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心头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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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见林嫣儿怕得缩在李承泽怀中不肯起身，顿觉出了口恶气，她再诡计多端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人，如今谢必安不在这两人身边，可不得吃下这个哑巴亏。
他在李承泽身旁的桌案前坐下，向婉儿笑笑，告罪道“本来呢，是应该一回京都就来见你，但是陛下把我叫走了，之后一直琐事不断，麻烦缠身，拖到现在才来，是我错了。”
“可你不该今日来。”婉儿端坐在范闲对面，声音清冷，欢喜之情却顺着眼睛就能传达出来“你不是病着呢吗？”
“没事，装的。”范闲看了看周围，坦荡承认，反正连宫中的太医也诊不出问题，他不怕李承泽回头参他个欺君之罪。
“装的？那你爹呢？”
“也一样。”
“也是装的？”
“家风使然。”
“你可别逞强。”婉儿仍有些担忧。
范闲自信一笑“保证不会。”
“全家装病，这算不算是欺君啊。”李承泽正在一下下顺着林嫣儿披散在后背的长发，听闻此言，冷飕飕地来了一句。
“殿下再说话，一会儿我还手滑。”范闲大声道。
“气性真大！”李承泽脖颈凸起几根青筋，指着对面“你问问婉儿，我来这一趟可全是为你说话。
范闲没问，婉儿却主动开口了。
她看着范闲“你要是觉得心烦，咱送客。”
李承泽只觉怀中身躯猛地一抖，紧接着林嫣儿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像不认识一样，用一种充满奇异与悲伤的眼神看向林婉儿。
送客？
她的姐姐，她的孪生姐姐，在范闲面前说她是客？
“凭什么！”林嫣儿咬紧了牙关，将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从唇齿间挤出来这三个字。
可她的姐姐没有看她，反而是范闲在说话“不用，有些事情不如当面讲清楚。”
范闲支着一条腿给自己倒酒，姿态风流洒脱，不愧有诗仙之名“范思哲开抱月楼并不是他的本意，他是叫人撺掇的。”
“哦？那范二公子可太单纯了，都这么大了还叫人骗呐。”李承泽在桌下握住林嫣儿的手，讥讽道。
“不是他单纯，是背后的人手段太高。”范闲的目光越过他，落到林嫣儿身上“枭心鹤貌，就连我都吃了大亏。”
“那小范大人今后可得时时警醒着。”林嫣儿毫不畏惧地回望过来，眼眶微红，眼底浓烈的恨意让范闲有些惊讶。
她在恨他，为什么呢？
“多谢郡主提醒，范某自然会小心。”范闲嗤笑一声“也希望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好叫那人用尽机关，徒心劳力，只得三分天地。”
“还是小范大人心软。”林嫣儿笑意不达眼底“还给他三分天地，要是我，自然得咒他死无葬身之地。”
“我自然是不如郡主心性坚韧。”范闲仰头饮尽一杯酒“二皇子不说些什么？”
“京都这么些人，每天都有人死，我只希望死的是该死之人。”李承泽看着范闲一字一句道“比如那些逼良为娼，草菅人命的畜牲混账。”
范闲被他气笑了“说实话，你这心态我确实佩服。”
李承泽用手指指自己，又指指范闲，神情无奈“生死无常，看开些。”
“这话说得好，我记住了。”范闲举杯示意，一声清脆的碰盏声后，李承泽正欲饮尽杯中酒，却见范闲将酒液撒到了地面，在二人之间分出一道界限。
“敬所有无辜死去的百姓”他压低眉眼，面皮因愤怒微微抽动。
李承泽砰的一声将还剩下一半酒水的杯子放回桌面。
李承儒和战翩翩就在这时踏进了门。
