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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突袭 ...

  •   冷弘泽感觉化妆室被裹挟进了一个诡谲的秘境。
      他又眨了眨眼睛,试图将方衍带进睫毛围拢的光影内。微张的口齿呈现出干渴的角度,在手无寸铁的攻势下,他感觉到那人滚烫的掌心覆在自己的手背上,隐约皱起眉头,低声道:“别闹,在这不行。”
      ……什么?
      “不行”二字是这样的语境中最佳的催情剂。冷弘泽低笑着哼了两声,依然固执地解着裤头,捏得指节泛白。强咬的下唇像一缎柔软的锦,被啄出了血红的纹路,继而抖出两声模棱的胡叫,仿佛毫无章法的幼兽,方衍只得再凑过去,稍稍用力地捂住那嚣张的口。
      “嘘。”
      这一字说得很凶,冷弘泽却继续笑起来,嘴角的弯弧贴在冷淡的指腹之下颤动,他作恶地释放着这样的信号,哪怕只一秒的中断都让人发狂。
      这全无胜算,而又甘之如饴的劣境。嘘声不过是往猛火里又吹了一口气,似是很轻,实则很重地叩击在对方一滩烂泥的心上。他想说什么,忽而感受到方衍手上力气收紧,二指掐住自己的下巴,不紧不慢,道:“臭小子,刚说谁老了?”
      冷弘泽被掐得咧不开嘴,只好喉咙里滚出类似笑声的哼唧,终于松开手,放弃了怎么扯也不对的皮带,半身倚着化妆镜,精疲力竭地偏过头去,目光却依然紧紧锁着方衍的脸。
      耳边传来不知哪里的灯管嘶嘶的诡叫。这房间的第三者在吐着信子,却舍不得咬住他们任何一人。
      方衍于是也松开手,那张旖旎的笑脸恢复了原本的玩世不恭,眉眼轻佻地讨要着一点得不偿失的亲昵。男孩子向前倾身,双手撑在椅背上,却偏偏不将唇凑过去,故意移开几寸,老实道:“不是我说的。”
      说罢,他迅速勾住方衍的胳膊,不让那人离开,慢吞吞拖长了音调,继续道:“嗯,是狗说的。”
      方衍冷笑半声,发现对方把自己锁得很紧,寸步难移,又听他酝酿半秒,嘴里清晰嚷出两声狗叫。
      “……闭嘴,”方衍似笑非笑,推了推冷弘泽的肩,“疯狗。”
      “做人没意思,只能当狗了。”那疯狗打了个呵欠,造作地吐了吐舌头,赖唧唧蹭到方衍怀里,浑身脱了骨似的软,濡湿的舌尖迫切地想要降临在某处干燥的皮肤,而他只消缠住这具身体便能得偿所愿。
      今晚的方衍也是这么闪耀。像一颗光爆中陨落的星,把一切都烧死了,荒原上只剩赤裸的尘暴,那是崇拜留下的遗骸。冷弘泽没有看到今晚的舞台,他觉得这样的时刻是不应该属于任何人的。
      恍惚中,他让方衍抓住了自己的手臂,把自己揽在怀里,这是个再好不过的姿势,他可以无限贴近那玄妙的禁地。

      “冷弘泽。”
      他没有听见方衍说。
      “喂,小泽。”
      似乎是落在耳边的呢喃。
      “什么?”
      他不得已勉强睁开已经闭上的眼睛,视线却不准备对焦,极近地盯着方衍胸前那块不甚清晰的肤色。
      “你听见了吗?”
      方衍的声音一下变了。抽去虚浮的温软,露出清冷的底色。
      冷弘泽在那一刻突然感觉有股凉风吹过了自己的脚踝,似乎还在噗嗤地笑,吐着信子,说,看,抓住了吧。
      什么?
      “你听见什么没有?”
      “听见什么?”
