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废物暗恋我被发现后》泥巴烤红薯

9、循序渐进

　　这还是尹炬第一次在邱宝纯面前走掉。那几步路，走得他整个后背都热起来了，因为幻想着邱宝纯可能还在看着他的背影。

　　尹炬在回家的路上被复杂的心情冲撞着，看路边风景的眼光都和过去不再一样。

　　邱宝纯竟然问了，而他，竟然说出来了。那么邱宝纯是什么反应？他竟然想不起来，刚刚他光顾着压抑眼热了。

　　回到家中，保姆正在厨房忙碌，听见声响，走到玄关处迎接他。

　　“阿姨。我回来了。”看到对方，尹炬很标准地笑着叫。他转眸看到饭厅摆起最大的饭桌，还放上了转盘，很快就明白过来。

　　“小炬，今天先生要回来，家里请客，请的……都是先生的朋友，夫人马上也接心心和虔虔回家了，你……”

　　“我知道了，阿姨你去忙吧，一会儿来叫我就行。”

　　尹炬打开最暗的卧室灯，将门关上。随后打开电脑，戴上耳机。屏幕光将他幽幽笼罩。

　　他百无聊赖地翻阅过一圈各种网站，图，文，视频，草草浏览又很快退出，并无特别具有吸引力的内容，能将他此刻的注意力一把攥去。

　　快捷的取乐方式暂时没有出现，可惜，他不爱打那些男生常玩的游戏，好的恐怖惊悚片，也早已看过一圈。

　　尹炬只得付出更多耐心，继续在网上转了转，终于如愿捕捉了一条令他感兴趣的讯息，关于一款新出的解谜恐怖游戏。他鼠标一点，将自己揉入那团丰富的黑暗当中。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忽然间，门被剧烈抨击，紧接着是钥匙拧转的声音，尹炬摘下耳机看向门口，身体僵住，眼神近乎草食动物被捕前的惊恐，他目睹着门被打开，一个女人抱臂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阿姨，她啪地打开了最亮的卧室灯，声音随白光一块刺着他：

　　“敲门不应，叫你不回，还以为你死了呢。读书有你玩电脑这么认真就好了！你爸还用花那么多钱，就为了让你上个高中吗？”

　　尹炬眼神垂下，身体依旧木僵着，心神被一片空白短暂地全盘占据了。

　　“快点出来，心心和虔虔都知道做主人的要在客厅候客，你是要客人来邀请你出房门吗？”

　　“知道了，妈。”

　　“家里有人来，别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洗澡了吗？”

　　“……还没。”

　　“难怪看你脸这么油，年纪轻轻脸色跟死人一样，洗把脸再出去。”话一说完，她转身风风火火地走了，浅紫的裙摆在身后曳游着。

　　尹炬垂眼盯着看，忽然，阿姨的手轻扣住了他的肩膀，他看向阿姨，对方脸上泛着歉意。“不好意思啊，刚刚我敲门叫你......正好被夫人听到了。”

　　“没事，你忙吧。”尹炬撇去对方的手，面上熟练地浮起僵硬的微笑，转身进了房间内的独立厕所。

　　尹家客厅用了近一半的空间，为那对双胞胎打造了一个儿童乐园，尹炬来到客厅时，看见心心窝在一堆毛绒物当中玩平板，虔虔在旁边专心致志地搭乐高，身着紫裙的女人——他的继母，则坐在沙发上使用她的工作平板。

　　尹炬的呼吸节奏改变了，或许由于不适应客厅的吊灯过分强烈的光芒，或许因为这客厅他来得太少，每一次都不知道如何容身。

　　尹炬没有带手机，因为这同样是不尊重客人，显得没有教养的，他被迫以全副心神亲身处于这个空气稀薄的世界里，品尝每一份无视与沉默。

　　尹炬坐得肩僵背硬之时，门口终于有了动静，还没见人，中年男人特有的高亢交谈声已然传进这房子，继母开始唤她的一双小小儿女，保姆前去开门，尹炬恍然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陷进了手掌的肉里。

