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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天启之路不平 ...

  •   冬日降临,雪月城的雪下得越发频繁。

      那雪不似北方的冷清与决然,而是细雨一般一阵又一阵地下,那雪也是又湿又软,落在身上不消片刻就化成了湿冷的水,怎么也拂不干净。

      但雪下的常,十几日下来整座城池依然一片霜白。

      上次无双留了两三日便回无双城去了,林浅一头扎进账本堆里,一忙碌就是大半个月,抽空和司空长风解释了和无双的关系,并且说明在局势没有彻底结束之前她和无双都有分寸,不会让身后人难做。

      等她从无尽的忙碌中抽出身来,才发觉萧瑟已经出关了。

      百晓堂的人重伤逃至雪月城,带来消息:永安王萧楚河昔日在天启的故人已经遭到了暗河的刺杀。

      那夜,洱海之畔,难得没有下雪。

      天空中挂着一个圆镜般的满月,湖面倒映着巨大的金月。天光、云彩、月亮和湖水相映成辉,形成一副绝美的图画。

      下关口,萧瑟翻身上马,衣袖飞扬,绝尘而去。

      单人单骑,直奔天启。

      “就他一个人回天启?”

      林浅深深地皱眉,看向身边的司空长风,忧心道:“这一路上想他死的人不知几多,他一个武功刚刚恢复到金刚凡境的人怎么可能活着到天启?”

      “三城主,光是千城之令恐怕不够。而且若您要出手,雪月城群龙无主,是否要让二城主从剑心冢回来?”

      司空长风立在凛凛北风中,目光凝注着远处渐渐消失的一抹影子,直到看不清了。

      “除了千城令,还有其他人保他回到天启。至于我,自然是要去阻一阻某个老家伙了。”

      乌月枪在他手中隐隐散发着战意,司空长风眼中似有怀念,“寒衣在剑心冢有事要做,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雪月城的事务由你和尹长老全权处理,放心,用不了多久。”

      林浅心中微讶,想起西边那个独占一城成一剑仙的洛青阳,也是百晓堂第二甲的高手,若真出城取萧瑟性命,整个雪月城除了司空长风确实再没有人能出手了。

      “女儿明白。”

      她口中顿了顿,补上半句:“三城主要早日归来。”

      司空长风朗声笑了,神态间竟透出几分少年潇洒之意,“自然如此。”

      绯红色的千城之令在天空炸开刺眼的亮光,萧瑟离开没多久,司空千落一人一枪,纵马往北去了。

      “千落……”

      林浅凝望着少女鹅黄色的背影在雪地里慢慢化成点,思及天启城的风云,漠然想着:

      萧楚河……

      可不要辜负了这么多人的期望。

      雪月城萧瑟的动向一变,各处势力纷至沓来,北面赤王萧羽控制的洛城军接到消息后立即带领军队意图围杀;南面暗河杀手们接到命令认了画像,无声潜入雨夜,杀人无形;东面无双城也派出了十数剑士;西面慕凉城似乎也蠢蠢欲动,四方成围剿之势,想要把曾经天启最有望成为太子的永安王斩于天启之外。

      然而除了他们,雪月城、剑心冢、唐门、百晓堂,甚至是天启城,也有想让萧楚河活着回天启的人。

      西南面,冷雨不绝。

      与雪月城柔软湿冷的雪不同,西南一道雪下得不多,更多的是连绵不断的冷雨。但这雨阴冷又绵密,好似一张冷冰冰的大网,从天空不断覆盖而下。

      这种阴冷如附骨之蛆,哪怕你裹得再严实冷意也会从无数个缝隙中钻入你的身体,无论怎样也暖和不起来。

      “或许,小姐会喜欢的。”

      冷雨侵骨,黑衣少年身穿蓑衣头戴斗笠,后背一柄半人宽的巨剑,静默地行走在雨夜之中。

      他将手心里的碧色晶莹小心收入胸口,在心中默默念着。心底便有了一丝连这无孔不入的雨也侵不冷的温暖。

      抬目时眼前坠下连珠般的雨滴,他冷漠的目光蓦然浮现一点点温柔,连坠的雨点,恰似珠摇玉晃,好像佳人发间蕊花状的琳琅。

      我去过了江南,你与旁人口中尝尝称赞的江南。烟雨朦胧,天上人间,我见那黛色的青山,明净的水,却想起你冷烟般的眉眼。我拿起了剑,用它杀了人,亦救了人。有人痛哭流涕向我表达感激,有人兴致盎然向我比剑,亦有人恨我恨不得我粉身碎骨。

