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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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和锅里咕嘟嘟的冬瓜排骨汤一样闷，做饭是件让人享受的事情，但不管空调开多大都难以驱散燃气灶的热浪，厨房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这点很不好。
蒸汽从砂锅的出气孔里钻出来，严直璟抹了抹额前的汗。
厨房窗户正对着一棵大桑树，小区的绿化不错，刷着米色油漆的围墙有种老式的悠然。满墙的爬山虎叫嚣着夏天来了，知了一声接一声，藏于枝繁叶茂中的蝉鸣加剧了屋外的燥热。
严直璟关上厨房的门，把空调降到二十三度，他今天有点忙，一会儿有客人到访。那是他的大学同学，从未失去联系，但也很久没见过面。
“大学同学”这四个字足够暧昧，让人想到晚上的操场、盛夏的草坪，想到花，想到野餐垫，想到无疾而终的故事，想到无拘无束的感情。
严直璟喜欢姬承照的时候十八岁，现在他已经二十八岁了。
市中心一百五十平的跃层，三跃四，寸土寸金，首付攒得不算容易。
他长得不错，大学时候演过网剧，后来陆陆续续接了些小广告，过得还算可以，如果买个便宜点的房子，还房贷会更轻松一些。
“你年纪轻轻的，背上这么重的房贷 ，压力太大了。”
父亲的话因为过来人的身份显得语重心长，真切地为他考虑，说你以后有了家庭，有了孩子，九十平的两室一厅也够住了。
我不会有孩子的。
这句话严直璟没有讲，让父母伤怀的事情他做不出。大概因为快乐是他人生的主基调，积极的情绪影响着身边人，父母劝了两天便不再多言，又说年纪时候拼命也是好事。
地理位置，实用面积，他哪个也没有舍弃。
科技馆、博物馆、图书馆，这些姬承照会喜欢的地方都在市中心。离得近，来去方便，隐藏的好吃小店很多，穿上衣服他就能带姬承照出门，不用担心时间太晚，地铁是否已经过站。
至于面积，大房子可以养一只大狗，自带楼梯的跃层是最好的选择，四四方方的客厅，楼上两室一卫。
我们门对门，有独立的私人空间，也可以不分你我腻在一起。
或许称不上完美，但严直璟已经考虑得很周全，他自认为可以做一个不错的恋人，却从来没有成为某人男朋友的机会。
姬承照是他的学长，也是学生会部长，那年他一脚踏入大学的门，是姬承照带着干事负责迎新。
姬承照每件事都做得很好，喜欢摄影，作品在学校公众号推送，后来预备党员转正，也当上了学生会主席，大四在一片厮杀中争取到为数不多的保研名额，出结果那天严直璟比本人还高兴。
先他之忧而忧，后他之乐而乐，喜欢上一个人，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大概是他开朗的性格被最大化展示，严直璟的人格魅力掩盖了自己的私心。能多看姬承照三年，他好快乐，快乐到去操场上跑圈。
姬承照问他，你怎么笑得这么开心，他回答，因为我阳光开朗活泼向上。
再后来严直璟大四，姬承照研三，他们共同毕业，严直璟穿着学士服，拉来自己的下铺兼好兄弟陈水——单相思事件的唯二知情人。
在陈水别有用心的一通连拍下，严直璟顺利挑出最满意的合照，照片里他很帅，姬承照也很帅，除了自己笑得像只大型犬。
陈水说你这不叫笑，叫撒欢。
严直璟笑得合不拢嘴，看上去脑子不太灵光，却仔仔细细把剩下的照片装进相册里。
时间逃得好快，异地是最大的问题，见不到面的日子里，严直璟一遍遍读着姬承照喜欢的现代诗。
诗人太多，坦白讲博尔赫斯不是严直璟感兴趣的，但他别无选择，一整晚一整晚，偏执而痛苦的盯着那些文字。
盯到眼镜干涩，眼前发晕。
那是严直璟所能抓住的为数不多的他们的联系。
姬承照结婚了，在他欢天喜地付好首付的时候，你要不要来看看，严直璟没机会说出这句话。
一张极具仪式感的请帖跨越城市寄到他手上，都这个年代了，能发消息谁还写贺卡，只有姬承照把心意摆在纸上，他像一个守旧的教书先生，一笔一划描摹未来家庭的面貌。
