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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偏执的帝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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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都是谁教你说的?”
秦海从八仙椅上起身,他眼皮轻掀,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秦元婉。
秦父年轻的时候是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听人说有类比掷果潘安的美誉,然而岁月催人,昔日那双温情脉脉的桃花眼,在官场浸淫久了,竟透着几分森冷。
秦元婉直视着他,丝毫不惧。
“没有人教我。”
“都是我自己想说的。”
…
一日后,南山寺。
前几日刚下过雨,又接连阴天,上山的路很是泥泞,秦元婉半撑着身子靠在轿子软垫上,阖眼昏昏欲睡,轿子很大,内饰浮华,甚至还有一鼎香炉,跟着她的雪青捧着茶瓷,几欲泪下。
轿子行至半山腰的时候。
“小姐,”雪青憋了一路,“您与老爷认个错,又掉不了半块肉,何苦来哉,如今被送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养性,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要人人没有!”
昨日秦元婉几句话说完后,秦父没有大发雷霆——他在外人面前刻意营造出疼爱秦元婉的假象已有数十年,怎么会为了一时怒气轻易打破。
他只是对着贺氏说秦元婉许是中邪了,要送去寺庙压压身上的邪祟,再修养一下性子。
名为修养,实则软禁。
秦元婉早就料到了,让现在的她呆在秦府比再嫁给周昭珏一次还要难受,被送去南山寺,成了她的求之不得。
况且再过几日,谢朝春也会来南山寺清养一段时间。
反倒是个好机会。
“我没错,为何要认错。”
秦元婉掀眼,她眼皮很薄,衬得眼皮下的眼珠子晶莹透亮,如润满光泽的黑曜石,眉毛偏细,鼻子俏而小,朱唇皓齿,整张脸还未张开,但已清丽脱俗。
雪青不由得呼吸微轻。
接着就听见秦元婉漫不经心地笑了下,然后挑开帘子,指着跟在轿子后面浩浩荡荡的另一批人道:“更何况,谁说这没人,这不是有的是人吗?”
骑在马上的周昭乐,后背微僵。
他耳朵微红。
两队人马是在上山途中撞上的。
秦元婉没想到这辈子这么早就遇到周昭乐,旧人重逢,她难得地多了几分闲心,撩开轿帘,笑眯眯地叫住他,“五皇子殿下。”
周昭乐起先不知她是哪家的女郎,在半路上被人叫住,反倒是受了惊,后背一仰,险些从马背上翻下去,然后回头就和笑眯眯的秦元婉对视,心跳先停了半拍,结结巴巴地问她是哪家的女郎。
意外的羞涩。
见多了前世翻墙的狂徒,头一次看到这么羞涩的周昭乐,秦元婉觉得稀奇,眼睫忽闪忽闪地盯着他看,然后慢悠悠道:
“我是你的同窗啊,五皇子贵人多忘事,想来不记得我也是正常的。”
周昭乐支支吾吾地。
飞快在脑子里过着人选,但怎么都和眼前这张巧笑嫣然的脸蛋对不上。
但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倒不如说,一开始的慌乱才是不正常的。
秦元婉又笑道:“五皇子去南山寺做什么?”
周昭乐紧绷道:“取酒。”
他去年在南山寺埋了一壶酒,算算日子也是时候该开了,从江南回来后,他就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秦元婉了然。
周昭乐是个闲散皇子,若说让他和周昭珏一样忙于公务,那才不正常。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
期间,周昭乐惊异地发现,秦元婉在某些事上似乎很了解他,无论说什么,对方都能很快地接上话。
他终于忍不住道:“你究竟是谁?”
女郎仰头笑,轻扬贝齿,落落大方:“秦家秦元婉,五皇子下次见我可不要忘了。”
原来是这位!
周昭乐的心重重一跳。
他还记得,在江南的时候,他是怎么打趣自家二哥和秦元婉的。
雨后日出,少年骑在青骢马上,他手心出汗,看着轿帘里的姑娘,头一次恨这上山的路太短。
…主持昨晚便得了秦府的信,天未亮就呆在寺庙上候着秦元婉,一直等到了现在。
但他不知道周昭乐竟也跟来了,一时倒有些不知所措,还是身后跟着的小僧机灵,立刻拿出了周昭乐先前埋好的酒。
周昭乐取完酒就应该走了。
但他鬼使神差地跟在三人后面,躲在墙外偷听。
秦元婉对主持道:“给主持添麻烦了。”
主持双手合十:“怎么会麻烦。”
“反倒还要女郎多多包涵我们才好,近几日寺里人多,多了许多来求姻缘的小子,我们这些出家人倒不怕,就怕他们冲撞了女郎。”
雪青也在屋檐下,好奇道:“乞巧节早过了,怎么会有这么多求姻缘的人?”
主持笑道:“近来吉日多,所以求姻缘的人也多,人人都期盼着得遇良人,人人也都害怕着遇人不淑,一时香火就鼎盛了,不过,”主持顿了顿,看向秦元婉道:“像秦女郎这样的容貌和出身,未来婚事必是顶顶的富贵吉祥,想必是不会有这样的烦恼的…”
雪青面色心虚,以前她会跟着附和主持,但现在她想到了前几日小姐的怪异举动。
秦元婉看向主持,沉吟片刻却是道:“主持说错了。”
她低声道:“我也有想要求得的良缘。”
主持一愣,迟疑道:“女郎这边请。”
门后。
周昭乐捂着脸,面目通红。
他满脑子都是秦元婉那句:
我也有想要求得的姻缘
想要求得的姻缘
姻缘
缘
他和她两个人在半山腰上刚好撞上,不早不晚,不偏不倚,怎么算不得缘分呢?
虽然这是周昭乐第一次注意到秦元婉。
虽然秦元婉身上还有个复杂的凤命之说。
虽然但是…
可是秦元婉居然能认出自己的身份哎!
不仅是认出,她还很了解自己。
周昭乐自动忽略了身后跟着一批侍卫,捂着脸深沉地想:
一定是暗恋我很久了吧。
想想也是,本皇子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在国子监时就光芒万丈,被她注意上也不意外。
不会有错的。
她和主持说的那位贵人,如果没料错的话,说的就是我吧。
众侍卫只见周昭乐深吸一口气,慢慢起身,右手抹了把脸,微微仰头,惆怅道:“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有眼光的人,真是高山流水遇知音。”
侍卫甲:?
侍卫乙一脸凝重,东张西望,人,哪里有人,是刺客吗,为何五皇子看见了,他却看不见,这一定是他作为侍卫的基本功还不合格…
周昭乐不再理这群人,翻身上马,就跑下山,看方向是去东宫的路。
他要找他二哥——
炫耀一下。
不,不是炫耀,只是想征得二哥对他和元婉感情的认可,周昭乐下定决心,对,就是认可!
反正二哥又不喜欢元婉。
至多会说一句不感兴趣,或者会说不要非议别人家女郎。
又有什么关系。
东宫,昨日刚刚移植完一片海棠花的庭院里,周昭珏眼角下垂了几厘,捏着瓷杯的手微微用力。
他盯着亲弟,半响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