      原来,江湖竟是这个样子的。

      可每见到不同的人露出不同的表情,带着着不同的故事与他相遇,他便无法自拔地想起雪月城之中,那一抹清淡到冷漠的梨花香气。

      或许,不是不想自拔,而是人在其中,心不由己。

      苏昌离怀着一丝倦鸟归林的虔诚,再次踏上雪月城的路。

      让我再见一见她吧。

      哪怕只是像曾经凌霄花墙下,他听见她的脚步。

      *

      官道之上。

      一队人马正在急速前进着。

      连续三天的赶路让这些人疲惫不堪,有人问首领:

      “大师兄,还要多久?”

      “累了吗?”为首的人摇头道,“但是不能停,片刻也不能停。”

      可等他说话这句话,他就忽然勒马停住了,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那个人,“是你?”所有人都紧跟着停了下来。

      他们的面前,雷无桀不知何时出现了,他穿着一身红衣,拿着剑,站在林梢像是一团火焰一样燃烧着。

      出了剑心冢赶来保护萧瑟的雷无桀微微笑着,望向为首之人:“我认得你,你是无双城的大弟子卢玉翟。”

      西北之边,一座荒凉城池静谧地矗立着。

      一头白发却面容年轻的姬雪手持长棍,站在了这座荒芜的城前。

      破败的城墙之上,有一抹高大的黑袍身影,他一出现,整座城的风都化成了萧凉的剑气,围绕在他的身边,旁人看上一眼便心生胆怯。

      姬雪握着棍的手已经开始打颤。

      “天启四守护,白虎。斗胆请前辈留步。”

      荒芜的西风卷着姬雪的声音传出很远。然而话音刚落,城门之巅的洛青阳声调深沉而淡漠:

      “你,要拦我?”

      只是一句平淡到没有情绪的话,却让姬雪冷汗直流。

      “正是。”

      她话语未尽,城门之上一柄长剑应声袭了下来!

      凄风乍起,呼啸宛如鬼啸!

      剑还没到,只是俯冲而下的前势,就足以让姬雪毫无抵抗之力。

      她整个人被剑风冲退了八丈,重重摔倒在地。

      九歌长剑已经向她袭了过来!

      这长剑甚至没有出鞘,仿佛只是主人随手一丢,却足以让姬雪感到深刻的恐惧。

      她将要闭眼接受下面的命运,身后枪声飞射而来!

      如虎啸,如龙吟。

      黄沙四起,一杆乌金色的长枪直直插在了她跟前。

      长枪与剑鞘相抵。

      九歌剑发出一声嗡鸣,回到洛青阳手中。

      司空长风乘风而至,负手立在姬雪前侧,如一座巍峨的山挺拔耸立。

      “你这死不服输的性子,跟姬若风真是一模一样。”

      他转眸看向城门之上的洛青阳,明明是仰视,气势却丝毫不低。

      “老家伙,你已然半步神游,跟小辈较什么劲。莫非你也想上那良玉榜争上一争?”

      *

      西南面,阴雨不绝。

      唐莲坐在茶棚里,慢慢喝着酒。

      “杀人。”

      他轻飘飘吐出两个字,吓得小二浑身一抖。

      “客官,别开玩笑了。”

      小二强笑着,双腿却不自觉打起颤来。

      唐莲将一颗碎银子放在了桌上,“小二,这家茶铺我暂时包下了,过两个时辰你再回来吧。”

      小二愣了一愣,唐莲拍了拍他的肩膀,“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小二察觉到了什么,拿了银子连爬带滚得跑远了。

      不几时,前方忽然有几十匹烈马冲破雨帘,踏起满地泥水朝这边奔袭而来。

      “雪月城大弟子,唐莲。”

      为首的人勒马而立,摘下来挡雨的面巾,露出一张满是刀疤的脸,缓缓道。

      唐莲放下了酒杯。

      冷雨,渐渐大了。

      “你代表的是雪月城,还是唐门。”杀手问道。

      “都不是。”

      唐莲起身,站在了雨中。

      “我为我师弟而来。”他看向眼前一群凶恶的杀手,缓缓道,“天启四守护,玄武。”

      马上两个杀手目如恶鬼,声音也好似从地狱中而来,“我二人联手,纵是唐老太爷也要避让三分。今日你一人拦我们这么多人,哪来的自信?”

