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命名课题》ry随便写写

9、辰星

　　辛桄这天晚上睡得很好。
　　应该说，她好久没有一觉睡到大天亮的美妙感受了。

　　然而当她照了照镜子，却还是被自己不修边幅的模样吓倒了——眼睛虽是闪烁着神采，但遗传了父亲万年不变的大黑眼圈。脸颊侧，还有睡觉时压出来的枕头印子。

　　辛桄急忙洗了把脸，又敷上了母亲最贵的面膜。
　　她想以最好的状态，去见新朋友们。

　　“久违了。”在拿出瓶瓶罐罐的化妆品时，辛桄由衷冲它们打了个招呼。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化妆是什么时候了。
　　总之，在父母死后，她就极少再照镜子，也不愿意细看自己的模样。

　　因为当她对着化妆镜一点点描摹眉峰时，会想到父亲锐利幽深的眉眼；在夹起细长的睫毛时，会想到母亲那双温柔又带有笑意的眼睛。
　　她和父母亲都长得极像，融合了父亲容貌的深邃，又带着母亲特有的柔和。见过他们一家三口的人都说，这小姑娘漂亮极了，像是专挑着父母的优点长的。

　　当她完成最后一道工序，挂钟已经指向了11点30分。
　　辛桄匆忙抓起单肩包，赶往和梁琳琳约定的餐厅。

　　两人约定在了靠近市中心一家安静的融合餐馆。辛桄踩着点赶到，就见到角落里一只小手高举着，冲她挥了挥。
　　辛桄走过去，看到梁琳琳穿着与游戏中不同风格的浅色背带裤，甚至扎着两只可爱的麻花辫，全然没了虚拟世界中老成的模样。

　　“哎呀，一天不见，小桄又变漂亮了！”梁琳琳笑着打趣，一手支着下巴，一副在认真欣赏美貌的表情。
　　“琳琳，你和游戏里差别也挺大的。”辛桄脸上也浮现出笑意。
　　“真的吗？我在游戏里是什么样的？”梁琳琳似乎十分在意自己在辛桄心中的形象。
　　“关键时刻救了我一命、聪明又冷静的模样。”辛桄回忆起第一晚她阻止自己发出声音的时刻。虽然毫无来由，但那大概就是丰富的经验和准确的判断。

　　“怎么，我现在看起来不聪明不冷静了？”梁琳琳有些不满地嘀咕一句，但显然被夸得很高兴，张罗着让辛桄点菜。

　　“你看起来年纪比我小。”之前在游戏里，梁琳琳的老成让辛桄忽视了她的年龄，现在放松下来，她越看越开始怀疑这女孩到底有没有满18岁。
　　“我年纪可比你大。”梁琳琳正色道，“姐姐我今年25了。据我所知，你还在上大学吧？”
　　辛桄有些惊讶，点头问：“你怎么知道的？”
　　“看出来的啊。”梁琳琳把二郎腿一跷，得意地说。
　　“不过，我这大学一时半会儿读不完了。我休学了。”辛桄不打算瞒她什么。
　　“遇到了未命名课题，正常情况下都没办法继续读书了。”梁琳琳竟是没有多意外，抛出了更加重磅的一句话：“我研究生都休学一年了，所以我现在也还能算是个学生。”
　　辛桄闻言，更加惊讶了。

　　她原本休学的原因是家里出的意外，只是恰好进了这危险程序。但听梁琳琳的说法，未命名课题对人的影响已经大到无法继续正常地工作和学习了。
　　“琳琳，你是怎么接触到这个程序的？”辛桄之前担心触及隐私，没好意思问。

　　“以前，这个程序不是这样的。”梁琳琳避重就轻道，“你想想，现实中的人可以穿越进虚拟世界，甚至可以生活其中……这明明是很厉害的技术突破。”
　　辛桄顺着她的话一想，竟是觉得有几分道理。
　　“但它却会要了人的命……”梁琳琳叹了口气，“我刚接触的时候，还不知道这点。”

　　菜一道道上来了，似乎是不想让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沉重，梁琳琳很快转移了话题。

　　对辛桄而言，这样和朋友轻松地吃饭，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她向来习惯独来独往，宿舍关系淡薄，更别提在班上有过什么交心的朋友。