“哟，都在呢，不介意再加两个桌吧。”李承儒性子直率，目标明确就是来蹭饭。
坐下就大口吃起了肉，甚至还赞不绝口“嗯，味道没怎么变，小时候啊，就总来这里蹭饭。”
“那大表哥多吃些。”婉儿温婉笑道，心想大表哥来的正好，刚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可真叫人不自在。
可李承儒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她笑容一僵。
“我刚进来的时候，这里气氛不对啊。我还瞧见……”
“没什么怪的。”婉儿急忙将他话打断，又把话题转开“倒是你们二位，这是……”
“我们去集市上买马。”战翩翩没心没肺道“庆国战马，也是风驰电掣。”
集市？战马？
一时间所有人脑袋里都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哦对，我带公主去集市买马，逛累了，公主想要见见你们。”李承儒略有些不自在地说“婉儿你的府邸近一些，所以就先来了，原本准备明日去嫣儿那里，谁知道竟然都在，倒不用专门再跑一趟了。”
“我听说你们是双生姐妹，怎么长得不怎么像啊？”战翩翩惊奇地用眼神在婉儿和嫣儿脸上来回打转，最后定格在嫣儿方向“小郡主怎么眼眶红红的，是化了什么特殊的眼妆吗？真好看！”
“是。”林嫣儿心想再怎么闹也得关起门来，可不能在北齐公主面前丢人，于是笑笑“这个叫桃花妆，是我最近自己在家中倒腾出来的。”
战翩翩不疑有他，夸道“果然是面如桃花，改天我可得上门向小郡主讨教一番。”
“公主的妆容也好看，眼尾的一道银线就像是天边流星，璀璨动人。”
“真的吗？”战翩翩被夸得不大好意思，眼睛都笑弯了“这是我们北齐特有的妆容，你要想学的话我也可以教你。”
林嫣儿身上有一种奇特的亲和力，好像她要想让别人信任喜欢她是再容易不过的一件事情。
范闲想到金家姑娘，又看看对面的叶灵儿，现在就连战翩翩也是眼睛亮亮地盯着她瞧。
“小郡主厉害，这么快就和北齐公主相谈甚欢了。”
“自然比不过小范大人在北齐交友广泛。”林嫣儿不咸不淡地给他顶了回去。
战翩翩顿时睁大眼睛，扬声解释“小范大人在北齐的传闻，其实都不是真的。”
她又转向婉儿这边，压低了声音“尤其是多情二字。”
“这次前来拜访，就是为了辟谣，小范大人与朵朵绝无私情。”
婉儿眨眨眼“传闻是假的？”
“不能说假，那些事情倒是有”战翩翩认真道“什么殿上诉衷情，寿宴双飞舞啊，都是真的。”
“但是这些都是逢场作戏，小范大人与朵朵只是性情相投，有些默契而已。”战翩翩信誓旦旦地保证“其他情愫绝对没有。”
“有些默契，是吧？”婉儿端着茶杯，看着范闲似笑非笑。
见战翩翩还欲继续说下去，范闲猛然站起来“我问你马呢？不是，我是说，你的战马呢？”
“门口啊。”战翩翩懵懂眨眨眼。
“我能去看看吗？”
“那你去呗。”
“那你能带我去吗？”
“好吧。”战翩翩像只乖巧的小兔子，点头答应。
二人一同离席。
李承儒见婉儿脸色不好，替范闲解释“我觉得吧，范闲在北齐种种，可能是真的为求保命，婉儿，你放心，如果他真跟那个什么圣女有关系，我帮你揍他。”
“呵”林嫣儿骤然出声“承儒哥哥对小范大人可真了解啊，也相信他与那海棠朵朵只是有默契？”
“我看小范大人与他手下的王启年也很有默契啊。”
“怎么不见他们互诉衷情，跳双飞舞啊？”
李承儒虽不知道王启年长什么样，但不妨碍他脑补出两个大男人月夜诉情，大殿跳舞的场面，然后硬生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讷讷闭了嘴。
婉儿咬了咬唇瓣，她觉得妹妹说得有道理，可她最终还是选择相信范闲，于是轻轻揭过话题“多谢大表哥，只不过刚才公主说的买战马又是怎么回事？”
于是李承儒开始解释“战马”的始末。
