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紫时》佘紫

1、ＰＡＲＴ１

　　ＰＡＲＴ１

　　佘紫将酱料均匀的铺在五成熟的牛排表面，铂金的四叶草手链衬得她的手愈加白皙。面前放着一杯色彩瑰丽的红酒，她弄好了牛排后捏住杯脚晃了晃以便红酒和空气中的氧气充分接触，然后抿下一口，唇上没有任何人工合成的色彩。

　　“你以前不能喝酒的，因为酒精过敏。”对面的人开了口，淡淡的语气，声音有些沙哑却很柔和。

　　佘紫一笑：“你说话的声音也没那么冲了啊。”停了一下，然后拿起刀叉将牛排切成小块，熟练而优雅。

　　“人总会变的。”她说。

　　文菲也笑了，用手拢了拢新烫的卷发，深栗色的大卷色彩柔丽，和从前的杂草样有着天壤之别。

　　以前，以前有多久了呢？该是十年前，还是四年前？

　　生活，时间，人总在命运的棋盘里穿梭迷失，没有人可以例外。

　　“听说你辞掉了法医的工作，现在又在做什么呢？”文菲斟酌着问道，同时将一小块牛排送入口中，小心地不让牛排沾上粉色的唇彩。昏黄破碎的灯光让她的睫毛在白皙且保养良好的皮肤上投下一片阴霾，说不清到底是闪耀还是黯淡。

　　佘紫的手停顿了一下，却又不动声色地将刀叉搭在盘边喝下口红酒，那一刻的僵硬仿佛从不曾发生过，盘得极为精致的发髻使脖颈暴露在灯光之下，过于细腻的皮肤使她看起来简直像是蜡制的。

　　“现在在‘时尚LOOK’当策划，天知道我怎么混进了时尚界的。但一切都还过得去。”笑容有些无奈：“也许……我还是适合与纸有关的工作。”

　　从法医到时尚界新秀，似乎不会是什么令人愉快的经历。

　　“是本好杂志，我订了全年的呢，真没想到策划居然是你——我看杂志一向看图多于文字的，你也知道。”文菲巧妙的转移了话题：“那你现在还在写小说什么的吗？我记得你以前很愿意写，就连大学毕业后都有写吧。”截止到我失去了你的消息为止，一年。

　　那时的佘紫怎么说也是个才女，会弹琴回跳舞又写得一手好文字，更可怕的是她五花八门什么都敢涉猎。记得高中时她的一本厚厚的《法医学》不小心传了出去竟使一干女生晚上睡不着觉。不过话说回来她对文字的“积怨”却是最深的——佘紫体弱，每写完一篇小说可以让她发烧卧床好几天，神经衰弱也是频犯，但她从未停止过这种发生在指间的奇特舞蹈。如痴如醉，就像个瘾君子沉醉在罂粟的香里，不能自拔。

　　文菲还记得，她十七岁的生日礼物就正是一篇中篇小说——《酒精香气》，一个关于爱和迷失的的忧伤故事，贯彻了佘紫的美学信仰，像个水晶包裹的梦。

　　她曾珍藏，只是现在早已不见了。

　　是搬家的时候弄丢了呢？还是哪一次被她不小心和废旧品一起卖掉了？也有可能是它还在自己家的某个角落，只是她不曾注意，也未曾忆起。

　　果然是种改变吧。

　　“那你还会每周看上十几部小说吗？”就像你十七岁时常做的那样。

　　佘紫的笑容有些玩味，右手食指骨节有节奏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厚实的电子绣纹亚麻桌布却没让桌面发出多大的声音，但气氛就这样像尘埃一般缓缓沉寂下来，像浓稠得化不开的白糖水。

　　又好像温柔而噬人的夜色。

　　文菲右手轻轻摇摆，佘紫无法从她微垂的眼中看清她的笑容里是否含有苦涩的成分。只听她轻柔的声音淡淡道：“哪还会呢，很久以前干的事情了，上大学都改了那么多何况是现在这么大了。”大到嫁做他人妻，左手无名指上的闪耀那么丑陋刺眼。

　　以前很多会做的事都不再做了，所以你也不会再写那些美丽的故事了吧？更别提为我而写。

　　突如其来，喉间有些苦涩。

　　“咱们断联系后最后一篇东西发在《PRETTY》上，四月份B版，之后不久那家杂志社完了，我也没再写过。”佘紫的语气冷漠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血红的牛排中间部分在口中被撕碎咀嚼，虽然鲜嫩，却有一丝佘紫讨厌的甜，它带着原始悸动的腥臭与鲜美，只会把文明的谎言戳的体无完肤。

　　没有什么是完美的，牛排也是，人也是。

　　“卢志宇那小子倒还在写，最近又跑到西藏去了。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佘紫抬头问了一句，又喝了口红酒。她今天似乎特别的渴，一小杯红酒眼看着见了底，侍应生眼尖地为她续上酒，她低低的说了声“THANK YOU”。

　　《梦中的婚礼》音符跳跃流畅，佘紫却皱皱眉，让侍应生转告钢琴师将音乐换成肖邦的《Nocturnes No. 7 in C sharp minor Op. 27》。侍应生点点头去了，很快，她便听到了自己的喜好回荡在整个茶餐厅二层，神色再度恢复了轻松。

　　文菲点点头：“前段时间碰到他了，后来也有用E-MAIL联系。他现在也还没有结婚吧？”那个高中时远近闻名的大才子，唯一被佘紫所承认的知己。那是个多么不似凡人的男子，灵动而深沉，那么极端地存在着，即使现在也还是一样。

　　佘紫点点头算是答复。灯光自手链的水晶四叶草吊坠上晕开，一道不知名的光带着些许的迷离。吞下一口牛排然后又接着问道：“你结婚时我没有去，怎么样，现在要小孩了吗？”

　　以前你曾说过，想要一个自己的家，自己的老公和自己的孩子，那么想必这个愿望应该已经实现了吧？拥有了我一生也无法拥有和理解的幸福？佘紫低下头苦笑，却没让对面的人看出半点。咀嚼的动作那么微小，看起来有些机械却又不失优雅。

　　文菲又笑了，没有回答，只是笑得有点苦。

　　“快凉了，赶紧吃吧”佘紫淡淡道。再度瞟了一眼两人都没有动过的田披萨和炸薯条自嘲地摇摇头。

　　你的喜好我全都记得，只是我忘记了你也会改变。

　　出了高凡茶餐厅，初夏的风还是有些凉，两个女人各自上了自己的车然后发动引擎。文菲的车不是路虎，不是凌志，也不是奥迪，不是其中的任何一种，而是一辆宝马X5.

　　“拜！”

　　“拜！”

　　谁也没问对方的联系方式，曾经所谓“最好的朋友”双双装了傻。

　　佘紫首先绝尘而去，泪水模糊了精致凌厉的面容，利落的白色衬衫只能更加托显出她的悲伤和无助。

　　但她没哭，仅仅是流泪了。

　　流泪而已。所以，不会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