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升平》泡泡机

16、依赖

　　不知过了多久黎亦欢才逐渐恢复了意识，身下软绵绵的试着展了展腿。依稀记得上次在康平里，还有昨晚那个怀抱里那股子皂角香气，就和眼下这张榻上的味道一样。

　　黎亦欢微微睁开眼隐约看见了俯在床旁的周子忧，他半张脸埋在胳膊里，露出的半张脸冲着她的方向。

　　黎亦欢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像昨夜一样睡得这样般踏实了。也不知为何最近每次感觉自己支撑不住都是他在身旁时。

　　洛州案她入内卫两年，身中剧毒也会爬回联络点送回情报。西面战事吃紧的时候，刺杀敌方将领，被刺数刀也是拿到敌人首级后才倒下的。

　　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就在站在悬崖边，放弃也许就能解脱，可也一次次强靠着意志走过来，现在怎么这么容易就倒下。

　　亦欢侧过脸打量着，还未这样安静的看过他，每次醒着这样相望都是在斗嘴。

　　那张侧脸明晰透亮比例得宜，真是丝丝入画，怪不得惹的那么多贵族娘子豪掷千金只为一见。

　　忍不住伸出手想拨弄他扇面般的睫毛，动了两下从头到尾。这么拨弄都不醒，如果是内卫遴选第一关就要被刷，这样想着忍不住笑了笑。

　　转念又敛住了笑容。人，尤其是她这样的人，怎么能对旁人生出依赖。

　　周子忧动了动睡眼惺忪，抬起头手覆上亦欢的额头。

　　“你醒了，还冷吗？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没有？府医说你是血气逆行的寒症，昔年着了寒凉或是中过什么毒？你可知如今做的这些事，若是病发的不是时候便会随时丢了性命。你等着，我去让府医来看一眼。”

　　亦欢伸手扯住了他的宽袖。

　　“不必了世子，我这是老毛病了心里有数，一向有药在身边，本也见好了，也许是地下阴寒。昨夜……多谢，来日定会奉还......”

　　他眼中满是无奈，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句：“黎娘子，人与人之间除却利用还可以以情相交的。”

　　言语间调子生冷却没有相疑的试探，没有对她身份的畏惧，更没有以权相逼的威胁。

　　她下意识的想在这双眼睛里捕获点什么破绽，却一时一无所获。

　　周子忧拿起一旁小唐送来的青精饭，本想抄起汤汤匙的手在半空顿了顿，最后将碗递给了她。

　　“吃点吧，补充点体力。”黎亦欢接过碗眼睛亮了一下，又凑近鼻子闻了闻果然是南烛树的汁子好香的！

　　“青精饭啊！”

　　周子忧目光追随，见她吃东西就开心的样子，不自觉也跟着笑了笑。

　　开口问起：“昨晚密道里的那扇暗门你怎么知道机关在那？”

　　黎亦欢咽下了嘴里那口饭：

　　“因为世子提醒的好。”

　　“我？提醒什么了？”

　　“世子说，这门怕是只能从里面打开。
　　那是间消息室，通常情况下应当有出、入两扇门都为单向开启。

　　我们找了那么久也没有找到机关所在，说明那确实是扇单向门。

　　所以我猜这侧门下面应当留有供维修使用的隐藏机关，试了试就找到了。”

　　“单向门？也就是说昨天那间石室内应当还有一扇门？”

　　“是。”

　　周子忧若有所思“那你怎么知道里面没有暗器？”

　　“机关排布连接是需要空间的，以当时那间石室的布置，已然放不下其他装置了。而且消息室内只是信息传递的中枢，不存储情报再加一组暗器没有太大意义。”

　　“原来是这样。”

　　周子忧瘪瘪嘴：“内卫，连这些都教？”

　　黎亦欢抬头看着他：“内卫是陛下亲率的暗卫，这些不为外人所知的机关手段是每个内卫的必修课。
　　内卫遴选是很是艰难残酷……

　　她突然住了口　“我和你讲这些作何。”塞口东西入了嘴。

　　“所以你这寒症......是因着这缘故才犯的吧。”

　　看黎亦欢的神色，这个问题她并不想回答。他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喃喃：“怎么做了这个？”

　　伸手递给她一块丝帕，抬头接着说：

　　“昨晚柳家被屠门的事情，今早我接到消息了，你昨天是从那边过来后到的康府？”

　　亦欢没应，周子忧接着道：

　　“我看你昨天一开始就状态不对，是因为柳家的事吧。所以夤夜到节度使府是怀疑康代屾和此事有关？”

　　她轻放下碗用帕子沾了沾嘴：“世子昨夜我到之前，在康府可看到了什么没有？比如大队人马出入，或是密室中有异常响动一类的。”

　　周子忧回答：“没有，昨夜康府一直很安静，直到你过来以后内里才开始有动静。”

　　“所以康代屾是直接从康府西苑冒出来的。”

　　“至少从亥时开始，我没见到他进去。”