李承泽听着不由发笑“我说大哥在战场多年，怎么会去集市买战马，原来是这回事。”
“不过要想保我大庆与北齐和平，不光要靠大哥武力，还得倚仗我们小范大人才华。”
给范闲上眼药几乎已经成了李承泽的本能“不说是北齐圣女海棠朵朵，就连大公主对小范大人都是另眼相看。”
“可见，此次出行受益匪浅。”
婉儿突然大力扔下了筷子，发现所有人都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后，仰起头看向李承泽
“二表哥今日和妹妹来看我，我很高兴，我也知道，二表哥今日并非是为了看我。”
“姐姐，你想多了。”林嫣儿想要解释
婉儿却加大了音量“我知道今日朝堂起风波，我也知道范闲和二表哥互有争锋
李承泽垂下眼，食指摩挲着酒壶口，声音有些疲惫“婉儿，这些事啊，与你无关。”
“二表哥，妹妹，我毕竟从小也是在宫里长大的，你们的行事手段我也都看着，你们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绝对不会无的放矢，今日你们来，话是说了很多，其实也就四个字”
“釜底抽薪”
“怎么说？”林嫣儿怔怔看着她，眼眶更红了。
“陛下旨意，与我成婚者接手内库财权，今日你们话里话外，抱月楼也好，北齐圣女也罢，无非就是让我心生芥蒂，毁去婚约，范闲没了财权，自然无法再与二表哥争斗。”
婉儿笃定说道“二表哥，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
“姐姐是这么想我与表哥的吗？”两行泪从林嫣儿眼中滑落，她心痛无以复加，只好张开口呼吸“在你心中，原来我就只有心机手段，没有一丝真情实意。”
“当然有。”见妹妹落泪，婉儿有些心疼，却还是继续说道“只是藏的太深，没人看见。”
“那姐姐你看见了吗？”林嫣儿脚步虚浮地走向她，泪流不止“明明你我才是最亲近的姐妹，你却选择了范闲。”
“好，我知道，情之一字由不得人。”她偏过头“可我万万没想到姐姐会这样看我。”
“姐姐，不管你信不信。”她的声音像被风吹破的蛛丝“我可以算计千人万人，可唯独……希望你好。”
我是真的希望你一辈子都干干净净，平安喜乐。
想要挑拨你与范闲退婚也并不只是因为内库，而是真心实意觉得他并非良人，怕他会令你伤心。
哪怕在知道自己身世后，明白了幼年的种种苦难可以说是代姐姐受过，也不曾有丝毫怨怼。反而担心庆帝把同样的手段用在婉儿身上，想方设法在她宫中安排人手，不让她有机会和庆帝单独相处。
她是真的很爱自己的姐姐，想要保护她的。
可是……她自己好像太自以为是了。
林嫣儿试图站在婉儿的角度思考，是了，她们虽然是姐妹，却也只是姐妹而已，作为妹妹，她无权干涉姐姐的感情，哪怕是用“为她好”这个理由。
婉儿有权利自己去选择自己想要的，是她管的太多了。
用袖子擦了一把泪，林嫣儿回到座位努力平复情绪。
李承泽亲亲她的指尖。
接着看向婉儿，怅惘一笑“京都这种地方，人心，谁不想藏。”
“我不想藏。”婉儿的眼睛明亮而无畏“林婉儿和范闲的婚约绝不会变。”
这话正好落在刚回来的范闲和战翩翩耳朵里，范闲只觉心中一暖，于是幸福地笑了。
“既然吃的差不多了，那我和表妹就先走了。”李承泽发现林嫣儿在轻微地颤抖，起身告辞“只能说我今天就不该来。”
“二表哥想来随时都可以来，只是不用带那么多心思。”婉儿也已经准备送客。
“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李承泽牵起林嫣儿，动作显露出几分急切。
表妹情绪不对，她需要找个地方哭一哭。
“你怎么不先问问我呢？”范闲在这时抬眼。
他对着大皇子道“麻烦举个杯。”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心头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