　　就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消磨惬意的午饭时光时，黎柏舟发来了一条消息：“你那边快结束了随时叫我，过去接你。”
　　辛桄连忙回复：“不用麻烦了，给我一个地址，我过去找你们。”

　　对话框上方，黎柏舟的名字变为了“对方正在输入”，但过了好半天，他只回了一个“好”字，附带上一个定位。

　　“看那头像……是黎柏舟？”梁琳琳余光瞥过辛桄的手机屏幕，“他肯定高兴坏了吧，你这墙头草终究还是倒向了他们那边。”
　　谈及这个，辛桄一下有些尴尬：“没有没有，他只是说今天要带我认识他们团队里的其他人。”

　　“没事，你帮我探探路。”像是看出了辛桄立场的尴尬，梁琳琳高情商地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到时候我们去把辰星吞并了。”
　　“噗……”辛桄没忍住笑起来，明知她是在开玩笑，但还是附和着，“那就太好了。”

　　“他啥时候来接你过去？”梁琳琳十分自然地问。
　　“他说要来接我，我没让。”辛桄心想，你们吸纳新成员，总是这么热情吗？

　　“为什么？这是应该的。”梁琳琳看着辛桄，欲言又止。
　　还没来得及仔细琢磨梁琳琳的话，就听见她说：“时间不早了，他们住在城郊，过去需要一段时间，我送你去地铁站。”

　　“他们住在那里？”辛桄跟着梁琳琳起身。
　　“对于经常一起过关的人来说，住一起是最方便的。我们团队的成员也都住得很近。”梁琳琳拍了拍辛桄肩膀，又摆出一副倚老卖老的模样，“所以呢，你可以尽快搬过去——”
　　说到一半，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生生刹住车：“噢……你在那里好像没有房间。行吧！当我没说。”

　　这没头没脑的一段话让辛桄更加迷茫了，直到上地铁，她还在琢磨方才梁琳琳给出的信息。

　　辰星虽然地处城郊，却离地铁站很近，还跟辛桄家在同一条地铁线路。这样算下来，从辛桄家里过去，也不过半小时，极其方便。
　　黎柏舟早早在地铁口等着她，在看到她明媚的妆容与穿搭时，似乎恍惚了一下，但很快就露出微笑：“好久不见。”

　　“不久，也就不到一天。”辛桄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有些莫名奇妙。
　　“黎哥上午才过了一次关卡四，对他来说已经是一周多没见了。”在黎柏舟身旁，站着一个小麦肤色、身材健硕的年轻男人，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要自我介绍，“你好啊，我叫祁泽，是辰星的一员。”

　　“你好……”辛桄心说，你们这些人还真是自来熟，但嘴里却问出了更要紧的话，“你今天上午又去过关了？”
　　黎柏舟点点头：“对，这次有点麻烦，在里面待了一周多才通关。”

　　辛桄脑子有点转不动，默默掏出手机想摁计算器。
　　这个动作被祁泽看到了，他笑着说：“不久，在现实里也就3小时左右。”

　　说话间，众人已经来到了一栋四五层高的小楼门前。祁泽走在最前面，先开了门，朝里面拍了拍手招呼道：“快过来，欢迎新成员。”

　　辛桄对于这样的热情向来有些不自在，内心却不知为何被某些温暖的触感扫过。
　　“这一整栋楼，都是你们的？”辛桄看向一楼宽阔的大厅，里面有一面巨大的液晶显示屏，还有一套华丽的沙发。再往里看，是一张能容纳近10人的大餐桌。

　　“嗯。”黎柏舟淡淡应了一声，转头冲沙发上坐着的人说，“带她参观一下。”

　　沙发前站起来一男一女，男人皮肤白皙，看起来斯文有礼，气质和程叶有点像，但比他成熟一些。女人留着利落的短发，身材高挑，让辛桄联想到部队里的女兵。
　　“小……辛桄同学，你好。”短发女人下意识地想叫得亲昵些，却又有些尴尬地改了口，“我叫祁洁，你平时叫我祁姐就好。我是祁泽的姐姐。”她最后一句补得不情不愿，似乎十分嫌弃自己那个看起来不着调的弟弟。

　　“我是周遇。”另一个男人友善地朝辛桄他们走来，给辛桄一种他是房产中介的错觉——因为下一秒他就说，“走吧，我带你逛逛这里。”

