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见晚 ...
-
黎芷走后的第五天，京都下起了大雪。
“爹爹，那个姊姊怎么穿的那么单薄啊。”
“小阮乖，快回家，娘还在家里等着咱们买的果子呢。”
上元佳节，灯火阑珊，众人笑语欢声似是把冬雪也融化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间，一身红衣的沈念不算显眼，但听及耳边稚嫩的童声，终究还是垂了眉眼。
一年，原已过了一年之久。三百多日过去，前世的记忆却未冲散。
沈念本是明安王府的掌上明珠，其母更是巾帼不让须眉的甫奚大将军，容色倾城，风姿过人。
满京都里都知道这位王府贵女，早年便与太子定下了婚约，虽未出生帝王家，但也是尊贵无比。
只可惜天妒英才，甫奚将军在边境之战之中身陨，留下了尚未及笄的女儿，更有传闻这位嫡女身弱多病，母亲一去怕是更难踏入皇家的门槛。
“长姐，这竹林风景甚好，能葬身于此，也是你的福气。”沈晚晚的话犹在耳边。
好巧不巧，那位太子未婚夫婿也参与了这场诱杀。
全京都的人都知道她还在查探边境之战的消息，这场陷阱她并非没有预料到，只是未曾想过是她的庶妹与太子亲手布下的杀局。
对方处心积虑机关算尽，她只身入局，不敌。
沈念不怪自己轻敌，只怪自己误判了人心。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调查清楚那场战役，以及未曾得见母亲一面。
或许是上天怜悯，给了沈念重活一世的机会，再醒来时，她回到了母亲刚踏上边境之战征途的这一年，皇命难违，但只要她还未身死，就都还有转机。
飘飘洒洒的小雪落在眉睫，一丝凉意让沈念回过神来，黎芒在这次外出探寻已有月余，有传闻称甫奚将军还活着，沈念欣喜，便让黎芷去帮忙调查。
刚才那女子身形像极了黎芷，沈念出来寻时，却不见了踪影。这一次，不管多难她都会坚持查下去。
“二哥，那娇娇女果然出来了。”粗糙的嗓音中混着一丝兴奋。
“赶紧上啊，主人说这小妞狡猾的很，别坏了差事。”
瑟瑟寒风中女子衣袂纷飞，不远处的声音将朦胧神思拉回。
“呵..又来”沈念低语，“姜侧妃还真是容不下我这小小女子。”
原本微蹙的柳叶眉舒缓开来，若仔细看去，眼角眉梢还挂上了几丝兴味。
母亲离开的这一年来，姜侧妃的招数也算是层出不穷，可在近两月里，好像下了必除掉沈念的决心一般，接二连三的麻烦找上门。
沈念却不觉棘手，如此这般的急不可耐，许是母亲还活着的消息是真实的。
“这次你别想逃...”男人伸手向沈念肩头抓去，却连衣角也没捉到。
“该死，不是说她不会武么，怎的跟泥鳅似的”，男子咒骂未歇，惊觉自己右臂被一股力道缠上，思绪还未理清，手臂传来的痛觉让他大骂出声，挣扎间他看清来人模样，惊愕的忘记了讲话。
那是一双极美的眼，但瞳孔漆黑幽深，无边的冷意让他忍不住想要后退。
沈念手上力道一松，猛的一脚踢向男人的小腿骨。
她没有逃。
少女青丝半散，皓腕纤纤，锦带束腰，红衣翻飞，就站在男子面前的两层台阶之上。
明明她看起来过分的纤细。
“回去告诉你的主人，天长日久的，总是这些蠢笨角色，实在是无趣。”
“还有你，”沈念指了指稍远处角落里微微发抖的男人，“你手中的麻袋，是用来装我的吗？”
少女的声音天真清澈，像极了冰糯圆子，但二狗却只觉得脊背发凉，刚刚他亲眼看着二哥被那小女娃折断了胳膊，速度太快，快到让他觉得不是人力所为。
“不是..不是的”
“哦？那便是用来装你兄弟的？”
“是..是的”二狗磕磕巴巴的应付着女子的话，女子身法诡异，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二十两黄金谁爱要谁要去吧。说罢，他竟真的拿着麻袋朝男子套去。
“狗儿子，敢套老子...嘶.. ，轻点啊，老子的手都断了。”
“别说了二哥，快走，快走。”二狗动作不停，背着男子往外走去。
“愈发无趣了。”沈念抬步向烟雨楼走去，京都城内，消息最多的地方便是那里了。
她本不喜欢热闹，可黎芷偏说要热闹一些才有生气，连客栈都选在这最繁华的城中段。
刚巧，烟雨楼不远，更巧的是沈念知道小路，穿过一条巷子便能直接到那烟雨楼的后门。