　　他站起来迎上去，温驯顺从的笑容又浮上了面，等到前头大人们各自将作为开场白的场面话说尽，话引子落到他、他所谓的弟弟妹妹身上，在尹远竹让他叫人的催促声后，他很规矩地把场上的叔伯们按照进门时继母打招呼的顺序轮流叫了一遍。

　　这一切都是不必动心用脑的，尹炬心里头很清楚，他只是作为场上的一个龙套角色在每一个属于他的短暂戏份时被使用一下。

　　尹炬尽可能地叫自己失去心智和感知，单作为一个程序好好地运行下去。

　　饭桌上的一切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尹炬的微笑早已干硬剥落，幸而他坐在席间只是充当背景板的一部分，没有人关心这一点小小的瑕疵。

　　趁他们转场挪去尹远竹专门用来待客的大书房喝茶，尹炬找到机会离席，回了自己房间。

　　九点半了。与互联网失联两个小时，所有的社交软件里没有他任何期待的未读消息。尹炬盯着手机屏幕，很茫然地愣在那儿，终于筋疲力尽地躺下。

　　尹炬坐起来，重新拉开了那抽屉，那几板药仍然躺在那里，尹炬想，只有它们会永远在他需要的时候待在他身边，多么令人安心，他永远可以这样选，当他感到绝望，再也不想将一切继续下去的时候。

　　尹炬拿起药片，一个字一个字地阅读包装上的字样，一遍又一遍地用目光抠过。氢溴酸右美沙芬片。右美，右美。很奇妙的名字，哪怕只是将它的名字含在口中多念几次，似乎也有疗效，尹炬的心安静了，卧室的暖色灯光轻柔地铺在他的身上，他回忆起过去大量吞咽这些药片后的感觉来，那一种迷人的安宁，周身内心仿佛经过彻底的扫荡，不再思考，也不再产生任何念头，更不再拥有情感、心绪，一切死海般静了。尹炬只是回忆起来，已经感到些微的慰愈。

　　他总是依靠这份od的记忆，情不自禁地幻想着死，假如死亡也是这样一种解脱而空灵的体验，那么尹炬想自己不会没有勇气去面对它。

　　尹炬再次躺了下来，拿起一板右美放在自己眉上，遮住了眼睛。

　　视野里漆黑一片，他希冀着自己可以就这样睡着。然而在那一团黑暗当中，隐隐绰绰地冒出一个人影，黑发垂落在胸前，抱着臂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是很冷漠的，和许多人一样的冷漠，可不同的是，这冷漠后头隔着热意。

　　他偏偏穿透了隔膜，看到了她惊诧时的眼睛，欢笑时的眼睛，发呆时的眼睛，倒映着他自己。他看见他自己。一个竭力打造的假人。

　　一个生活在巨大空洞之中的孤儿。一个被互联网殖民的废物。一个受幻觉统治的疯子。

　　他看见不堪的自己倒映在她生动的眼睛里，他咧开嘴笑了。他视线下移，看向她挺而瘦的鼻子，薄而弯的嘴唇，他听见她说，尹炬。

　　他震震地伸手出去，伸向这个幻影，想要抚摸她柔软的脸庞。然而她的声音很严厉，很失望：尹炬，你又想od了？你为什么这么懦弱？你知道你有多无能吗？你究竟有什么可痛苦的？你凭什么总是想死？尹炬的手放下去，他垂眼，咛咛说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他翻身蜷缩起来，躲在自己的膝前哑声痛哭。怎么办？怎么办？为什么会这样。他究竟要怎么做，才可以不再痛苦了。