　　“哟，我们周总今天雅趣十足啊，亲自带客人看家产。”祁泽从背后探出头来，阴阳怪气。
　　“家产？”辛桄抖了一下，看向周遇的眼神都变了。

　　“那可不是，这栋楼都是他的——他可是富二代……”祁泽话未说完，就敏捷地侧身躲过周遇扔来的一个电视机遥控器，顺便伸手捞住。

　　黎柏舟不知何时接了个电话，已经转身上楼了。
　　“他看起来好忙。”辛桄望着黎柏舟的背影。

　　“一直很忙。”周遇说，“黎哥是我们里面刷关最勤的。尤其……最近这两个星期。”
　　“最近这两个星期怎么了吗？”辛桄问。

　　“刚成为我们队长，责任更大了吧。”周遇目送着黎柏舟消失在楼梯口，叹了口气道，“我们坐电梯上去吧，从上往下参观。”
　　“这里还有电梯啊……”辛桄看向周遇的表情更加震撼了。

　　半圆柱形的观光梯适时地打开了门，周遇按下了四楼。

　　“五楼是天台，种了一些植物……大家有时候会在这里烧烤。”周遇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干卖房中介的活儿了，流畅地介绍着，“四楼是资料室，存放了很多跟未命名课题有关的书籍、报道等。”

　　“报道？”辛桄没想到未命名课题还能有媒体关注。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么危险的程序还没有被干预、叫停？

　　周遇一下就猜到辛桄在想什么，毫不留情地浇冷水：“不是你想的那种报道。这个程序目前只有很小一部分人接触，它对外也有非常强大的保密系统，基本上没法进入公众眼球。我说的报道，一般是些离奇死亡的案件。”

　　辛桄立刻想到了自己父母，跟着周遇走进资料室后问：“由于未命名课题死去的案例，基本上都在这里吗？”
　　“只要我们能找到的，都在这里了。”周遇看了一眼辛桄若有所思的表情，问，“怎么，你想找人？”
　　“嗯……”很多事情还不确定，她并不想说太多。

　　“如果是你很在意的人，来这里之前你一定搜索过不少信息了。网络上没有的内容，纸质版一般更不会有。”周遇摇摇头说，“我们收藏纸质资料，是担心程序将来会删除、篡改电子版的信息。”
　　“以前发生过这种事？”辛桄心中一动。

　　“嗯……有可能，但一定是小范围的。”周遇简单带着辛桄逛了一圈，就往楼下走去，“如果是影响很大的变动，我们不可能没有察觉。”
　　辛桄其实想象不到，程序篡改这些信息的意义何在。她目前对未命名课题所知甚少，只能在将来慢慢了解了。

　　“三楼是我们住的地方，有6间房。”周遇一一指着不同的房门，介绍里面对应的成员。但他很快补充道，“大家平时各自都很忙，并不总是住在这里。所以如果你想搬进来住随时说，腾出一个房间是很快的事。”

　　辛桄道了谢，又问：“你刚才说的……还有两个成员，去忙了吗？”
　　“你马上会看到他们了。”周遇转身就往楼下走，“跟我过来，二楼是这里最重要的一层。”

　　辛桄下了楼，打开一扇紧闭的房门，顿时怔住。

　　这房间就像一家小型网吧，六台一看就极其高配的电脑两两相背地摆放在宽敞的桌面上。每台电脑前，都放着一张看起来舒适又柔软的沙发椅，其中两张沙发椅里，还躺着一男一女，正紧闭双眼、看起来睡得正酣。

　　“他们俩正在过关。”周遇平淡地说出了足够震撼辛桄100年的话。
　　“什么？”辛桄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对与常人状态无异、看起来正在睡梦中的年轻人。
　　“你第一次看别人过关？”周遇这回也惊讶了一秒。

　　“人在过关的时候，就像是睡着了？”辛桄不自觉地压低声音，生怕打扰他人的好梦。
　　“你不用压着声音，他们一般情况下不会醒的。”周遇笑着解释，“除非他们身体受到重创之类的……严重刺激，可能会有被迫登出的风险。这意味着他们的‘精神力’已经无法维持他们存在于虚拟世界了。那是十分危险的。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最好能待在一个安全稳定的环境里，再进入关卡。辰星既是我们组成的团队，也是保护伞，防止正在过关的人受到外界干扰。”

