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小姐的恋爱日记》不老松

3、糟糕的大人

　　出了包间道了别，乔薇和屈天然并肩往地铁站走，路上乔薇颇有兴致地跟屈天然聊起孟启：“这孩子有点意思嘿，表面上一副乖乖牌，手机铃声居然是《皮囊》的片头。”屈天然皱眉：“《皮囊》是什么？”乔薇瞪了她一眼：“你认真的吗？大一我们全寝室一起看的英剧，尼古拉斯霍尔特演的！”屈天然这才隐约有点印象，“讲一群叛逆放荡青少年故事的那个？”得到乔薇肯定的点头后又无所谓地撇撇嘴：“所以呢？我们导不是说了嘛，他本质也就是个叛逆期青少年，只是对大多数人维持着礼数罢了。”
　　乔薇皱眉看了屈天然半晌：“你这个状态不太对吧？”屈天然不明所以：“什么状态？”乔薇恨铁不成钢：“你才是更应该对孟启的心理状态感兴趣的那一个啊大姐！毕竟你们导师交给你的任务不是什么模拟联合国，是要你摸清孟启的底细，了解他的想法，继而搭建他们母子之间的沟通桥梁！你不急切也就算了，还打击我的好奇心？”
　　屈天然这才惊觉：“我的天！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模拟联合国，还真差点忽略了主要矛盾。”说着死死抱住乔薇：“你得救我！”
　　乔薇神色木然地拖着屈天然往前走，冷冷道，“本来有那么点兴趣，被你刚一搅和，现在没那个心情了。”
　　屈天然挂在她身上哀嚎：“我错了祖宗，请你吃一个月的早饭！”乔薇不为所动，屈天然只得重磅加码：“再加一个月咖啡！”乔薇这才停下了脚步。
　　之后两人开始商讨作战计划，乔薇建议屈天然：“我觉得可以从手机铃声入手，你先把自己的手机铃声也换成这个，你俩碰面的时候我就给你打电话，你不用接，等铃声响得差不多直接挂掉就行。”
　　屈天然听完，满脸敬佩：“不愧是乔老板，这招，绝！”
　　乔薇自己也觉得是个法子：“总之你找个时间实践一下，看他什么反应，再根据他的反应制定下一步计划。”
　　然而天不遂人愿，两人都觉完美的计划因为屈天然和孟启的学业时间差而迟迟没能实践，一个半月过去后，屈天然和孟启的聊天进度还停滞在模拟联合国文稿的修改。
　　乔薇对此白眼以待：“你直接跟你们导说你能力不够让她换个人得了！”说完准时关电脑打卡下班，背着做旧的帆布包邋里邋遢地往地铁站走。