　　过了一会，尹炬起身拿纸巾，把脸上的涕泪擦干净，喉咙由于竭力压声，一阵钝痛。但他的面色变得很平静。抓起手机，他点进了邱宝纯的聊天框。

　　【明天去看电影吗】

　　对方很快回了：【看什么？】

　　尹炬截图了正在上映的几部电影简介过去。

　　邱宝纯：【额 没有特别想看的】

　　尹炬：【那去私人影咖吗可以自己点片】

　　【你不是说过想重刷花与爱丽丝杀人事件吗】

　　邱宝纯愣了一下，意识到尹炬是说她在朋友圈分享这部电影主题曲时配的文。三个月以前的事了，他还真做了功课。

　　邱宝纯：【你看过这部电影吗】

　　尹炬：【还没有想和你一起看】

　　邱宝纯：【我有点没懂，你现在是在干嘛？】

　　【你想和我交朋友，还是在追我？】

　　尹炬愣了愣，随即笑了，不愧是邱宝纯，无论什么迷魂阵暧昧法，在她的直接面前都只有败北的份。

　　【你希望是什么都可以】

　　【只要能成为你很亲近的人就行】

　　邱宝纯：【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

　　【那玩意太复杂了，我喜欢简单的人，简单的关系】

　　【你想接近我可以，不用搞这些七七八八的，不要讨好我】

　　【你这样不像朋友 像狗】

　　尹炬：【你不想要狗吗】

　　【你可以把我当狗】

　　【狗我当得很好】

　　【朋友 我怕我做不好】

　　邱宝纯：【我怕让你当狗我要付出代价】

　　【比如你舔我我不能拒绝什么的】

　　【那我可做不到，你一摆出狗的卑微嘴脸我就受不了，老想扇你一巴掌让你清醒点】

　　【你哪来这么一股黏黏糊糊的劲儿？莫名其妙对我这么好想干嘛？】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尹炬：【那我怎么做才好】

　　邱宝纯：【我明天上午九点要去市图书馆写作业，你也想去的话就来】

　　尹炬：【我想】

　　邱宝纯：【你去过吗？】

　　尹炬：【没有】

　　邱宝纯：【你明天就过来试试，如果觉得不喜欢很无聊的话，下次就别跟来了】

　　尹炬心想，怎么可能不喜欢，怎么可能无聊，再怎么也不会比自己原本的生活更糟糕了。

　　尹炬：【好】

　　邱宝纯：【任何好的关系都是循序渐进，日积月累的吧】

　　尹炬：【好】

　　邱宝纯：【……】

　　【你有没有在理解我的话啊？】

　　尹炬：【有的】

　　【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和我建立一段好的关系】

　　【都按你的想法来】

　　邱：【啊啊啊】

　　【你真的好神经】

　　【你狗味太重了】

　　【谁家的赶紧牵回去，我要对狗过敏了】

　　尹炬：【哈哈哈】

　　邱宝纯：【你知道吗，其实你很假】

　　【没有人会不认识就喜欢别人，刚认识几天就对别人这样上赶着的】

　　【可是又好像是真诚的，这种程度轻易装不出来】

　　【你真的很奇怪。。】

　　尹炬：【是吗】

　　【那】

　　【你为什么还愿意和我相处】

　　邱宝纯：【呵呵，就当我鬼迷心窍了吧】

　　尹炬：【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或许我就是比较奇怪的人吧】

　　【我自己也不懂】

　　【我也阻止不了我自己】

　　邱宝纯：【你是不是很爱看偶像剧小说什么的】

　　【你会不会幻想自己就是那个情圣男主角】

　　尹炬：【……】

　　【我不爱看电视剧】

　　【我看恐怖片比较多】

　　邱宝纯：【恐怖片？】

　　尹炬：【嗯】

　　邱宝纯：【哦】

　　【睡了】

　　尹炬：【好】

　　【晚安】

　　【纯】

　　邱宝纯：【你每天都得这样结尾呗】

　　尹炬：【忍不住想叫你的名字】

　　邱宝纯：【神经】

　　【算了，你爱叫叫吧】

　　尹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