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温差》一口鲫鱼饼

2、恶劣的天气

　　siyu？

　　方楚微微一怔，无数个字在大脑里飞速过了一遍。是在称呼物品，还是某个人。

　　她试图抽出手，那股力度却愈来愈重了，就像抓住了最重要的东西，舍不得放开。

　　视线交汇。

　　燕湘宜的情绪竟然有些熟悉，正是前几天方楚见过的。有几分执念，又隐含着沉重的悲哀。

　　“燕小姐，你认错人了。”方楚无奈开口。

　　燕湘宜蹙着眉，眼瞳里的迷茫逐渐扩散开来。

　　“我叫方楚。”方楚继续说，口齿清晰强调，“来为你输液的。”

　　话音刚落，燕湘宜总算松了手。她揉了揉太阳穴，目光再次回到了方楚身上。

　　“你是这家医院的护士？”

　　方楚给她绑止血带时，燕湘宜出声了。或许是生了病，哑得听不出原先的音色。

　　方楚颔首。
　　针头刺进血管，再用胶布固定位置。

　　“燕小姐，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问题可以叫我。”
　　留下这句话，方楚带上门走了。

　　怎么可能？
　　世界上怎么会有眉眼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十分就有七八分相像。方楚和秦嗣钰眼尾都有一颗痣，完全相同的位置。刚才恍惚间，燕湘宜以为是秦嗣钰回来了，温柔地朝她笑。

　　燕湘宜的胸腔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点开相册。

　　她为秦嗣钰专门建了相册，但里面的照片屈指可数。

　　置顶的那一张是在中学时期和秦嗣钰的合照，是抓拍的。她们都穿着校服，站在操场。太阳光刺眼，年少的燕湘宜懵懵的，伸出一只手搭在眉间。摄影师按下快门，盛夏的风袭来，头发跟着飘扬，百褶裙漾出波浪的形状。

　　“咔嚓”一声。

　　秦嗣钰好奇地凑过去看，说燕湘宜表情好搞笑，明明笑起来很好看，干嘛要板着脸。

　　燕湘宜表示这么大的太阳谁能开心得起来。由于闷热的天气，全身都黏黏糊糊的，脏死了。

　　过往再度清晰起来，燕湘宜阖眼，手指捏紧了又松开。

　　她在工作室画设计图，突发急性肠胃炎，助理立即将她送到附近的医院。

　　没过多久，燕湘宜睡着了。

　　方楚来拔针的时候，对方还未醒来。她用棉签摁住止血，轻声细语唤燕湘宜。

　　唤了几声，燕湘宜没什么反应。

　　方楚只好保持着这个动作，目光掠过她细密纤长的睫毛。每根发丝都精心打理过，呈现出完美的波浪卷。即使生着病，也看不出半分凌乱。

　　她连忙扫清杂念。

　　刚刚走得太急，忘记说还衣服的事了。

　　将近一分钟过后，方楚直起身子，对上燕湘宜的眼睛。

　　依旧是不变的眼神。

　　“燕小姐，你上次落在便利店的衣服我让同事帮忙送过来了。”

　　恰好一阵敲门声传来。

　　方楚转头，看见店长的脸。

　　她不是让徐辛送吗？怎么店长还亲自来了一趟。

　　店长穿着薄荷绿色的衬衫，下面搭着深绿色半身裙，匆匆忙忙的，喘着粗气。她放下袋子，“衣服完好无损。”

　　燕湘宜：“谢谢。”

　　她看着店长满头大汗的模样，视线扫过方楚，“老板，哪天有时间？”

　　“我？”店长指着自己，一脸惊讶，“随便哪天都行。”

　　“我请你们吃饭。”燕湘宜勾唇笑，看着友好极了，“先加一下联系方式？”

　　“好诶。”店长抽出手机，点开微信，流利地报出手机号码，还用胳膊肘怼了怼方楚。
　　“你呢？最近有没有时间？

　　方楚：“我后面两天都要上夜班，之后才休息。”

　　燕湘宜：“那有时间再跟我说。”

