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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浴火重生 ...

  •   醉生梦死,骄奢淫逸,耳鬓厮磨,胡天海地。

      七天的时间过得很快,林嫣儿走出府时甚至还有点恋恋不舍。

      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仿佛是一个美梦,如今从梦中出来,面对的便是争斗不休的现实。

      “走吧,去抱月楼。”她借着李承泽手上的力跳上马车,对驾车的马夫道。

      既然无法抵抗,那就退而求其次,做那个最终的赢家吧。

      正好她和表哥都有一个优点,那就是

      落井下石。

      ……

      抱月楼中,范闲和邓子越正在给那些姑娘展示她们的卖身契,然后将它们扔进火中付之一炬。

      “从此以后,你们只是卖艺,但人是自由的。”

      范闲对着这些姑娘大声宣布,姿态凛然,像一个济危扶困的救世主。

      此话一出,惊起千堆浪潮,惊诧的姑娘们如一群小鸟在叽叽喳喳。

      “自由?”

      “自由的?”

      “不卖身只献艺?”

      “那还会有人光顾吗?”桑文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她的脸上尽是茫然与惊惶。

      一开始抱月楼也说是风雅之地,可还不是逼迫着、欺骗着、拐带着、让她们出卖身体与尊严,用她们的血泪构建了这一砖一瓦,金碧辉煌。

      而现在,范闲说以后只卖艺不卖身。

      她潜意识中是不信的。

      可她的身体到底是对那些毒打虐待留有记忆,那是本能的恐惧,无数个夜晚令她在噩梦中惊恐地哭喊出声,她不想再受这些苦楚,也不敢反驳。

      桑文只是提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识时务,知道只有自己能继续给这栋楼创造价值,才能好好活下去,所以本能地说了这么一句。

      “做什么要为这栋让你们痛苦的楼考虑。”空灵轻柔的女声从门口传来,林嫣儿双目澄然,怀抱一把五弦琵琶,跨过了门槛。

      盈盈细步,只身前来。

      “郡主?”任谁见过她也不能忘怀,桑文睁大眼睛。

      她不大理解,现在抱月楼臭名昭著,就连那些曾经在这里寻欢作乐的恩客避之不及,小郡主怎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上门。

      桑文看着林嫣儿一尘不染的裙角,心想:她不该来的,这么干净的一个人,抱月楼中的空气都会玷污了她。

      “你怎么来了。”范闲问。

      林嫣儿把范闲当空气,对他的话置之不理,径直走到桑文面前。

      “我之前弄坏了桑文姑娘的琵琶,现在来还了。”林嫣儿笑着,将琵琶递给她“喜不喜欢?”

      真是把上好的琵琶。

      红花梨的身,蚕丝拧绕的弦,螺钿镶嵌,雕花精细。

      桑文一接过,就忍不住素手在上面来了一段轮指。

      嘈嘈切切,音落如珠。

      “这太贵重了,我那把琵琶最多五两,郡主何至于以珍宝作赔?”桑文对这把琵琶爱不释手,摸了又摸,却还是依依不舍地将它从怀中拿出来“不值得的。”

      “可你明明将它弹得很好听。”林嫣儿按住桑文推辞的手“假以时日定能胜过宫中乐师,宝刀赠英雄,名琴赠知己。没人比你更配拥有它了。”

      “我怎能与宫中乐师相比?”桑文低下头,自惭形秽道“我只是一个……歌女。”

      “可你的卖身契已经被烧了啊,从此可以卖艺不卖身。”邓子越连忙开口。

      他本意是想宽慰,可谁知却让桑文更是心酸。

      她啜泣着“又有什么区别呢?以色事人,终日卖笑,喜乐悲欢都由不得自己。”

      “这怎么算以色事人?你们是靠着手艺吃饭啊。”范闲茫然地眨眨眼,他觉得自己和这群女子直接有着一层无形的隔膜,即使再努力想要触碰,最终也会被弹回来,他始终不能真正和她们站在同一个位置。

      “卖艺不卖身?笑话!”人群中有个姑娘忽然大哭起来“你以为不和那群达官显贵过夜,就算不得以色事人了吗?”

      “我的舞跳的多好。”她几乎是趴伏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地嚎啕“可那些人,那些男人!”

      “他们没有一个能体会我每支舞中的情感,想要了解这些舞背后的故事,赞叹我每一个动作的技巧。”

      “他们只会在下面起哄,往我身上扔银子,砸的我站立不稳,高呼让我转得再快些,好让他们看见我裙子下裸露的双腿。”

      “他们只会色迷迷地盯着我,看我穿得够不够少,皮肤够不够嫩,腰肢够不够软!”

      她的控诉仿佛是一个引子,彻底引燃了这些女子心中的委屈与怨恨。

      一个又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我的笛子只想吹给能听懂的人听,那群人,怎么配!”

      “我为什么要要和那些伤害过我的人聊天谈心?他们是心情舒畅了,那我呢?”

      “凭什么?他们曾经凌虐过我,难道后来那些人换了个温和些的方式继续从我身上索取价值,我就要对他们感恩戴德了?”

      “呸!我恨那些男人,恨这座抱月楼,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恶心!”

      “我不是货物,我是个人,都是人,凭什么就是他们消费我,践踏我,我不能拒绝和反抗,反而还要感激不尽?”

