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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不讲道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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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白色药膏迸射在床榻上一片狼藉,灵力化作的长鞭缠绕甩在青年胸膛之上,烟袅支撑着酸痛的双腿站起身,不解气的又甩了楚修玉一鞭子。
青年侧过头,脖颈连带着脸侧血痕触目惊心。
他拿起滚落到他腿侧空荡荡的瓷瓶,毫不在意地轻啧一声:“不是喜欢上药吗?”
“你当真是不要脸了。”烟袅擦拭着流淌到脚踝的药膏。
楚修玉舌尖抵了抵上颚,轻嗤一声:“自是比不上你养在外面的公狗要脸。”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也敢使这种下三滥的伎俩挑衅他,上药?轮得到他吗就上药,在他眼皮子底下装什么呢。
还有那又劣质又难闻的香粉,什么陈年烂木头,烧火他都嫌刺鼻。
烟袅狐疑看着他半响:“你吃醋?”
楚修玉:“吃醋?就你?”
烟袅深吸一口气,手中长鞭缠绕在他脖颈上:“是啊,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仙门公子,唯恐我这个妖邪沾染你半分,所以……我在外面养一只狗,还是一窝狗,与你何干?”
“你还想养一窝?”楚修玉难以置信地眯起眼眸。
烟袅:“?”
烟袅险些被气笑了,她从前怎么没发现,他脑子这般不正常。
“好啊烟袅,你当真是极有出息,你……”
“你最好别让老子逃出去。”
楚修玉说着,猝不及防红了眼眶,胸口上伤痕处的血珠随着呼吸起伏滚落到他松垮的寝袍上。
他倔强地瞪着烟袅,谁知少女根本就不看他,眼睛瞪酸了也无济于事。
“你也会如此狠心的对待他们吗?还是单单对我如此!”
烟袅蹙起眉,伸手摸了摸楚修玉的额头。
额头滚烫的温度传到掌心,烧得有些严重。
果然,有病。
“你那一窝狗有我生得好看?”
“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世上没有人比我生得好看。”
“怎么?你不挑食?还是老子没把你喂饱?”
烟袅将洇湿的锦帕叠好盖在楚修玉的额头上,闻言,忍无可忍的扇了他一巴掌:“闭嘴,”
楚修玉冷笑:“得到我的身子了,连话都不让我说了,呵,你走吧,找你那手段还没有宫女高明的狗去吧。”
烟袅:“?”
什么手段?他到底在说什么……
“记得带上你那几株避子药草,本公子可不养别人的狗崽子。”
烟袅一把摘掉他头上的冷帕,将他拉下床榻:“来,跟我出来。”
楚修玉神色倨傲地扬起下颌:“本公子会听你的话?”
他话音刚落,被烟袅一脚踹出房门,冷风瞬间穿透单薄的寝袍,楚修玉打了个寒颤,刚想拉开房门……“啪哒”一声,房门被上了锁。
……
半个时辰后,系统解除屏蔽。
烟袅躺在床榻上昏昏欲睡,被系统的尖叫声吵醒。
“宿宿宿,宿主,那是什么东西!”
烟袅翻身一看,窗前的油烛映出青年的影子,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烟袅烦躁的蒙住头,上一世的祝慈,今夜的楚修玉,这窗子是有什么魔力吗?都喜欢装鬼雕像吓唬人是吧!
