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无净禅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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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正三刻，天未破晓，墨青色的天际悬了轮弯月，伴几点残星，万籁寂静中，晏府的主院平湖居内已经忙碌起来了。
这是府中晏大人的居所。
此刻院内堂前立着的左右各八盏宝盖琉璃灯已然点亮，照得院前灯火通明，正廊檐下挂着的一列云纱灯也散发着幽静的烛光。
有仆妇端了尚在泛着热气的铜盆由里出来，又有人送着热茶进去，往来匆匆。
内室里，六曲松鹤屏风内有人影窸窣，烛光灯下，被衾掀开，晏大人负手立在床边，由着林氏帮他套上仙鹤绣纹常服，整理衣冠。
日理万机的首辅大人，将要上得早朝去。
寂静无声的忙碌间，林氏觑了一眼闭着眼的晏老爷，伸手轻轻扯了扯略有些不平整的衣襟，试探着开口道：“妾身有件事，想与老爷商量一下。”
闭眼沉思的晏季礼睁开眼，端起桌边的瓷盏饮了口热茶回道：“何事？”
林氏温温柔柔地笑了下，抚上晏老爷的肩膀，缓缓开口：“妾身想，让绾儿去无净禅院小住几日，代替老爷与妾身祈福。”
无净禅院，是大祁皇城内规模最大的寺院，也是专供皇家祈福问道之地，清贵持重。因此王公贵族也争相往此处去，院内长年往来络绎，香火不断。
晏老爷“唔”了一声，问她：“每年寻个时间去寺院里上香祈福是应当的，不过往年此事都由你操办，今年怎么想起让绾儿去了？”
林氏状似苦恼地皱了皱黛青柳叶眉，“眼下姝儿不是快要出嫁了么，妾身整日忙着张罗嫁妆，实在不能耽搁，便想着让绾儿分担一二。”
晏老爷点点头，“绾儿如今年岁渐长，行事也逐渐端方有度，是你教导有方，只是祈福这样的正事，她到底生疏。”
林氏蹙了蹙眉，一脸忧虑：“正是如此，妾身便想着让她历练历练。如今姝儿已觅得良婿，绾儿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让她自己去求一求好姻缘，兴许更灵验呢。更何况，青云书院那边再过两月便是考学之际，让绾儿这个做姐姐的，也一道为昭儿求个吉运。”
林氏膝下育有三个子女，除去二小姐晏沁绾和三小姐晏沁宁，还有个最小的儿子晏闻昭，年方十四，如今正在城南的青云书院求学。
晏老爷思虑了片刻。
青云书院，号称大祁第一书院，历来皇室子弟与官宦贵族都就读于此，即便是身份普通的寻常人家，要进得此院，也得是读书人里出类拔萃的头一拨。
可以说，迈进青云书院的大门，便是半只脚跨进了庙堂之上。因此京城中常有云：入得青云院，直上云霄殿。
虽然晏闻昭年纪尚浅，还未到终考之时，不过每年一次的例行考学也十分要紧，去年他表现并不出色。
向来注重子女行止才学的晏季礼闻言心里便是一悬，赞同地点了点头：“此事确实要紧，那便交由绾儿去吧。”
林氏收到应允，神态转忧为喜，娇柔地往晏老爷胸前一倚，“绾儿定不会让老爷失望的。”
晏大人神态亲和了几分，温存片刻才推开林氏，拿起一旁的乌纱帽，边戴边随口添了一句：“让姝儿也同去吧，正好让她学学修身养性。”
林氏脸色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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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净禅院？”
听云阁里，蒙头睡觉的晏怀姝被林氏派来的姑子一迭声唤醒，随后便收到消息，自己要与二妹妹同去无净禅院祈福。
那姑子嫌弃地看了看睡得一脸惺忪的晏怀姝，不甘不愿道：“是，小姐还是快些准备的好，可别耽误了时辰。”
“……我一定要去？”晏怀姝多余地问了一声。
结果自然是得到那姑子冰冷无情的回应：“老爷的吩咐，小姐若有疑问，可以自行去找老爷。”
晏怀姝盯着温暖的锦被流了两行清泪，这才凌晨五点多！
一个时辰后，晏怀姝带着采星素月，三脸茫然地站在了晏府的正门口。
因为传话人说要去无净禅院小住五六日，主仆几人收拾了些日常衣食用物，此刻瞧见晏沁绾赶在她们前面到了，正与林氏母女二人拉了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见晏怀姝来了，林氏瞥了她一眼，收了言语，只是伸手抚上晏沁绾的素白小脸，笑着嘱咐了最后一句：“母亲方才交代给你的话，记住了吗？”
晏沁绾神色间有些仿徨，慌张地看了一眼候在一旁的晏怀姝，又急急忙忙转过脸去，对上林氏的眼睛，立刻像被烫了一般缩回目光，虚虚地望着地上不知何处，声音如细蚊：“记……记住了。”
晏怀姝挑了挑眉，这是怎么的，上个香祈个福，怎么一副慌张神色？
没等她多想，林氏已经亲切地走过来牵了她的手，笑吟吟地拍拍她的手背道：“姝儿，此次去禅院小住，你父亲本意是让你学着修身养性，祈福上香的事交由你妹妹处理，旁的也不需要你费神，你只管好生休息即可。”