他真挚，他向往，他诚恳。
是的，姬承照是个很浪漫的人，严直璟想。
公交车正在穿过隧道，顶上白色的灯排成直线，一闪一闪，像发挥稳定的鬼片。
漫长而单一的画面里，严直璟伸手捂住耳朵，他的耳机里传来变调的音乐，像八十年代末，隔着长久的时光听人唱歌。
他的耳机要坏了，脑子也要坏了。
快乐像融化在后脖颈里的雪，带给人并不期待的激灵，严直璟往床上一摔，躺了三天。
手机被同样听到消息的陈水打爆，他划过屏幕上一条接一条的消息，下床洗了把脸，躺得太久，他有点饿，从柜子里翻出一大包薯片。
咔嚓咔嚓，严直璟一边吃一边想。
春暖花开，楼下的奶茶店推出季节限定樱花饮品，到公园看花的老人日益增加，柳絮翻飞，粘在景区的烤肠上面。最终严直璟订了一张机票，以伴郎的身份出现在姬承照身边。
你不是喜欢海滩吗，为什么在这个内陆城市安了家？
婚礼上的过程不再赘述，总之，他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博尔赫斯的诗。
严直璟工作，赚钱，还房贷，闲下来他就打开门，坐在地上看对面按照姬承照喜好布置的空屋子。
装着月亮，姬承照喜欢的月亮，站在窗边就能看见。
摆着一柜子的诗集，姬承照喜欢的诗集，四处搜罗来的全新精装版。
严直璟没有让他们落灰，日复一日的打扫。
为了给谁看呢？严直璟困惑地想。
在某个加班的深夜，严直璟回到家突然觉得好累，力不从心的透支。他给屋子上了锁，埋头睡觉。
闷雷滚滚，夏天到了，那些星星月亮，樱花和操场纷纷离他远去了。只有博尔赫斯的孤月，纠缠着他的灵魂。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不是说好不想了吗？怎么还是满脑子他喜欢的诗。
严直璟听着雨声睡得恍惚，梦里深深浅浅，都是从前。
他本是个聪明快乐又勇敢的人，因为心藏爱人陷入被动和困扰的境地，这实在是一件消耗生命的事情。
他罕见地把一切设备静音，醒来才发现，手机又被陈水打爆了。
——学长离婚了
——你听说了吗
——快回我
——不要做傻事
——你不会已经订机票了吧
没头没脑的消息不停闪烁，严直璟下床洗了把脸，躺久了，他有点渴，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可乐。
严直璟转动钥匙，打开锁。
你要收留一个品学兼优的大学同学，净身出户的离婚男人，他对从未睡过人的大床说。
严直璟站在空调前面吹风，他原本想去接姬承照，后者却婉拒了他的好意，说他堂堂男子汉还没有残疾。
想到曾经看姬承照掰手腕的经历，他觉得有道理，电话里姬承照的话还在继续，奈何他从公司下班刚进电梯，信号断掉了。
“喂？”
姬承照好似无知无觉，继续说着天气，这种久违的熟悉让严直璟很安心，他用空出的时间接来一只德牧。
小东西很乖，刚到新家也不闹，耳朵立了一只，看上去憨憨的，一点也不威风。
它很喜欢楼梯，撒着欢跑来跑去，玩累了就围着严直璟转圈圈，走到哪跟到哪，无处下脚的热情蕴含着补偿性的好兆头。
这是他最初预想的生活，虽然迟了些。
人生终究是守恒的，二十八岁的听到门铃的声音，抱着它去开门。
姬承照笑容还是那么干净，一半刘海拢在额前，他长了张镜头再近也不会崩的脸，精致到可以用漂亮形容。
或许是严直璟更高的缘故，他目光无法控制地下移，落在姬承照怀里。
严直璟预想过很多重逢的场景，毕竟他的大部分人生都为这一刻活着，他唯一没想到的就是，姬承照上门时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人和狗都很不知所措，严直璟抱着德牧，打招呼的手愣住。
尚在襁褓的小孩子长得都一样，分不清谁是谁家的，看得出姬承照有好好照顾，炎炎夏日里孩子精神气依然很好，睁着眼睛瞅他。
姬承照还是记忆里温声和缓的语气，善解人意地解释说：
“这是我女儿。”
狗汪地一声，孩子哭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