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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挑战的暴力,病入膏肓的精神疾病,加上一群心怀鬼胎的仆从,这样的统治能持续多久?
在更强大的暴力出现之前,永远。
我们就像一群没了翅膀的秃鹫,围绕在被驱逐的雄狮身边,抢食着它嘴边漏下的腐肉,目不转睛,一刻不停。
食死徒。
……
不知是德拉科看起来实在是细皮嫩肉、美味可口;还是他少年人的身形刺激了某些人那令人作呕的癖好,总之,格雷伯克对他展现出了特别的兴趣。
我回到马尔福庄园时,他正站在大厅中央,揪着小马尔福的领子把他提在空中,口齿不清地说着一些污言秽语。
我环顾一周,有食死徒三三两两藏在角落的阴影中,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静悄悄地观赏着这一幕;纳西莎和贝拉都不在,大概是被有心人提前支走了。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老疯子研究的那用来埋藏秘密的魔药仍在我胃里翻腾,母亲的幻影还飘在我的身侧,用她那愤怒的、失望的、仇视的声音审判着我。我需要休息。
我站在门口,没再往里走,动动手腕,一道红光击中格雷伯克的手腕,他吃痛,将小马尔福丢在地上,地板发出沉闷的一声。
格雷伯克没有立刻转身,他站在原地,低下头去,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看戏的那群食死徒齐齐打了个颤,接二连三的爆裂声紧跟着响起——他们幻影移形逃走了。格雷伯克没有就此停下,他一手撕去勉强裹在身上的黑袍,其下的衣服早已被隆起的肌肉撑裂,灰黑色的毛发自衣袖的裂缝中生长出来,赫然是狼人化的征兆。
这就是那些食死徒逃跑的原因了,对格雷伯克来说,食死徒更像是点心而非同事。老疯子当年为拉拢他,特意为他调配了魔药,让他可以在非月圆之夜强行变身。这种变身不彻底,顶多算是半个狼人,但带来的力量增幅仍足以让他一爪撕碎一只没了翅膀的秃鹫。
放在往常,我会等着他完成变身,然后在他冲过来后好好教训他一番。可此刻的我无心战斗,于是我抬高了声音,骂道:“蠢货!酒精应该不足以让你昏头到去动我的东西。”
严格来讲,格雷伯克一点也不蠢,相反地,他比这庄园里的大部分人都聪明。今天的事情是一场为我量身定制的试探,又或是挑衅。黑魔王最近似是去了几次狼人的聚集地,而这让格雷伯克蠢蠢欲动。
听到我的声音,他仿佛迅速冷静了下来。他强制终止了变形,转过身,脸上挂笑,“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那个金发的贱人想来坏我的好事。”
格雷伯克话音刚落,他身后就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是挣扎着爬起来,试图为他的母亲辩护的德拉科。
多么可悲啊,亲耳听到他人当面侮辱自己的母亲,却毫无还手之力。多么可笑啊,亲眼见到他人当面夺走母亲的生命,却还要感恩戴德地匍匐在他的脚边。
我向前走了几步,抬起魔杖,用魔法把德拉科拽到身侧。我并没什么耐心,动作颇为粗暴,德拉科被拖拽得跌坐到地上。他没急着站起来,反而抬头仰视着我,浅灰色的眼眸中盛着泪水和不甘,还有些别的什么。我和他对视了几秒,突然读懂了他神情中那别扭的东西,多么不可思议啊,那是信任和乞求,他在希望我替他出头,为他,为纳西莎,好好教训格雷伯克一顿。
如果不是格雷伯克还在场,我一定会大笑出声。人性的卑贱之处在面对强大的,仿佛无法战胜的事物面前简直展露无遗。德拉科大概是忘了,如果不是我在黑魔王面前,把他变成一件可随意处置的战利品,现在的格雷伯克是断然不敢如此对待他的。比起格雷伯克,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我才是那个更为卑劣的人,我才是他最应该仇视的对象。
在他有所察觉之前,德拉科已经开始接受自己“物品”的新身份了。意识到这点,我心情愉悦了不少,身旁母亲的幻影都黯淡到几乎消失不见了。不知道纳西莎看到这一幕会是什么心情,我可真期待她的反应。
我把视线移开,不再理会他眼中翻滚的情绪和乞求,简单确认了他身上没什么明显的伤痕,才看向格雷伯克,“布莱克家的姐妹都是黑头发,纳西莎那是染的。你若真喜欢金发美人,应该去阿兹卡班找卢修斯。”
格雷伯克听到这话霎时变了脸色,他往地板上啐了一口,连面上的假笑都维持不住,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卢修斯表面看着是个和他儿子一样没什么用的花孔雀,芯子却是一个实打实的老狐狸,格雷伯克可在他那里吃过不少亏。
我对着他的背影大笑起来,格雷伯克没敢回头,很快就离开了我们的视野。真是可惜了,要是那些食死徒们没跑那么快,他们就能免费欣赏到这出好戏了。