      女人们的声音由低变高,最后变成大哭大喊,喑哑嘶吼。她们在宣泄,在控诉、在愤怒。

      千红一哭,万艳同悲。

      “那么,就烧了这里吧。”林嫣儿的声音很轻,却神奇的被所有人都听到了。

      一时间哭泣的、质疑的声音全都消失,桑文怔怔看着她,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烧了……抱月楼?”

      “对,烧了这个让你们痛苦的地方,让烈火洗涤那些肮脏与痛苦,迎来新生。”林嫣儿随手掰下一旁的蜡烛,举着火光走向高台,认真看过每一个痛哭后的女人“抱月楼太大了,有人愿意帮我吗?”

      寂静,长久的寂静。

      “我来!”金莺从门外跑进来,她的脚步轻盈快速。

      一支烛火点燃另一支。

      “那烧了抱月楼,我们又该去哪里呢?”一个梳着堕马髻的女孩开口。

      之所以以女孩称她,而不用姑娘,是因为她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可十三四岁的她却出现在抱月楼这种地方,脸上画了艳丽的妆,也早已知晓一旦身上被打上了青楼的烙印,恐怕是一生都无法翻身。

      “去我的店铺。”林嫣儿回答“就在隔壁,一家纺织铺子,你们今天去,明天便能上工,每一文钱都靠劳动赚取。”

      “可能不会太富裕,但绝对不愁吃穿。”

      “不会也没关系,有人会教你们,若过一段时间,有人腻了,想要离开,我也不会阻拦”

      “你们还可以用在铺子里学到的手艺,再开设别的铺子,或者收一些学生,这都是被允许的。”

      “就在对面?”女孩还是有些担忧“这么近,如果抱月楼曾经的恩客去骚扰调戏,该怎么办?”

      “铺子只接待女客,男客想要进入需得女客带领,如果进铺子的男人敢轻浮不敬”林嫣儿眼中寒光一闪“他敢眼神猥亵,我就挖了他的眼;敢手脚乱碰,我就剁了他的手脚;敢口上花花,我就拔了他的舌头!”

      她微微垂眸,高举烛火“我以大庆国郡主的身份向你们保证,决不允许自己的任何一个员工在铺子里受人欺辱!”

      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楼梯下众人恍乎看到了神女临世,菩萨低眉。

      观音度我。

      “我来!”

      “我来!”

      “分我一截蜡烛!”

      人群再度沸腾,女人们如疯了般将为数不多的蜡烛掰成小节,后来实在是没有蜡烛了,她们便用丝帕沾了口脂,又裹在簪子上,制作了一个小小的火把。

      火光在她的手中蔓延扩散,映在每个女人盛满兴奋的眼中。

      “烧吧,注意别误伤自己。”林嫣儿轻轻开口,走下楼梯“烧完想来铺子做工的,直接进去,会有人给你们安排住处。”

      回应她的是女人们畅快的尖叫与大笑。

      就连平时文静腼腆的桑文都大大咧着唇,弹着琵琶在火光中转圈,火苗差点烧到她的裙角,可她丝毫不在意,笑着跳着,去点燃下一个房间。

      “小范大人,你现在可以去京兆府状告我在闹市教唆人纵火了。”林嫣儿步履款款走到门口,转身视线越过火光,抬起下巴,倨傲地看向范闲。

      “天干物燥,姑娘们不小心碰翻了烛台,哪有什么刻意纵火。”范闲眼珠向上转,做作的地环视一周“邓子越,你说是吧。”

      林嫣儿嗤笑一声,走向街边等着她的那辆马车。

      “等等!”范闲快步追上去。

      “老二在马车上是吧。”他指指车厢。

      李承泽将车帘掀开,伸手去拉林嫣儿。

      “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但我承认,对抱月楼这群姑娘的处理方式上,你做的的确比我好。”范闲立在车旁“我替她们谢过你。”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替她们谢我。”林嫣儿的话语是一如既往的刻薄嘲讽。

      “真没想到有一天能从小范大人口中听到谢这个字。”李承泽有些意外得挑挑眉梢“怎么,不想继续与我为敌了?”

      “一码归一码。”范闲双手抱臂“你们害我良多,注定做不了朋友。”

      “谁稀罕。”林嫣儿白他一眼,不准备再理范闲了,转而叮嘱路边的谢必安“盯好了,别让这火烧到别的铺子了,也别叫里面的姑娘受伤。”

      “回府。”

      “等等!”范闲扯住马夫手下的缰绳,神色转为悲伤和沉重“你们知道赖名成死了吗?”

      车里的人都没出声,范闲叹了口气“我这些天总在反复地想,有没有办法能在当时救下他。”

      “我想不出来,便想来问问你。”

      “林嫣儿,你这么聪明,如果你那时候在场,有没有办法救他。”

      几息后,林嫣儿缓缓开口“没人救的了他,我也不行。”

      “杀他的,不是你,也不是陛下,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范闲都不能确定她到底还在不在说话。

      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呢?范闲陷入思考,他觉得答案似乎就在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于是下意识地松了手。

      马车行驶起来,马蹄声将范闲拽回现实,他如梦初醒地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问题没问。

      “喂,老二,你明明也来了,为什么不进去?”

      “有完没完。”一个梨子从车窗扔出来,正好砸在范闲手中,李承泽不耐烦地探出头

      “表妹说楼里的姑娘可能会害怕看见男人,我当然得听表妹的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浴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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