      “就凭你那万树飞花的手法吗?”

      “我没有暗器,有的只是一掌,一拳,还有七杯酒。”

      唐莲衣袖一甩,七个精致的酒杯在桌上一字排开。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这是传自酒仙的,七盏星夜酒。”

      “请君饮之!”

      雪月城,轻雪蒙蒙,夜间梅花初绽。

      内城之中,林浅处理过每日固定的庶务,安排完善了雪月城弟子外出阻拦截杀的前后,含姜捧着一簇金灿灿的梅花,笑着进来,

      “今年的梅花开了,院子里的丫头们折了些托我带来。小姐看着可开心些?”

      梅花枝上仍挂着晶莹白霜,灼灼耀眼,林浅接了插在白瓷细颈花瓶中,一时肃穆严整的书房也明丽起来,自有一番风雅。

      “连日文书堆积如山,难得空闲时能看见带雪黄梅,也不算太糟。”

      林浅呼出一口气,倦怠地靠着城主太师椅,“怪就怪萧楚河那家伙,偏偏要一个人去闯那龙潭虎穴,连声都不跟我们吭一声。二城主和三城主又不在,这烂摊子就丢到我和尹长老身上了。”

      “希望那家伙能给点力,别出师未捷身先死,枉费了我们这一番忙活。”

      “永安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含姜衷心希望道。

      “但愿吧,若是真的登临大位,你家小姐说不定还能搞个皇商的名头?”

      林浅望了一眼外面渐渐密集的雪,心头泛起一丝阴郁:“只是可惜幽剑阁,再也回不来了。”

      含姜一愣,心情也低落了下来,“小姐,旧事如烟,一切还是要往前看。”

      “不往前看也回不到过去了。”

      林浅将文书合上,神情里的阴郁已经隐去,又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

      “无双城也派人去拦了。希望他们运气好点,不要遇到二城主。”

      林浅起身,和含姜往门外去,一个雪月城弟子却忽然进来,对林浅道:“二小姐,城外有个人,说要见你。”

      林浅和含姜对视一眼,互相看到了眼里的疑惑。

      “请进来吧。”

      林浅重新坐下,抬手道。

      *

      茶棚之中。

      死斗仍在继续。

      七盏星夜酒到了第五杯,眼前还剩六个杀手。

      唐莲一口饮尽杯中酒,面对前方持着刀剑逼近的六七名杀手,忽然眼神有些迷离。

      他轻声颂着:“我曾做少年戏人间,见那世间最盛景。”

      一拳挥出,向他砍来的刀剑纷纷弯折。

      “我曾一曲唱尽凡尘歌,遇那做茧不悔人。”

      双拳再出,六名杀手被拳风压得跪伏在地。

      他继续吟着诗,一拳接着一拳,此生从未如此畅快过。醉醺醺的诗越呼越响,他长臂一挥,喝了声:“跪下!”

      六个人一齐跪倒在了地上。

      还有一个人。

      那个满脸刀疤,背着一把九环大砍刀的杀手猛地抡起了长刀,一刀劈向了唐莲。

      远比刚才六位杀手还要可怕的刀!

      唐莲伸掌一挡,二人各自往后退了三步。

      持刀的杀手淡淡得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谢继刀。”

      当初谢家家长谢七刀的弟弟。

      唐莲轻轻摇摇头,拿起桌上的第六杯酒开阳,苦笑:“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说完举杯,欲一饮而尽。

      “怎么偏偏是我遇见了,又偏偏是你们。”

      雨林之中條然响起一声低语。

      带着明显的叹息。

      话语未落,一滴玉珠一样的雨水刺破重重雨雾,精准打中了唐莲手中的酒杯。

      雨雾之中走出来一个笔直修长的人影,背着重剑,一身凌寒剑气。

      唐莲与谢继刀下意识望去,却瞪大了双眼。

      “你……”

      一直表情淡淡的谢继刀不可置信,“苏……”

      苏昌离走到了唐莲身边,一手搭上了背后长剑。

      “你要背叛暗河吗?”