      冷弘泽放开抱住方衍的手,后背蔓延出一片久坐的酸痛感,某处关节在臆想中发出崩裂的嗡鸣。
      他又听见了灯管的嘶叫。埋伏在莹莹的白光中,如同一座空坟。
      再仔细听一遍,会发现那其实是一种近乎失声的啜泣。
      “……草,”冷弘泽啐了一口唾沫,猛地从桌上跳下,脚掌在沾地的瞬间传来刺痛和酸麻,拳头倏然攥紧,“我草。”
      他一脚踢开挡在移动衣柜前的椅子,哐当两下,挂了厚厚一排服装的衣架簌簌抖动起来。
      好像它们原本就在发着抖,只是声音太轻,没人当回事。
      方衍脸色微变,想要拉住冷弘泽,然而那人动作太快,一把抡起身边的塑料方凳,使劲朝衣架方向掷去。
      啪!
      偏倚的凳子没有落准,凳腿拂过塑料薄膜,砸到空椅上,一道无力的钝响。
      “草,”冷弘泽破口大骂,“谁他妈在那?!”

      空气以凝滞的速度沉降,缩成一截断骨,一声又一声地敲着冷弘泽的颅顶。一股熟悉的燥热涌上喉头,使他感到双耳淤堵,口鼻滞涩。
      他说不上来在这个突然降临的第三人称的段落里,自己将成为何种故事的指代。他很想要在此刻密不透风的墙里灌进一阵朽坏的邪风。
      “别过去,”方衍在身后沉声道,拍了拍冷弘泽的手,“把衣服穿好。”
      这话听起来不合时宜的可笑,放在任何一个衣冠不整的时刻,他都会喜欢这样的情调。
      只是轮到方衍来到自己身前了。若即若离的指尖只浅浅挨了一下冷弘泽的掌,仿佛无心的啄弄,那具很瘦的腰身,裹在略显毛躁的外衫之下,将房内的焦灼一扫而空,清冷冷一道薄影,霎时收束了所有不堪热烈的遗痕,袖口翻起,臂肘微曲,嗓音阴沉,道:“你出来。”
      衣架齐齐一排发出簌簌的微响,伴着逐渐加重的呜咽,像是从地底生出的哭声,听得人心中发麻。
      冷弘泽只觉心口的火气瞬间上涌,径直暴喝道:“出来啊!”
      拳头攥得太紧,以至于发力的时候都感觉不到痛,哐哐两声砸在身前的椅背上,弹起的椅腿撞到原先摔在地上的礼盒的一角,不知什么东西碎了,满盒尽是碎片的叮铃。
      那惊惶的啜泣于是发作得更凶狠,抽噎中夹杂着模糊不清的字句,在死灰一般的寂静中涓涓流淌,更像一句语焉不详的诅咒。
      冷弘泽……
      他听见那躲在杂物里的东西在叫自己的名字。
      苍蝇一样的私生,那是长在冷弘泽心口的毒牙,一群喂不熟的疯狗。
      这些随名气而来的副产品,没日没夜的尾随、试探和入侵,像甩不掉的癣,沾在冷弘泽的背后,恨不能进他的脑子,知晓他的一切。
      冷弘泽杀不死这些瘾。他更换门锁、密码、手机号,不住超过三个月的房子,和方衍的见面只选在逼仄的没有死角的房间。
      他以为自己会习惯在名利顶端的寻欢,最终只在这场追逐的迷狂中一败涂地。
      他的名字就是自己亲手豢养的诅咒。
      作呕的热流在冷弘泽的胃里翻滚。他忍住了干呕的念头。
      “冷弘泽……”
      “滚出来!”
      冷弘泽箭步冲上前,推倒衣架,将眼前的杂物一件件掷开,暴怒之下的嗓音狂乱而失序,“出来!出来啊!!”
      “冷弘泽!”
      方衍拽住冷弘泽的手,想要制止这人进一步的行为,然而那沉闷的哭声忽然清晰起来,没了衣物的遮挡,蜷缩躲在墙下的人影一目了然,一个穿着深棕呢子外衣的女孩子,披头散发,双手颤抖地抱住脑袋,腕上戴着内场工作人员专属的手圈,语无伦次地喃喃哭叫着,“为什么,为什么!你,你为什么……”
      冷弘泽忽然愣住,死死盯着对方,心中激烈翻涌的厌恶顿时压过了一切怒意,恍惚叫他生出一种错置的恐惧,但手上的动作未停,一下揪住了那私生的头发,脚下鬼使神差,被某条软滑的领带绊了一跤,对方即刻吃痛尖叫,依然撕心裂肺地喊着冷弘泽的名字。
      冷弘泽从未觉得这名字充满了使自己恐惧的力量。他几近无措地忙乱起来。
      “放手,先放手!”