　　三人交换好联系方式，方楚带走医用垃圾，继续工作去了。医院的同事在空闲时间聊八卦，聊“史诗级”台风什么时候才会过去，吐槽晾在阳台的袜子和裤衩被吹走了。

　　方楚心想幸好自己关了窗户。

　　五点左右下班，她搭乘公交回到便利店。

　　推开玻璃门，徐辛抱着几桶泡面在补货，留下扎着丸子头的背影。

　　补货通常在早上没开业的时间段，现在来补货肯定是完全没有货品了。方楚猜到因为天气恶劣来购物的人多了起来。

　　方楚去换了工作服，出来时正面撞见徐辛。

　　“来了呀？”徐辛是一个还在上大学的女生，个子不是很高，但是非常有力气。圆脸大眼，笑着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

　　“泡面和面包一个上午就没了，我们店生意还可以。”徐辛又说，“虽然但是，不得不承认是台风的原因。”

　　方楚在手机上收到过新闻推送，台风过境已经给很多市民造成困扰了。有走在街上的上班族，突然被吹走伞的。有在街边小摊吃烧烤，被广告牌砸中的。

　　方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竟她只是来挣钱的打工人。

　　陆陆续续有顾客进门，方楚就没歇下来过。

　　天色渐暗，天地笼罩在灰蒙蒙的色调中。

　　好不容易有了闲下来的时间，徐辛叹了一口气，倚靠着柜台，语气随意：“我妈妈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她节约得很，不舍得开灯，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唉，做了手术，住了院。”

　　方楚安慰：“阿姨现在好了点吗？”

　　徐辛抱怨：“嗯，两个妹妹还要上学读书，我贫困生补助还没领上。世界上有钱人那么多，多我一个怎么啦。”

　　方楚曾经有过她最后一句的想法，因此很有共情。

　　“上次落在店里的衣服是‘FIND’这个牌子的。”徐辛说。

　　方楚不太了解品牌，平常买衣服都是以舒适休闲为主，价格合适就买了。

　　徐辛：“我关注了她们品牌的ins，有好多明星都穿过她家的。”
　　紧接着，“对了，你吃饭了吗？”

　　话题陡转，方楚怔了一瞬，“还没吃呢。”

　　“我也没有。”徐辛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我俩一起在店长这儿买便当，也许还能有个优惠价。”

　　说谁谁就到，店长揉眼，从杂物间钻出来，打着哈欠张嘴：“买啥？啥优惠价？你们给谁优惠价了？”

　　徐辛笑得欢快：“想请您给我俩优惠价。”

　　店长脑子清醒了，“就想占你们老板便宜，要时刻想着工作。”

　　徐辛做了个敬礼的姿势，声音洪亮：“遵命！”

　　晚上十点，到徐辛下班了，她收拾完东西，把帆布包挎到肩膀上。店长叫住她，真给了六折，将便当塞进她手心。

　　“下不为例，看你今天还算勤快，才给的员工福利。”店长严肃道。

　　徐辛：“谢谢老板，祝老板生意兴隆。”

　　她说着，往外走。方楚蓦地开口：“等等！”

　　音量拔得很高，这是徐辛和店长有史以来听到过的最尖锐的声音。徐辛吓得呆在原地，下一秒，玻璃门噼里啪啦碎裂。玻璃渣乱飞，甚至有些落到徐辛的身上。

　　店长脸色煞白，激动地瞪大双眼，“我说啥来着，果然碎了。”

　　风呼啸着，仿佛穿过耳膜。

　　自从前几天店长提过一嘴，方楚总在观察门，觉得有不好的征兆。

　　“我的门啊！”店长哀嚎。

　　徐辛惊魂未定，有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感觉，向方楚投来感激的眼神，随即去杂物间拿扫帚。

　　没了门，便利店里面的物品可就遭殃了，货架上偏轻的东西被吹得东倒西歪。

　　几包薯片完全脱离了原先的位置，店长连忙伸手去抓。

　　一阵大风刮来。这回货架子有些岌岌可危，往一侧倾倒。重物落地的嘈杂声，店长的尖叫声，冲击着听觉。

　　“店长小心点。”方楚立马去扶店长，将她带到柜台旁。

　　外面黑漆漆的，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愈发惨烈。被掀翻的小车，倒成一片的老树和电线杆子。有老旧的居民楼承受不住，俨然成了废墟。在街道行走的路人形单影只，如同末日道路上的亡命之徒。

