,粗略估计至少上千,她们和你年岁相当,天赋也都不差。”

      “我离族太早,不清楚她们具体的计划,但这么多被扔下来的小孩,据我所知只有一个目的——选出最优秀的那个。”

      “自相残杀?”千淮声音骤然拔高。

      “不算。”蓝珈耸了耸肩,“这场选拔不是生死斗,但下界天梯百年一开,名额寥寥无几。为了抢先飞升更早做准备,争斗是难免的。”

      “除非出现大规模的恶意残杀,否则族里不会出手干预。”

      所以也不存在点到即止。千淮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那些孩子来下界前都被灌注了传承记忆,随着年龄增长会慢慢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但你出生就在下界,少了这一步骤,所以我答应长歌,在有必要的时候,给你提供一些帮助。”

      “什么样的帮助?”

      蓝珈思索片刻:“比如......你的伴生兽已经醒了吧?”

      千淮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将火鎏从灵海中放出。鸟儿振翅洒下些许火星子,烫焦了土地。

      她等着蓝珈继续,却见对方死死地盯着火鎏,眼里惊异与震撼交错,半晌才缓缓回神。

      “你真是......女儿随母,本来还想你我都是火系,可以给你的伴生兽送点小礼物。现在看来,也没必要了。”

      “我的火有问题?”

      “何止是有问题!”

      蓝珈看着火鎏啧啧称奇,“你知道哪怕是魔法师,想要操控元素也必须得使用媒介,归根究底就是因为人类的躯体太脆弱,只能吸收灵气、无法像灵兽一样吸收元素力,所以才必须借助媒介。”

      “长歌是千万年难得一见的纯灵火体,玩火比呼吸都简单。但你更有意思——你没继承到她的火体,却生出了无根火!”

      “等等。”千淮忽然打断了她,“如果我母亲是纯灵火体,她又怎么会......”

      怎么会陷入火海之中?

      蓝珈沉默片刻,说:“她来下界有目的在身,但我非姬氏主脉,并不清楚其中内情。”

      “那场大火之所以会危及长歌性命,是因为在那之前,她耗尽了全部修为......生生撕开了一条前往上界的通道。”

      “什么?!”

      千淮震惊到失声。

      下界千万年来唯一飞升的通道便是星阳天梯,但天梯也只能升入中位面,与古族所在的上界仍有距离。而蓝珈说,她的母亲姬长歌,以一人之力跨过中位面,撕开了一条直连上界的通道!

      这是怎样恐怖的实力!

      “那条通道至今仍在北境,不过以你的实力,别说打开,连靠近都是死路一条。想要飞升,最好的选择还是安安稳稳走天梯,别想着玩命。”

      蓝珈生怕她想不开,严词警告了一番。

      千淮应了,几次深呼吸后平复下内心震荡的情绪,问道:“你刚刚说我身上带的是无根火,那又是什么?”

      “那是......火元素中的王者。”

      蓝珈深深看了她一眼,呼出口气来。

      “每种元素都有源头,分别是原初之风、深渊之水、生命之土,以及你手上的无根之火。这些元素源头分布在活物难以接触的地方,按常理来说不可能随随便便出现在人身上。”

      “我曾有幸感知到过一次无根火,那种能力极为狂暴,一旦释放说是毁天灭地都不为过。当时头发丝一般的细丝都差点让我被烧成灰烬,而我刚刚却在你的伴生灵身上,感知到了极为微弱,却相似的能量。”

      蓝珈说得慎重,让千淮心头发紧。

      “你现在的无根火不如真正火源的万分之一,它更像是一粒微小的、有无限潜力的种子。无根火从未在人类身上现世,谁都不知道它最终会长成什么样子。”

      这代表着......无限的可能性。

      她或许会走出一条从没有人走过的,独一无二的路。

      千淮找到队伍时仍有些恍惚。蓝珈说完那些给她留下一块传音牌就匆匆走了,好像还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她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正四处找她的温确,见千淮安然无恙好不容易松了口气,直把她往回拉。

      队伍驻扎的营地里已经点起了不少篝火,四处都是讨论白天兽潮的声音。那兽潮是蓝珈和她的灵兽白鹿安排的,只为找到千淮带走,所以无人伤亡,只是折了几匹马。

      她在自己的睡袋边上点燃了篝火,楚江月来坐了一会儿便被两句话打发走了。步轻鸿像是知道她不想说话,放了一些野果干粮到她边上,也没再打扰。

      她最后问蓝珈的问题是:在上古十二族所处的上界,女子的修炼之路和地位,也和这里一样艰难吗?