      方衍按住冷弘泽的腕节,急喊道,情急之下离他很近,那私生突然站了起来,好像受了什么刺激,抄起旁边的木制衣架对着方衍脑袋就是狠狠一击。
      “……你,你!”
      冷弘泽霎时暴怒,眼中怒火骤起,用力一拖将她往外拽,拉扯之间将化妆箱碰倒在地,一片狼藉,千奇百怪的声音朝他射来,唯有那持续惊叫的悲泣变成了穿胸而过的第一箭。
      方衍眉头拧得极紧,继续对冷弘泽道:“你放手!”
      “为什么!!”那私生尖细的哑嗓叫人不寒而栗,一边喊一边挣扎起来,乱发散落,一双泣目却闪着凛寒凶光,“我呸!冷弘泽,你真不是东西……我宁愿你去喜欢一条狗!你,你真他妈让人恶心……”
      她这么说着,嗓音破碎,椎心泣血的愤怒变成了鲜红的渍,喷溅在冷弘泽的脸上,硫酸一般的空气张开了无声的巨口,高声斥责着自己的原罪,你该死,你可真贱呐,你怎么不去喜欢一条狗!
      他下意识捂住耳朵,狂怒道:“闭嘴,闭嘴!!”
      但他听不见自己发出来的声音,口舌被褫夺了辩驳的权利,心跳狂飙突进,好似奔袭到了无路可逃的极限,他感到了一种崩坏的诞生。从他们交缠的一刻开始,那些自讨的极乐便都成了落荒的苦果,锵锵落入自己的掌心。
      你去死,你去死吧!
      她仍在大声咒骂,这场罪恶的审判的旁观者在绝密的静寂中见证了神的堕落,他在地狱的焰火里享尽了极致的欢愉,掏出了这具光鲜的胴体之下谁也不愿说破的秘密,犹如一把肮脏的刀子,切碎了美好怀想的脐带。
      冷弘泽想让那张嘴闭上,它怎么才能闭上呢,五感的窒息几乎使他头脑胀裂,这个击穿了世界的棒槌,引来一阵又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外面似乎站着许多人,层层叠叠的人声齐齐喊着他的名字,冷弘泽!开门!快点开门!
      就在他恍惚的那一瞬间,那私生猛然摆脱了控制,捡起地上一个物件就朝方衍扔去,她也许是想朝自己扔的,只是方衍忽的将他推到了边上,而后沉闷一声,那玩意儿不偏不倚砸中了方衍的额角,一个外壳坚硬的纸筒,落地的时候发出尖刺的巨响。
      “操!”
      椅子被撞得东倒西歪,冷弘泽立刻弹起,再顾不上什么理智,然而却见方衍转身,大喝一声:“你站着!”
      他被那一声震得错愕不及,看着方衍的脸,忽然觉得那个人很陌生,一股惶惶的不安霎时抽干了脸上所有的血色。
      “方衍!”
      “……”
      “你!方衍!别,你干什么!住手!”
      私生似乎吓坏了,声音生生堵在喉内发不出来,睁大眼睛看着这个面色铁青的男人,这个她们私底下口中那浑身烟臭,令人作呕的肺痨鬼,此刻却装着如此恐怖的眼神。
      但她知道他没法拿她怎么样,明鹿就是个媚粉的废物,装什么清高?跟小泽站一起,他也配。
      至少当方衍捏住她下巴的时候,她是这么想的。
      “……”
      “冷弘泽!!开门!”
      “方衍!靠,别打!住手!”
      好不容易撞开了门,屋内鸡飞狗跳,屋外人声喧哗,不管哪里冒出来的人都跑去围观。
      “你看到了吗,草,明鹿打人了。”
      “明鹿啊?”
      “呃,还是个女生?”
      “女的,一地血,我靠,他经纪人吓疯了。”
      “冷弘泽也在里面?”
      “在啊,他俩衣服都脱了。”
      “……啊什么?”
      “嘘小点声,他过来了。”
      “季川!!季川呢?”冷弘泽扯开领口,推开门外的人群,一双血红的眼歇斯底里地扫视,“我草你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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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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