言下之意就是老实待着，不要惹事生分，安分一点万事大吉。
晏怀姝左耳进右耳出，只是嗯嗯点头。
一切交代完毕，两架马车便载了各自主仆，踢踢踏踏往城西的无净禅院去了。
由城中到城西，一开始外头还有街头小贩的叫卖声，熙熙攘攘不绝于耳。再往城外走，逐渐便没了喧嚣气息，又行了一炷香的工夫，愈发寂静，晏怀姝拉开窗幔一看，她们已经行至郊野林间小道。
初阳掩在鸦青雨云之后，空气中一片迷蒙湿润。缥缈青雾萦绕前方半山，路边清渠倒映出天边一抹琉璃烟紫色，簇簇杏花沾雨，显得尤为剔透玲珑，风一吹，落英缤纷。
行过郊野纵横阡陌，穿过林间羊肠小径，攀过半山幽密山道，约莫用了一个半时辰，她们一行人终于抵达无净禅院，一座掩映在半山中的恢弘寺院。
寺院外围一带红墙，墙边高大的古柳高槐将院墙拢得密不透风，朝南一座红褐色的朱漆门楼，正中一道门额上以墨漆题就“无净禅院”四个大字，门内香客往来拥挤。
“是晏府来客吧？各位施主请跟我走。”
出声的是一个生嫩白净的小沙弥，大约已经见惯了前来祈福小住的香客，问了声好便引着她们往院中走去。
一行人越过山门，并未往正中大雄宝殿走去，反而往西拐了个弯，转至一条鹅卵小径。
两边榆树成行，很是幽静，行不多步，又进一重红墙朱门，中庭松柏参天，树上鸟虫蹄鸣。里面小小几间木屋，素雅干净。
“这边便是本寺的客堂了，各位施主请便。”小沙弥双手合十鞠了一躬，便转身退了出去。
晏怀姝看了两眼一旁面色沉重、安静了一路的晏沁绾，好心招呼了一声：“进去吧？”
晏沁绾仿佛适才回魂一般，“啊？哦……好的。”
说罢便随便选了朝南的一间屋子，带着侍女便迈进去，啪地关了门。
……晏怀姝被关门声砸了一脸，出离好奇了。
这二妹妹到底是怎么了，也不和她呛声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摇了摇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也叫上素月采星，挑了朝北的屋子，将随身带的行囊带了进去。
此屋朝向欠佳，阴雨时节有些湿冷，不过屋内并无杂物，一床一桌简单整洁，床褥也素净柔软，闻起来是清新的棉花香气。
想来这皇家专属的佛教重寺，客堂条件也不会十分简陋。
颠簸了一路，腰酸背痛的晏怀姝往床上一扑，满足地舒了口气：“啊，终于可以清净几日了。”
说来也怪，晏怀姝前世从小颠沛流离，风吹雨打练就了一副皮实的身体，怎的一朝穿越，身体素质却随了原主，虽不受宠爱，却也是身娇肉贵的嫡小姐，经不得一点苦难。
好在脱离了晏府，她好歹能安生几日，林氏的意思，不就是让她什么也别干吗？
她终于可以安稳睡几日回笼觉了！
摆放好随身衣物用具，修整片刻，便到了午时，院外有敲门声轻轻响起。
笃笃——
采星跑出去拉开了吱吖作响的褐木门扉，是一位青衣僧人，手里拎了两个四屉的木食盒，他目光并不乱瞟，只是站在院中垂着眼施了一礼道：“几位施主，请用午饭。”
这寺院服务如此周到么？晏怀姝奇道：“我们不用自行前往斋堂吗？”
来人依然目不斜视回道：“是知客大师交代的，由我们送到院中即可。”
晏怀姝浅笑着回了一个道谢的礼，“多谢师父。”
那僧人将另一个食盒放到院内的石桌上，“这是另一位施主的。”
然后径直走过来，将手中另一个食盒递到檐下：“这是几位的。”
晏怀姝离得最近，直接自己伸手接了过来，木制的食盒很有分量，她拎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托了下底部。
那僧人收回手，鞠了个躬便要扭头出去。
晏怀姝突然开口问了一句：“辛苦师父了，这食盒很沉，想必一路过来要歇上几趟吧？”
僧人有些奇怪，但还是依言回答：“不算沉，我怕耽误时辰饭菜凉了，中途未停。”
晏怀姝笑了笑：“还是热的，多谢师父。”
送走照客僧，她差采星去敲了敲晏沁绾的房门，“二小姐，用饭了。”
晏沁绾身边的侍女出来了一人，望了望院中，将石桌上另一盒饭食拎回了屋里，又将门关了起来。
主仆三人将六角木屉一层层拿下来，一盘青绿嫩白的小葱拌豆腐，一盘翠色的清炒芦笋，一碗粉糯色的炖莲藕，还有一碟白米饭。
虽然斋饭素净，却别有一番清爽，素月麻利地拿过空碗碟，分别盛了三碗饭递到各自面前，然后三人便围着圆木桌坐了下来。
这几日时间下来，两人已经习惯在没有旁人的时候与小姐一同用饭，不过她们还是等着晏怀姝先执竹筷，夹起一根清脆的芦笋，才低下头去端碗。
“锵——”
一声粗瓷碗碎裂的声音，二人还未将筷子捏稳，便听见晏怀姝手中饭碗倏地砸在了地上，她自己已经捂着肚子弯下腰去，脸上神色痛苦。
两个小丫头猛地站起身去扶她。
“小姐！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无净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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