　　亦欢本想说的话咽了咽，似有迟疑过了一阵又开口道：

　　“昨夜柳家灭门案是在相当短的时间内发生的，手法专业、残忍、有仪式感，应当是杀手所为。

　　我的判断是，这伙人行动应当人数不会少于十人，且以我们在现场的发现很可能有官府的人参与。”

　　“官府的人？”

　　“具体我还不便讲，但现在看康代屾至少与这伙人有牵连。

　　昨晚我们去的那间消息室就在康府地下，他们传递消息应当主要靠那间密室完成。

　　我们的人之前探查到的情况是，暗道通向柳宅与康府相连，柳宅出事不久神秘人与康代屾出现在机关入口。

　　这就是我目前了解到的情况，为了报答世子的救命之情供世子参考。”

　　“嗯，军中那批流入襄王府的宝马是自益州入的梁州，这个康代屾应当在与这伙神秘人图谋什么。你的意思……”

　　黎亦欢起身，立马打断他，继续说下去：“世子殿下，我可并没有什么意思。”

　　她向往门口走去：“我今日事忙就不叨扰世子了，先告退，我们有缘再见。”

　　边说还边挥挥手。

　　迎面撞见了正往屋里走的安平伯李因：“郑娉婷？你怎么？昨天晚上？你们两？哎？”

　　亦欢笑笑未做停留，连正门都未走，越上屋檐就消失了。

　　李因盯着周子忧，周子忧看着李因，好一阵。

　　周子忧撇过头不想搭理道：“你不用张嘴，我没什么解释的。但要提醒你，你一个借宿的人四处浑说会招人烦。”

　　李因瞪着眼睛没好气道：“我借宿？你这样没兄弟的。”

　　走近，手自然的搭上了周子忧的肩膀，一番胡闹。

　　黎亦欢返回康平坊，一路上市集少了许多摊贩，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柳家被灭门的惨案，许多人家闻声都关闭了门户连带着坊间也冷清了许多。

　　黎亦欢一进门喜鹊云英立马围上来：“将军，昨夜没事吧，见您一夜未归担心的紧，喜鹊几次出去寻人，四处去寻了个遍都没找到。”

　　“我这不是回来了。柳宅的案子如何了？刺史府应当是接到了承报，我一路上看见大家都在议论了。
　　柳香呢？醒了没有？”

　　云英回话：“柳香还未醒，咱们的军医说可能是受了大刺激导致的。刺史府那边的人说刺史倒是正常接了案，正常查验了现场，只是破案之期未定我们的人一时之间看不出什么。”

　　黎亦欢来到了柳香暂居的厢房看了看，又亲自问了军医她的情况，听了属下的相关呈报。

　　一切安排完毕将喜鹊和云英叫到一旁。

　　“怎么了将军？”

　　黎亦欢意味深长的放慢了语速：“无事，反正目前也是等消息，我们去趟城外听说有一种草药对柳娘子康府有好处。快去快回。”

　　云英反应了半晌，黎亦欢做事一向张弛有度任务吃紧处决不延误，这个档口亲自去取药？这话似乎别有深意。

　　“好，我们陪将军走一趟。”

　　黎亦欢戴了围帽，与喜鹊云英三人从院中出来，一路骑马往城郊而去。

　　在城郊找了药材安置得宜，三人行至一处无人的山涧。

　　“将军特意带我们出来，可是有什么特别交代的？我刚才细细查看过了此处安全。”

　　亦欢笑了笑：“免不得要谨慎一些。先前在梁州时派来益州清查益州内卫的下属，现在何处？”

　　“益州内卫？那伙下属汇报完情况以后，就回长安轮值换守了。”

　　“长安？”

　　云英接着应道：“正是，这是咱们的规矩，外出阶段性任务结束回京城休整后再做分配，为的是消息分散利于保密。”

　　“可这回我们带到梁州的兄弟，多半也带来了益州不是吗？”

　　“确是如此，那是因为咱们在山中临时改变了任务计划，只能把未轮换完的下属继续带来。”

　　喜鹊道：“将军可是想到了什么？”

　　“你们不觉得柳府灭门的现场？”

　　“眼熟？”

　　“内卫府，平日的任务都是如何要求的？”

　　“速度要快，行踪要隐蔽，一击必中，条件允许要尽量集中的调动资源保证任务成功……”

　　“所以，柳家灭门案集齐了所有内卫行事作风。”

　　喜鹊疑惑的皱了皱眉：“可益州内卫，为什么要以如此恐怖的手段行事呢？先前情报来看除了财务上可能不妥，其他方面并无大错啊。而且内卫行事绝不会采用这么费劲的杀人方式。”

　　黎亦欢接着说道：“你们还记得先皇在时钦定恢复的酷刑吗，剥皮，枭首、醢、肠刑、轮刑，每一个都是极尽残酷，执行时场面凄厉。

　　有时执刑官员们目睹内心震动，时间久了担心被厉鬼报复，于是在衙门前，时常将酷刑之人示众的所在修建庙宇，超度供奉以求内心安宁。”

　　“如此说来...会不会？......此事与陛下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