      谢继刀冷声问。

      苏昌离一掌将唐莲推回了茶棚,轻声叹息:“恩情所在,不得不报。”

      他直视着谢继刀,“我不想杀你们,你们走吧。”

      谢继刀冷声笑了,“暗河的规矩,从来不死不休。你背叛了暗河,那就死吧!”

      九环大刀闪烁着漂烈寒光,谢继刀冲着苏昌离疾奔而来,杀气霸道如雷霆!

      一刀劈在了他的重剑之上。

      苏昌离抬眸,一双桃花眼里却藏着一丝悲伤。重剑出鞘,下一刻,剑光一闪而过,苏昌离开始了轮斩,凛冽的剑光如同大海之上奔涌的浪潮,犹如万均海压一般压下。

      刀光被冲碎成了碎片,在谢继刀惊恐的眼神中,苏昌离已经挥出一剑,带着那能冲袭千里的霸道剑气。

      刀剑碰撞出刺耳鸣叫,下一刻,九环大刀寸寸断裂!

      谢继刀往后猛退了八丈。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曾经同为暗河中人,他自信能与苏昌离一战,可他引以为豪的九环大刀就这样被苏昌离打碎了。甚至他能感觉到,苏昌离根本没有出全力!

      这是怎样可怕的实力?与当初的苏昌离简直云泥之别。

      “你们败了,该离开了。”

      苏昌离收起了剑,准备带走唐莲。

      “小心!”

      茶棚之中的唐莲忽然瞪大了双眼,对苏昌离身后惊呼。

      苏昌离心中一惊,重剑再出,对上了七道含着杀意的眼光。

      只见被唐莲打倒的六个杀手和刚才的谢继刀站了起来,冷冷盯着两人。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在伪装,等待着机会。

      “暗河不容叛徒,就让苏家的人,把你的尸体送回苏家吧。可笑你身为暗河人,却忘了暗河的杀人手段。”

      为首的持剑杀手淡淡地说道。

      苏昌离静静地盯着他们,叹道:“我这条命。就不能只属于我自己吗?”

      蒙昧的记忆、鲜明的过去,以及已经窥见曙光的未来,组成了全新的一个人,然而世界上的事情总是如折藕连丝一般,前尘与如今断不绝,割不净。

      也罢,若是死在这里,以死报恩,以死清前事。也算各不相欠。

      苏昌离再次抬起了重剑。

      “杀手的命,只有杀人和被杀。”

      为首的苏湛幽幽地说道。

      七人身上爆发出强烈的杀气!

      刀剑成阵,瞬息间已经将苏昌离死死压住!

      重剑挥舞,带着那如磅礴海浪般霸道的气势。

      七个刺客手中刀剑同时抖了一下。

      冷雨,不知何时变大了。

      这黑衣少年渐渐没有了方才的悠然,此时此刻他身上已不知被划开了多少道口子,明明处于劣势,却死死拦着这七人不叫他们脱身一点。

      若是唐莲不傻,趁着现在所有人被牵制的时机立刻逃之大吉,这场祸端就可以免了。

      可惜,世人总是在最该讲人性的时候自私,却又总在最不该讲人性的时候义薄云天。

      唐莲站在茶棚里,望了一眼正在厮杀的苏昌离,眸子闪了闪,呼吸粗重起来,却举起了仅剩的一杯七盏星夜酒,一饮而尽。

      你救我我救你,江湖故事里总是这些东西。

      他想起了阿离跟着林师妹在雪月城的那三个月,这个安静的少年总是背着剑静默地跟在林师妹身后,眼睛总是迷茫无措的。只有在和雪月城弟子们比剑的时候有一点表情变化。后来——

      被洛明轩那群混小子生拉硬拽着野混了几天,才更像个正常人了。唐莲原本以为他会拜入雪月城,成为他的下一个小师弟。

      而如今,他又怎么能让阿离去面对本不属于他的残酷命运,自己却逃走呢?