　　周遇指了指那个双眉微蹙、下颚角处有一道疤的男人：“这是吴川。”
　　他又指了指那个五官深邃、脸颊有些婴儿肥的女人：“这是夏一梦。他们俩是大学同学，很多年的搭档了。今天应该是练练手，在刷第二关卡。”

　　辛桄点点头，目光突然落到了两人旁边一张空着的沙发上。沙发是米白色的，那椅背上有一缕极其明显的暗红，像是干涸的血液。
　　她正想走近仔细看看，眼前倏然出现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是黎柏舟。他突然横在了辛桄面前，又越过她对周遇说：“叫祁泽来清理一下，上午不小心弄脏了。”
　　周遇识趣地点点头，转身下楼了。

　　“你的血？”辛桄抬头仰视着黎柏舟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不得不说，就算是这个角度望去，他也是好看的。棱角分明的下颚骨和高挺的鼻梁让她突然有种神秘的即视感，就仿佛她曾无数次从这个角度看向眼前的人。

　　她想起第一关卡里曾见过的场面——黎柏舟褪去上衣后，背部伤痕累累的模样。

　　“旧伤。不小心崩开了……”黎柏舟用手摸了摸后脑勺，也低头看着她。
　　两人离得极近，以至于辛桄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如果是在以前，她肯定早就不自在地后退了。可今天不知什么原因，仿佛拗着一股劲，又好像是早已熟悉眼前人的距离，她没有躲开。

　　“现在好了吗？还痛不痛？”她问。
　　黎柏舟似乎呆了一下，竟慢慢露出一个……有些委屈的表情：“没好，痛。”

　　辛桄：“……”
　　这人有点不按常理出牌。
　　“那……你要不要去医院？”她试探着问。
　　黎柏舟：“……”

　　暗流涌动间，旁边的沙发处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吴川和夏一梦好像要醒了。

　　只过了几秒，他们果然慢慢睁开了眼，视线慢慢聚焦、变得清醒。
　　二人刚睁眼，就见黎柏舟和辛桄并排站在旁边看着自己。黎柏舟的表情……好像在不高兴？

　　吴川“诶”了一声，手指戳了戳旁边的夏一梦。
　　夏一梦也彻底清醒了，反应比吴川大许多：“诶诶诶诶诶诶？！”

　　黎柏舟双手环抱在胸前，淡淡地说：“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新成员，辛桄。”
　　夏一梦一手搭在吴川肩上，拼命晃动着：“我在做梦？”

　　吴川翻着白眼：“我脑浆要被你摇匀了夏一梦。”
　　夏一梦松开手，仰着头对着辛桄傻笑。

　　“不好意思啊，刚通关……她脑子还有点不清醒。”吴川苦笑着说，“辛桄是吗？你好，我叫吴川。她是夏一梦。”

　　辛桄点点头，好奇地问：“刚刚才通关，你们状态调整得真快。”
　　“习惯就好——”夏一梦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你呢？还习惯这里吗？”
　　辛桄被问得一愣。她才刚来不到一个小时，谈何习惯？但她还是礼貌地点点头说：“这里很好。”

　　夏一梦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吴川拽了拽：“你刚刚不是说特别累，回来之后要睡三天三夜吗？”
　　夏一梦回过神来，就好像才注意到旁边还站了个黎柏舟，连忙讪讪地笑了笑：“确实好累，晚上都是鬼影子乱窜，没睡好……我先撤了，你们继续、继续～”

　　说罢，两人一前一后逃也似的上了楼。

　　黎柏舟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对这咋咋呼呼的两人无奈至极：“参观应该都差不多了吧？我们下楼聊聊。”
　　“嗯。”辛桄点点头，没忍住又补了一句，“辰星的人，都很自来熟。”

　　黎柏舟失笑：“对于过关的人来说，慢慢认识、了解一个人，循序渐进，有点太奢侈了。”

　　他们总是面临着未知的危险、又总要警惕忽然到来的伤亡。他们每次进入未命名课题，都要将早早准备好的遗书放在房间正中央或是揣在身上。

　　他们时间很多，每天没什么要紧事干，有精力了就刷刷关、提升熟练度。大部分时候，他们都在享受现实生活的一切。
　　他们时间很少，不知道死亡在哪一刻突然降临，只能把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过。他们抓紧一切机会锻炼自己、收集信息、购买道具，让自己再努力多活一天。

　　辛桄还不知道这些。她本不应知道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