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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油炸西兰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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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走廊尽头,阿德琳隐在暗处,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清冷的月光照在地上,曳长一道人影。
“主人,您怎么突然来了?”她惶恐地低着头,不知面前之人为何突然到访,面色不显,余光却微不可察地瞥向墙角,莱斯利还在那儿。
她对着沈修痕一行人放狠话,却没打算真的找主人来解决,因为她也犯了木偶中最严重的禁忌——不能生情。
来人轻扯嘴角,手背拂过阿德琳的面颊,漫不经心地说:“我不来,怎么知道你闯下这么大的祸呢?”
阿德琳温热的脸庞触及那冰凉的手背,毫不犹豫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主人,我能自己解决的,西尔维亚就是例子,我只是……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他没有理会阿德琳颤抖的声音,指尖轻敲着墙面,走廊的射灯忽明忽灭,半晌才幽幽开口:“那个怪物呢?”
阿德琳身体一僵,手垂落在身体两旁,劈了的指甲勾住地毯的毛边,眼下没有闲心去管这种细枝末节的事,她在犹豫,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脖子一紧,被坚韧的丝线吊了起来。
“咳——”
血色瞬间蔓延上阿德琳的脖颈,她想用手去松解,指甲划过丝线,却再移动不了分毫。对了,她差点忘了,她是木偶,主人的一切命令,她不能违抗,也没有能力违抗。
想到这儿,她忽然整个身体都放松了下来,脖子承受着整个身体的重量,她努力克制想活命的本能。
也好,她这样想着,她操控西尔维亚自缢,不过几小时,自己也步了她的后尘。相同的脸庞,相同的命运,她闭上眼,任凭泪珠滑落,她可以去见莱斯利了。
“你还真是——执迷不悟,”男人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氧气稀薄,就在意识逐渐消失的前一刻。
“砰——”
男人松开了丝线,白色的线松松垮垮套在他指尖,等待主人的下一次操控。
“你是带着赴约的心情赴死的吗?”男人的语气中充满了不解,“他重要到你可以放弃自己来之不易的生命?”
“是。主人你是不会懂的。”阿德琳捂着喉咙,剧烈喘息着。这次的淤血不是舞台妆,阿德琳笑了,原来也没有这么疼,和失去莱斯利相比不值一提。
“你想用那个怪物的异能,复活他?”
阿德琳只能沉默,她知道主人早就看到莱斯利了,甚至,她连他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这场闹剧,他究竟看了多久?
“你现在说出怪物的下落,我可以留你一条全尸,否则——”
男人的手精准指向角落,阿德琳太了解她主人了,当即心下一紧:“不要——”
她还是晚了一步,无数根丝线拔地而起,莱斯利被迫架在空中,像个破布娃娃,丝线只是稍一用力,焦黑的身体瞬间化为齑粉。
“不——”阿德琳双膝匍匐着靠近,只能接到散落的黑屑,随着她的呼吸越飘越远。
“哈——”
“主人,”阿德琳笑了,在那泪水交错、涕泪横流的脸上是如此突兀,这是她第二次违逆主人,她倔强地仰头,血顺着被绽开的伤口流出,“我不会一直是小孩子的,我……长大了。”
曾经阿德琳很不满自己被做出来时是成年女性的个头,她只想当孩子,当不用负责任的孩子。所以作为第一个会说话的木偶,主人特地给她做了一个母亲,那个母亲——就是西尔维亚。
她一直瞧不上西尔维亚,没有她,西尔维亚连见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她拿什么和她争?
剧组坐地铁时,她戴着面纱,身份是西尔维亚的妹妹。那时她们只有颜面部是人类的肌肤,身体还是木头。多亏了那个坏掉的凳子,那么多人在餐厅偏偏选中了西尔维亚,如果不是被凳子割掉两根手指,她都没有发现西尔维亚竟然产生了人类的情感。
可她又恨那个凳子,让莱斯利注意到了西尔维亚,他看西尔维亚的眼神有多温柔,看她的眼神就有多疏离,一个复制品,她凭什么!这张脸是她先拥有的!
阿德琳是能操控西尔维亚,可莱斯利总能发现不对,怀疑一次,她就恨西尔维亚一次。终于,她找到方法,在舞台上,只有在舞台上,莱斯利才能认不出她,认为她是西尔维亚,可她是阿德琳。
她是阿德琳。
“我是……阿德琳。”阿德琳的意识逐渐模糊,朦胧间,她看见了莱斯利,他的面庞依旧英俊,不是焦黑一团。他伸出了手,温柔地将她拉起,阿德琳感觉身上的疼痛消失了,整个人轻飘飘的,是莱斯利,莱斯利来接她回家了。
男人看着阿德琳笑得癫狂,脱力,最后生生咽了气。他惋惜轻叹,无奈地摇头,单手将嵌在她脖颈的丝线扯下,雪白的丝线被血色浸染,仿佛勒死她的人不是自己,还颇为感慨地替她将眼阖上:“早跟你们讲了,无欲无求一身轻,偏偏要一条独木桥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一撞还撞俩,谁赔我的成本呢,不如——”
他话锋一转,手指向楼梯口:“你们来赔吧!”