      即使这一杯酒下去,生死未知。

      唐莲浑身像是被火灼烧起来了一般,浑身上下似乎是几万只虫子在撕咬着!

      “啊!”唐莲怒目圆瞪,须发皆立,冲着七人疾奔而去,一拳打在了他们的刀剑之上。

      苏昌离瞳孔骤缩!

      和其他七个杀手一样,他也不曾料到唐莲还会喝一杯七盏星夜酒,然而剑比思绪更快,唐莲一拳打出的同时杀手阵型一乱,苏昌离挥剑而起,重剑翻出海啸般霸道的力量!

      “裂!”

      七把刀剑瞬间断裂!

      杀手们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然苏昌离已经抬手猛一挥剑,剑气若海潮叠浪而来,将那些杀手全部打飞了出去。

      那些刀剑的碎片一齐飞了出去,却没有扎入这些人的要害。

      便是死不了了。

      唐莲长呼了一口气,眼前一片空寂。

      苏昌离伸手扶住了他。

      “唐莲,唐莲……”

      他唤了几声不见回应,心下阴沉起来,瞧着远处已经重伤的曾经的同门们,更黯淡了几分。

      他扶着失去意识的唐莲,飞快遁走了。

      *

      “阿离?!”

      雪月城内城,书桌上黄梅灼灼开着,枝桠嶙峋。

      苏昌离掀起斗笠,露出苍白的脸,一闪桃花眼里却闪过了一丝明光。

      “姑娘。”

      他轻轻地应了,语调里却有一丝颤抖。

      “你怎么会来找我?发生什么事了?”

      林浅惊讶了一瞬间,给一边含姜使了个眼神,含姜会意,下去扫尾去了。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堂中灯火明丽,映着林浅霜雪般的容颜更加惊心动魄,苏昌离竟然有一丝胆颤。

      他不敢再看她的容颜,忐忑地移下了视线。

      情是什么东西,他以前不明白,其实现在也不明白。

      花楼里的浪子纨绔告诉他,情是未见会思念,将见会忐忑,见了会欢喜,分别了便黯然销魂。

      短暂同行的侠客告诉他,情是心之所向,必不能舍。

      混迹江湖的老乞丐告诉他:情是洪水猛兽,穿肠毒药,沾上了救万劫不复。

      苏昌离只是,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那样鲜明,那样蓬勃,牵动着他每一个血管,驱动着他整个身体。

      苏昌离将唐莲重伤的前后说清了,顿了顿,喉嗓发紧,“我遇到了唐门的人,他们带走了唐莲,但托我告知天下,唐莲已经死了。并请求我不要将唐莲还活着的消息外传。”

      上首的林浅听完了前因后果,倒是不意外唐门的打算——英雄宴唐门受了重创如今刚刚安定,自然需要韬光养晦一段时间,也就不想卷入天启的风云里了。

      放出唐莲已死的假消息确实是最合适不过的法子。

      只是……

      “既然唐门让你不要将消息外传,你为何又要告诉我呢?”

      “而且,你为什么要救唐莲?”

      很不客气的问题,甚至带着明显的怀疑,若是旁人被如此诘问定然已经拂袖而去,但苏昌离只是轻抿了下唇,回道:“我承雪月城之恩,不能不还。”

      “至于唐门所求……敢问姑娘,若是唐莲死讯传回雪月城,姑娘会伤怀吗?”

      这反问风牛马不相及,绕是林浅都怔了一瞬,只觉得莫名其妙。

      “雪月城弟子中无有不受大师兄照拂者,我自然也是。若闻大师兄死讯,我虽不至于肝肠寸断,自然也是伤怀万分的。”

      苏昌离轻轻地笑了一下,桃花一般的双眼里面难得没有浓稠的漆黑与静默,而是一片清澈的明泉。

      他抬起眼睛,注视着上方坐着的林浅,轻声道:“小姐对我的恩情胜过万千。若能让小姐免于伤痛,纵然万死也不敢推辞。何况只是一些实情。我所为的,是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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