十岁那年，沈念第一次从兄长口中听到烟雨楼。
“水宿烟雨寒，楼主定是很喜欢烟雨吧。”
时年，十岁的沈念偷溜到烟雨楼，扬言要见见楼主。
结局是被明安王世子拎出去，从后门绕回了府中。
不为别的，那烟雨楼并非附庸风雅之地，而是世家公子哥们寻欢作乐之地，虽非烟花柳巷，但绝不适合小小少女前去。
此事后，沈念在心里记恨了烟雨楼楼主很久。
每每想到那一年，沈念都会轻笑出声，那时的哥哥意气风发，母亲虽整日身着铠甲，却也会在节日里为她做最喜欢吃的竹叶糕。
“不对，”沈念放慢了脚步，今日这巷子静的出奇，像是有什么事情等着要发生。
一抹寒光乍现，少女身形一侧，堪堪躲过那支冷箭。
“沈大小姐。”
沈念看着眼前训练有素的黑衣人，不同于二狗兄弟那种市井无赖，这一批人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没想到沈大小姐竟然会直接走到巷子里，我等正寻不到合适的机会向您下手。”为首的黑衣人毕恭毕敬，言语间丝毫不敛杀意。
“目的?”沈念美眸轻抬，眼底寒意凛然。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
“那便动手吧。”沈念手腕轻转，却发现有些无法凝神，步子也有些涣散。思忖间，本能快过思绪，将将躲过了黑衣人的一剑。
“今日大小姐教训二狗兄弟的身法我等佩服至极，故而奉上失魂散聊表敬意。”
沈念看了看那支箭，箭尾处还有未挥发散开的白色粉末。
“还真是用了心思，”沈念低笑，摘下玉簪，狠狠划上自己的左臂，一片殷红染在红色衣袖上，仅仅像是重色一笔，强烈的刺痛感和血腥味让她瞬间清醒。
必须速战速决。
寒光再至，这一次，沈念瞄准了黑衣人手中的长剑，速度依然够快，黑衣人手腕吃痛，长剑应声掉落。
身后的黑衣人一起涌上，沈念夺起长剑与这五人缠斗起来，少女身形如鬼魅，动作迅捷，但力量不足。
左手臂的疼痛未有消止，药效却更上一步，少女明显落于下风。
沈念咬破舌尖，用最快的速度攻击面前黑衣人的脖颈处，一个，两个，三个...
体力不支和精神的涣散实在无法再支撑她。
还剩下两个，好巧不巧，为首的黑衣人还在。
“沈大小姐，莫要挣扎了。”为首的黑衣人一手挑掉她手中的剑，沈念身形不稳半倒在墙角处，红衣少女身量纤纤，发丝凌乱更让人心生怜悯。
黑衣人缓步向前，随即快速捏住沈念的脖颈，“女子还是温驯些好，沈大小姐未免太敏捷了些。”话语中带的嘲讽意味十足。
沈念嘴唇微张，似是有话要说，黑衣人松了松手上的力气，好似要贴近一些去听她的遗言。
“对付你们，敏捷足矣。”
话音未落，少女摆脱了男人的钳制，右脚脚尖踢起那支冷箭，黑衣人身形微动去躲那支箭，然而少女却已经预判了他的方向，以更快的速度扑向他，拼尽所有力气跪压在他身上。
少女掏出腰间的匕首，一击致命。
衣不染血，是沈念一贯以来的原则。
少女掬起一捧雪，用手搓了搓，随即掏出怀中帕子净手。
“你你你...”剩下的那个黑衣人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你有匕首为何起初用簪子？”
说不清他是害怕还是无惧，竟问出了这么一句。
“我划自己，用匕首？”沈念感觉被疲惫包围，体力已严重不足。
“我这匕首，精巧无双，不如你也来试试？”
“不了不了。”
“滚。”
出来杀人的杀手自然不会带着解药，好在这失神散也无毒性，只是让人精神涣散。
沈念实在无力整理衣冠，拖着步子走出巷口来到烟雨楼对面的如意酒楼。
顾蘅看到她的时候，便是这样一幅景色。
红衣少女，衣衫破烂，皓腕如雪，血痕骇人，一双明净的小脸遍布疲惫之色。
而少女此时，在大口的，吃着烧鹅。
丝毫不知对面的阁楼之上有人正在看她这一处风景。
烟雨楼二楼临窗暖阁内，男子身着月白色锦袍，腰束玉带，颀长的身姿清隽至极，一双眉眼过分的好看，深邃如上好的墨色宝石，却看不出起伏波澜。
此刻一膝撑起，坐于棋盘之前，状似不闻外物，闲敲棋子。
若是细细看去，便不难发现，那张清俊高贵的脸上可捕捉到一丝难察觉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见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