      蓝珈给了她一个绝对否定的答案。

      “我在下界几十年,也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很久。直到后来我暗中闯了不少禁地,追根朔源之后发现,这里女子通用的功法像是某种边角残页,而真正有价值的那些,在很久以前就被全部销毁了。”

      “我本来想把姬氏的功法传出去取代下界这些东西,但王室追得太死,我没有时间停下来慢慢教,只能寄希望于以后。”

      兽林的气候让人略感燥热。千淮没什么食欲,一个人走到水边,指尖随意拨动冰凉的湖水,搅散了湖面上倒映的一轮圆月。

      她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是慕悦卿。

      她在慕家的队伍里修为最低,又有慕华曜在,就算慕沉睿有心护着,一路上也免不了被欺负。

      而兽潮来袭时,慕家更是完全没有任何庇护的意思。

      千淮摘了她头上的草叶。女孩出发前浅蓝的衣袍已经成了一片灰黑,衣摆裤脚几乎都成了碎布条。折进去的袖口刮破了不少细碎的口子,能看出她已经好好整理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得体,但聊胜于无。

      她没哭也没抱怨,只是蹲下来从湖里捧起清水,仔仔细细洗干净了沾染灰尘的脸。抬起头认真地对千淮说:“谢谢你。”

      谢谢你帮助了我那么多,谢谢你看到这样的我,也没有展露出轻视或者怜悯。

      千淮沉默片刻,问:“你不想离开慕家吗?”

      慕悦卿愣了一下,随意找了块干燥的空地坐下。她没看千淮,仰头望着被树影遮蔽的天空,轻声笑着说:“我当然想啦,可我做不到啊。”

      “就算慕家不逼我联姻,放我出去,也不会比现在更好了。”

      她撑着下巴,有些出神地看着枝头出巢的鸟儿,小小的翅膀扑棱两下,啪唧摔在了树杈上。

      慕悦卿平时不会说这么多,但不知道是因为委屈、抑或太久太久的压抑,她说出来了。

      “你知道普通人是什么样子的吗,千淮?”

      “天赋平平,家境一般,好点的开一家小店,交上足够的保护费就能安稳度日。差一点的儿子去矿脉挖灵石,女儿过了十八就出嫁,换点礼金回家。”

      “如果我是个男人,或者天赋不错,现在吃点苦以后或许还能找到别的出路。但我只是个女孩,我十六岁才刚刚破了二阶......”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掐紧了,话语顿了几秒才慢慢接上。

      “......当时住我隔壁的姐姐,被孙家的二少爷抢过去,不到半个月,送回来一具尸体。孙家父母闹到最后,只拿到一块杂灵石。”

      “一条人命,只值一块杂灵石。”

      “如果不是我还挂着慕家的姓,她的下场,就是我的下场。”

      慕悦卿嗓子哽咽着发哑,她转头看向千淮,眼眶克制不住地湿红。

      “所以我好羡慕哥哥,也好羡慕你。如果我是个男孩,就能肆无忌惮地逃出这个笼子。如果我的修为再高一点,就能打碎它!”

      “但我什么也没有......千淮,不管我从小到大多努力,都什么也没有。”

      “我不想当金丝雀,可我飞不起来啊......我飞不起来啊!”

      她压抑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双肩不住地颤抖,咬着牙从喉咙里发出急促的气音。

      小青鸟,我想要你飞出牢笼,一生自由。

      “不是的。”

      千淮扳过她的肩膀,紧紧盯着那双被眼泪模糊的眼睛,心脏在胸膛中跳动得异常剧烈,急切而滚烫。

      “慕悦卿,你信我一次。”

      “——你能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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