　　什么都比不上命重要。

　　方楚拉着店长躲在柜台，“徐辛，快过来。”

　　没成想身旁的店长立即冲了出去，把冰柜往里推，还在挽回损失。见状，方楚帮忙从杂物间找来一个大的编织袋，捡回往外飞走的零食。

　　“店长！方楚！”徐辛根本睁不开眼，无助地扯着喉咙喊。

　　混乱的局面维持到一个女人的出现。

　　“你好，请问还有泡面吗？”

　　女人一身黑，长得高挑，兜帽遮住眉宇，双手插兜，站在门口。

　　店长停住嚎叫，抬头望向她。

　　方楚：“有，还有的。”说完，怀中的一包洋葱圈掉在地上。

　　黑衣女人弯下腰，拾起洋葱圈还给方楚。

　　方楚愣愣的。

　　徐辛费力睁眼，躲在一旁，“你来得正好，只剩下最后一桶了。”

　　最后一个顾客的到来反而平静了她们的心，店长抹了把脸，破罐子破摔，站了起来。黑衣女人拿着徐辛递来的泡面，撕开调料包，接了热水。

　　四人躲在柜台下，听着耳畔呜呜的风声。

　　“店长，你还好吗？”在安静的氛围下，徐辛忍不住开口。

　　店长：“你觉得我很好？”

　　徐辛：“不好。”

　　方楚说：“我会帮你打扫的。”

　　店长估摸着她可怜巴巴的善心，有员工不用肯定是傻老板，哼了一声算作答应。

　　再次静下来，黑衣女人咬断了泡得软乎乎的面，“这是我吃的第一顿饭。”

　　店长啧啧：“今天的第一顿？真可怜的娃。”

　　黑衣女人吸了吸鼻子，“要打工，没时间吃饭，刚刚在天水街转了几圈，没几家开门的店。”

　　店长：“我们也快关门了。”

　　黑衣女人闻言抬头，露出笑容，“这么说我还挺幸运的。”

　　店长：“可不嘛。”

　　黑衣女人又吃了一口，方楚细心，拿出裤兜里随身携带的纸巾，“需要纸吗？”

　　她的指甲修剪整齐，指节细长。薄唇微掀，回了一个笑。

　　“谢谢你。”黑衣女人带了点鼻音说话。

　　本来就饿的徐辛闻到香味，坐不住了，从包里翻出便当。方楚的饥饿感更甚，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店长。店长想到橱窗里的面包，趁风小了点，起身离开，不到一分钟，抱着几个蛋挞和面包回来了。

　　“吃吧，六折。”

　　方楚极易满足，道了谢便吃了起来。

　　看着她们吃，店长都有些饿了，偷偷塞了个蛋挞到嘴里。热乎乎的食物咽进喉咙，缓解了一时的焦虑与不安。

　　黑衣女人吃完泡面，正要付钱，发现手机压根没信号。

　　方楚瞟了眼店长。那脸色果真黑下来了。

　　黑衣女人眼里浮现抱歉的神色，“老板，我就住在附近，下次把钱给你行不行？”

　　店长：“......”

　　方楚下意识往兜里一摸，碰到了纸币质感的东西。她觉得身上有现金比较有安全感，于是携带着。

　　为了不失去安全感，她做足了准备，出门前都会仔细检查。

　　可她这么圣心大发，这人还会还她钱吗？

　　方楚心软了点，犹豫地咬了下嘴唇。

　　店长一眼就看出了她在想什么。这姑娘心眼不多，耳根子软，很轻易就能相信别人。她问道：“小方啊，你要帮她垫付？”

　　黑衣女人一下子注意到了她，拉下兜帽，态度真诚：“可以吗？我可以给你写我的身份证号，手机号和住址。我不会骗你的。”

　　方楚的心开始动摇。

　　五块钱而已。

　　她在心里默念着，开朗地说道：“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