“看戏看得爽吗?”他将银质面具戴上,迤迤然转过身,想说的话在看到某个人时转了个大弯:“嗯?Little cupcake,又见面了。”
牧椒没想到躲在最后面还能被一眼看到,她没作声,心中却没那么平静。
是他,斯伽谷雨林的木偶师。
沈修痕顺着他目光扭头看去,发现他说的是牧椒,默不作声地挡了回去:“你的木偶犯错,你这个主人没有什么说法吗?”
木偶师盯着沈修痕的脸,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摩挲着下巴,突然一拍掌,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我说呢,太像了。”
“沈银上尉和叶相衾院士的儿子,对吗?”
沈修痕瞳孔骤缩,紧紧攥着手心,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已经很久没听见他父母的名字了,上面每年派人慰问也只是说“你父母”,再过几年,又有谁记得他父母的牺牲?
眼前景色开始重叠,木地板变为泥泞的道路,灯光变为头顶的烈日。他的身形缩小,不管不顾地奔向去往城外的小路上,身后是一群士官在追逐。
“沈修痕!你站住!”十四岁的少年被人从背后锁住,一个抱摔,脊背狠狠掼在泥巴路凸起的石子上。
背后立即传来不满的声音:“傅上校!”
“沈修痕!”傅上校一点不惯着这个满门忠烈的遗孤,劈头盖脸地一顿骂,“这是哪条路你知不知道!”
他强硬地把沈修痕的头掰向前方,沈修痕的头发沾满了泥水,被人毫不客气地拽起,视线上移,只能看见灰色的墙体。
那是小城墙。
胸腔里渗着血腥气,他咽了下去,耳边还传来傅上校的训斥声:“你要去哪?你父母用死亡换来的一等功,够不够抵你擅闯城门的罪!”
……
“我只是想看看他们的遗体,这也不行吗?”沈修痕手掌拍地,将压在他身上的傅上校甩了出去。
背后传来惊呼声,十四岁的少年力气并不小,更何况他已经被陈老选入珠鸢部,他摆脱掉傅上校的禁锢,立即拔腿就跑。
小城墙的监管人员注意到了墙下的情况,刚开了道口子想出去询问情况,便看到一个人一阵风似地挤进门内。
“有人擅闯城墙!立即戒备!”
三公里,3000米,我能跑到吗?沈修痕咽下喉咙里的铁锈味,继续向前。
正午的阳光毒辣,汗水流入眼睛,几乎要睁不开,沈修痕索性闭着眼,他不能停下。
“砰——”
一颗子弹擦着脚边射过。
“第一次警告!再向前将直接击毙!”
傅上校急得满头大汗,顾不得什么规矩,也顺着缝隙挤了进来。
“傅少校你——”持枪的监管人员欲言又止,没想到严苛古板的傅少校会坏了这个最不能触及的禁忌。
“他是牺牲的沈银上尉和叶相衾院士的儿子,你不能杀他!”傅少校抓着狙击步枪的枪身,毋庸置疑道。
监管人员左右为难,他如果放过沈修痕就是监管不力,是严重的失职!瞄准器里的人逐渐变小,他咬了咬牙,扣动扳机。
“砰——”
巨大的后坐力震得监管人员手臂酸痛,他的视线从瞄准镜离开,厉声道:“傅少校!”
“我说了,你不能杀他。他是陈老选的人,我会上报这次事件,不会波及到你。”傅少校扶着歪掉的步枪,直到对面移开眼神。
监管人员这才作罢,傅少校三下五除二将弹匣与瞄准镜卸了下来,静静看着远处的小黑点。
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沈修痕不管不顾地一直跑,他不知道为什么枪声没再响起,也没有心思去分析。终于,他跑到了城墙下,百米墙体静静俯瞰着这个满身泥泞的少年。
门呢?怎么会没有门?
沈修痕后退几步,剧烈喘息着,转着圈寻找,也许只是不在这边,在另一侧墙。
没有,就是没有门。
突然,他的注意力被墙上的小孔吸引,那是第二发子弹,12.7mm口径的子弹深深嵌入墙体,顺着孔径绽开裂纹。
他鬼使神差地凑近,手指在洞口摸了一圈,就是普通的砖块。城墙不是金刚石制作的吗?
接二连三的疑问砸得他晕头转向,连身后何时站了人都不知道。
牧椒注意到了沈修痕的异常,知道男人说中了,可她还有个疑问,她四年间变化很大,光是个头就从一米四窜到一米七。在7号雨林斯伽谷时,她确信自己当时遮挡了面部,面前这个木偶师是怎么认出的。
想到这儿,牧椒直直望了回去,银色面具下的眼睛微微眯起,漆黑的瞳仁里倒映着面前四人,像是在笑,可其中却夹杂了明显的威胁意味。他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无奈地一摊手。
“嘭——”
沈修痕下意识地上前,却又生生刹住了脚步,彩带飘落,原先站着人的地方早已空空如也。两扇窗户大开,敲击着墙壁,风呼呼灌满长廊,聚酯纤维丝带飘到牧椒的脸上,只留余音绕梁:“怪物算是见面礼,我就不与你争了,如果你有能力拿到的话,cupcake。”
“咔哒——”枪上膛的声音。
钱垚脚步一转,黑洞洞的枪口直对着牧椒,拿着枪把的手微微出汗,声音发紧:“你到底是什么人?先是比尔,后是木偶师,这个走马灯里的人都与你有关系,你没有要解释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