　　今天乔薇穿了件特别宽松的连帽卫衣，帽子戴上后就看不见脸。她挂着耳机，边听歌边过闸机进地铁站，上了下行电梯后没多久，突然有人一把拉下她的帽子，还伸手在她三天没洗的油头上揉了揉：“今天挺早的呀！”
　　乔薇怒发冲冠又万分惊恐地回头，不期然看到了旁边上行电梯上因为偶遇而面露喜色的孟启。乔薇却没空搭理他，只迅速把愤怒到狰狞的脸又转向另一边，对准身后的罪魁祸首——意识到自己认错人摸错头的男人同样万分惊恐，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对不起对不起，认错人了！”
　　乔薇恨恨瞪了他一眼，伸手从脑后捞过帽子戴上，边咬牙切齿挤出一句：“挂个眼科吧！”
　　等上了地铁，正要跟屈天然吐槽今天的不幸遭遇，还没发送先看到对方发来的巨大问号：“你有男朋友了？”乔薇回了一串问号，辅以一句“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
　　屈天然于是发来和孟启的聊天截图：“天然姐，我刚好像看到你朋友乔薇了，在人广换乘那边，不过我赶时间，加上她男朋友也在，就没上去打招呼了。”
　　乔薇这才想起，刚刚的确在电梯上瞥见了孟启，不过她不能理解，孟启是怎么能把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当成自己男朋友的？
　　越想越气，一顿语音文字夹杂着跟乔薇吐槽加解释，最后还没忘补一句“让他也挂个眼科吧！”
　　了解清楚始末的屈天然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哈哈，绝了，还有这种乌龙事件？”
　　乔薇发出一个死亡微笑：“世界之大，智障无处不有。”
　　等屈天然跟孟启解释完，对方先是惊讶，接着立马诚恳道歉：“实在对不起天然姐，是我太想当然才造成了误会，你帮我跟乔薇道个歉，谢谢啦。”
　　屈天然转达完孟启的歉意，乔薇一脸冷漠：“他这么活着累不累啊？”屈天然没跟上她的节奏，“您这又是抽哪门子的风呢？”
　　乔薇让她倒回去看孟启的发言，指出症结所在，“每一句都标点齐全并且态度谦卑，工整得跟小学生作文似的，正常人谁这么聊天啊？”
　　屈天然于是翻了翻自己和孟启的完整聊天记录，诚如乔薇所说，工整又过分周到。
　　乔薇不提还好，一经她提醒，屈天然根本无法忽略这种表达的违和感。她问乔薇：“我能直接跟孟启说吗？”
　　乔薇无语：“你现在脑子清醒吗？你是能正面开罪他的立场？”屈天然叹气：“那怎么办？你又不肯加他微信，不然你去问是最好的！”乔薇想了想，“这样吧，你把我们刚刚那段话截给他看，试试他的反应。”
　　屈天然觉得可以，有所得自然不必说，无所得也是乔薇的锅，横竖都没有她的坏处。
　　截图发完，孟启半晌没有回应，屈天然有些按捺不住，问乔薇：“我要不要再发一句什么啊？光秃秃一个截图会让人摸不着头脑吧？”
　　乔薇迷之自信：“不用。”说完又进一步解释，“按孟启目前展现出来的性格，看到这种截图起码得发一篇200字小作文来做个详尽解释，所以可能，还在码字吧。”
　　“当然了，”在屈天然放下心来的瞬间乔薇又话锋一转，“还有一种可能是他被戳中痛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屈天然心里一凉，“不会吧？”
　　乔薇语气淡淡，“很有可能，毕竟他也才十七八岁，心里素质不比我们这些老油条。我这么直接戳穿，大概率会让他觉得特别没有面子。”
　　“啊？”屈天然越听越慌，“我天，那他不会做什么傻事吧？”
　　乔薇示意她冷静，“那倒不至于，顶多也就是心里把我骂了一百八十遍，觉得我是个多管闲事的老女人罢了。”
　　屈天然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登时心情大好：“那我就放心了！”
　　半小时以后乔薇问屈天然：“那孩子回了吗？”得到否定回答后乔薇终于决定亲自上阵：“微信推给我。”
　　屈天然开心得宛如过年，立马把孟启微信推给乔薇，还不忘狗腿献殷勤：“乔老板大恩大德，屈某没齿难忘！明天的早饭安排上！”
　　乔薇懒得理她，点开名片加了孟启微信，备注言简意赅——乔薇。
　　本以为孟启要花一些时间消化，没想到对方很快通过好友申请，还发了一个龇牙笑的表情，反倒叫乔薇愣住。
　　正组织语言，孟启又发来一张图片，乔薇点开来看，是老场坊里的楼梯，很有特色的建筑风格，去过一次基本不会忘。但她不明白孟启发这照片的理由。就在她满脸疑惑时，孟启又更新了一张自己站在楼下，同学从楼上给他拍的照片。
　　乔薇终于发出三个问号，“你是不是，发错了？”
　　孟启又是一个呲牙笑，直看得乔薇一肚子火，正要开口骂人，孟启说，“没有，我刚翻你朋友圈，发现我们在去年的同一天都去了老场坊。”
　　“噢，”乔薇反应冷淡，甚至还颇为刻薄地加了一句，“不好意思，加的比较匆忙，忘了给你设权限。”
　　孟启苦笑，“别呀，我又不是什么坏人，您这样真没必要。”乔薇觉得有意思，“我什么时候说你是坏人了？”孟启把屈天然不久前发给他的截图再发给乔薇：“我也没得罪过你，那你这么针对我的理由，不就只有你觉得我不是个好人吗？”
　　乔薇为这脑回路所震慑，缓了一会才道：“你误会了孩子，我这不是针对你，只是好奇你经历了什么，才变得这么小心翼翼。”
　　孟启又发来一张照片，乔薇点开，目瞪口呆——是孟启的身份证。惊吓之中乔薇还是捕捉到两个信息点，一是他身份证照还挺好看的，二是他真的太小了。
　　就在她准备跟屈天然吐槽孟启这种一言不合就发身份证的危险行为时，发现孟启已经撤回了那张照片。
　　还好，乔薇想，还算有点防范意识。
　　撤回以后孟启再次呲牙笑：“看清楚了吗？”乔薇缓缓打出一串问号。孟启无奈地截了个图过来，很明显是从刚刚那张照片上裁剪出来的，但只保留了姓名到出生日期的信息。乔薇终于明白他的重点：“嗯，你已经成年了，所以呢？”
　　孟启终于没再发让乔薇不胜其烦的表情，只是看不出情绪地说了一句：“所以别再叫我孩子了。”
　　乔薇爽快地应了声，“好。”孟启似乎有些意外，“就这样？”乔薇故意装傻：“不然呢？”孟启犹豫了一会才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就算成年了也不意味着我已经足够成熟，就算成年了也还要乖乖听话，遵守应该遵守的规则？”
　　乔薇终于找到机会把恼人的呲牙笑表情还给孟启。“因为我并不关心你的人生，”乔薇说，“所以不想浪费口舌说那些明知你听不进去的道理。”
　　孟启愣了一会才回，“我怀疑你这是在反向教育。”乔薇突然切换成语音：“随便你怎么想吧。”语气坦荡又懒散，孟启终于确定，她是真的对自己毫无关心，但这反而让他的心情更加糟糕。他问乔薇，“那你为什么要加我微信？”
　　当然是为了屈天然，乔薇想。但她不能这么直接告诉孟启，只好说：“我不是说了嘛，好奇。”孟启坚持刨根问底：“好奇什么？我的聊天方式吗？”
　　乔薇看出他有些生气的意思，于是放缓了语气。“也不光是聊天方式，”乔薇说，“还有手机铃声。”
　　孟启差点以为自己听错：“手机铃声？”乔薇语气如常，“你的手机铃声，是英剧《皮囊》的片头没错吧？”孟启不明白这问题有什么意义，但还是回答：“是又怎么样呢？”
　　乔薇又是一愣。
　　对呀，是又怎么样呢？说白了她现在对孟启的印象不过是道听途说加上以貌取人，就算他看起来很乖很周到，但又有谁规定，乖孩子就不能看叛逆剧场呢？是她自己模板化了孟启，并且认定他超越模板的行为是一种叛逆。
　　而其实她又了解他什么？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罢了，借着从屈天然那里得来的二手特权，就擅自去审视批判他人，这才是最糟糕的吧。
　　如此这般想着，乔薇彻底没了兴致。“你说得对，”她告诉孟启，“是或不是，都和我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