不自量力的挑战者跑了,我轻呼出一口气,没再理睬仍坐在地上的德拉科,快步回了我的房间,我得尽快恢复,不能让老疯子看出来我的虚弱。
……
不能去拿恢复类药剂,我也不懂治愈的咒语,剩下的选项就只有一个——睡觉。一觉睡了数个小时,再醒来时,窗外早已漆黑一片,而我的门外多出一个徘徊的身影。脚步很轻,呼吸很急,来人很纠结。
我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卧室不大,床距门不远,“哒哒”的声响时断时续地从门缝中溜进来,扰得人心烦意乱。
我从不为清净而给房间施下什么隔绝声音的咒语,童年时不能也不愿,现在却成了一个被刻意放任的习惯。在我还在和母亲的房子中生活时,那女人的脚步声——不管她压得有多么低,都总能诚实地钻过门缝,跑到我的耳朵里。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在我脑中是尖锐的警报声,也是小小的烟花炸开的声音。那时的我总是期待着感知到她的存在,又恐惧着她的靠近。
门外的脚步声仍继续着,我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试图将它扭曲成记忆中母亲的脚步声,但做不到。她从来不会这样在我的门口徘徊,在与我有关的事情上,她总是果断。
看到了便做出判断,判断了就立即执行,在自己的女儿身上,她比大法官还要刚正。
我无声地叹气,翻个身从床侧滑下,靠着床坐在地上,摸索着找到床头柜上的酒瓶和玻璃杯,用魔杖添些冰块,对着贴了精致壁纸的墙壁发着呆,默默地将瓶中剩下的酒喝了。
酒精的作用还不如黑魔王藏在那溶洞里的苦味魔药,至少后者能够制造出足够真实的幻象。一瓶饮尽,再开一瓶,伴随着门外那人的响动,我近乎麻木地一口口喝着。如果醉酒能带给我一场噩梦,那就再好不过了。
真是奇妙啊,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再第二瓶酒快要见底时,我的房门终于被轻轻地敲响了。我坐在那没动,握着酒杯的手抬抬手指,门就向内弹开了。
门外的人大概被吓了一跳,又过了半杯酒的功夫才蹑手蹑脚地进来,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而后走到我近前。
我偏头瞥了一眼,凭借身形认出了来者,没理他,往杯中再添了些酒。
“今天晚餐快结束的时候,黑魔王回来了,那时你不在。”小马尔福站在我的床边,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我,声音紧绷,但语调平平。
我没有说话,小马尔福却也不再继续,倒不是在等我的回答——他在颤抖着急促呼吸着,短时间看起来说不了话了。我抬头看他一眼,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我们这一高一低位置的不妥,学着我的样子靠床坐下。悠长的深呼吸渐渐压制了混乱的呼吸节奏,在第五个呼气结束后,他终于开口了,“他给我安排了一个任务,他……标记我了。”
我听了没什么反应,转头看他,他已经卷起了左臂的袖子,露出那个狰狞的骷颅头。
我轻声笑了,无视他复杂而挣扎的神情,“你知道我什么时候获得的标记吗?十五岁,自愿的哦。不过看起来,你不怎么自愿。”
他竟没有反驳这被人听去能让他吃几个钻心咒的言论,只是放下袖子,将那新鲜的印记盖得严严实实,然后才开口,嗓音奇怪得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他让我去刺杀邓布利多。”
我往杯中加酒的动作顿了顿,过了几秒才嗤笑道:“你家钱快花完了?还是他找到新的财源了。”
他愣住了,酝酿好的情绪僵在了半空,转眼间又化作无法遏制的愤怒,“就因为这个?我父亲追随了他那么多年!就因为这个他就要……”
他还有些理智,没把后面的话当着我的面说出来。我轻笑一声,摇摇头,抓过他的左臂,怜惜般轻抚过黑魔标记,在心中感慨着他的愚蠢。黑魔标记放在平常不是什么好东西,对于现在的小马尔福来说却是个护身符。他被标记了,便是黑魔王的仆从,其他人,包括我,都不能像现在这样对待他了——那会被有心人解读为对黑魔王的不敬。
至于刺杀邓布利多?哈,他当然大概率会死,但只要他成功了,他便可以扭转马尔福家如今的颓势,在那之后,除了在黑魔王本人面前以外,他都将有能力维护自己作为人的尊严。这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要知道,很少有人在被变成物品之后,还能获得重新变成人的机会
啊,德拉科,他和我真是越来越像了。我的母亲亲手剥去我作为人的尊严,而后黑魔王给了我重新为人的机会;我亲手剥去了德拉科的尊严,而现在,黑魔王把这残忍的机会交给了他。
这可不行,你还不够像我,德拉科,你还不能拥有翻身的机会。
“回去睡觉吧,德拉科。”我轻轻拍了拍他的掌心,然后松开他的手臂,“给纳西莎带句话,我想回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