窗外恰到好处传来几声虚弱的咳嗽,咳嗽声越来越大,扰得隔壁柳花婶子家的狗汪汪个不停。
诡计多端的楚修玉。
烟袅指尖一动,房门上的锁掉落在地上。
没一会儿,青年打开房门,哆哆嗦嗦走到床榻旁,自顾自躺到烟袅身侧,将她身上的被子拽了个角搭在自己身上。
烟袅还没说话,他自言自语道:“我生病了,不与你计较。”
烟袅斜了他一眼,看来还是屋外的冷风比较退热,知晓自己生病了,嘴也不贱了……
翌日清晨,烟袅是被热醒的,她整个人被楚修玉的手臂拢在怀中,对方身上滚烫的温度如火炉一般,喷洒在她耳侧的呼吸都异常灼烫。
她轻轻一推,楚修玉整个人滚到床榻下,依旧未醒。
烟袅将他拖上床榻,青年脸颊因发热而遍布着红晕。
她摸了摸他的脸颊,整个人又被他桎梏在怀中,锋利的下颌在她颈窝蹭了蹭。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烟袅认真听着,听到他断断续续的道:“…枕头,工钱,衣服赔你…”
烟袅伸手摸了摸,在枕头下摸出两块碎银。
她有些意外,绣坊的工钱一月才六银,日结也结不到两银啊……
“没有名份的东西,上不得台面…”
烟袅:“……”
从昨夜起便说一些乱七八糟的鬼话。
烟袅起身,给楚修玉喂了些水后,去镇上药铺买了些治疗伤寒的药物。
想着楚修玉今日怕是无法去绣坊做工,她便顺道去绣坊给楚修玉请了一日的假,本以为楚修玉刚去绣坊一日就告假工长定然会不舒心,没想到工长很是痛快的便答应了,还贴心的将绣坊的小暖炉送给烟袅。
烟袅想着枕头下那两银,向工长询问了情况。
工长笑了起来:“哎哟,烟姑娘你早说你家郎君精通画艺呀,小楚郎君可真是给绣坊帮了大忙了,咱绣坊里的绣娘们,大都精通针线活,有时客户所需的图样复杂些,便常有出错,如此,工时便拖得久,昨日那百花牡丹便是如此,许多新来的绣娘拿捏不准,浪费了好料子。
幸好有小楚郎君,下笔如有神助,一日便绘了整整一百块料子,绣娘按他所绘来绣,减少了不少亏损呢。”
“那三银是小楚郎君的佣金,我与他都商量好了,以后他的工钱不按月结,按每日的绘图量来算。”
烟袅挑了挑眉,三银?
楚修玉还自己藏起来一银不成?
工长提起楚修玉,满脸的笑意,非要拉着烟袅去看楚修玉绘制牡丹的料子。
烟袅看着布料上栩栩如生的牡丹,哪一块图案需要什么颜色全部标注的清晰可见。
烟袅突然忆起曾在帝城时,偶能听到关于帝宫太子的传闻,太子殿下跋扈嚣张,行事无度,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通通得罪个遍,可那些人私下里唾骂诅咒他,翻来覆去也不过一句“慧极必伤,盛极则衰。”
烟袅自幼与宗族姐妹一同学习琴棋书画,师承帝城大家,虽总被忽视,但她的画常有被夫子挂到案前供人临摹,尽管如此,她自认无法做到在一日里,绘出整百足够惊艳并且挑不出错处的锦上牡丹。
不可否认,楚修玉好似无论在什么境地,都能够生存的很好。
褪去了身份,容貌的光环,失去修为,仅仅做一个普通人,也能轻而易举得到他人的肯定与敬慕。
而她,纵使身上担了个世家贵女的名头,拼尽一切做到最好,仍如一粒微小的尘埃般抿然众人。
有太多的外在事物提醒她,她与楚修玉之间有如天壑。
他不会爱上她,哪怕做着最亲密的事情,他也不会爱上黯淡无光的她。
上一次循环结束她已经有了答案。
烟袅将视线从娇艳绽放的牡丹图挪开,与工长告辞后,便离开了绣坊。
路过糖点铺时,脚步顿住,药铺掌柜说这伤寒之药很苦很苦……
她步伐一转,迈进糖点铺子。
买了些点心和蜜饯,刚将银钱付给小厮,烟袅掌心的主仆契不断闪烁起来。
她垂眸看了掌心契印许久,眼角微微泛红,唇角自嘲地勾了下。
点心和蜜饯凌乱地掉在地面上,被一个接着一个的鞋底踩过……
“为什么又骗我呢。”
镇外郊野,林中土路行过一架装着货物的马车,车轮行驶的轧道多出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哐”地一声,马车侧翻,装着货物的箱子噼里啪啦倒了一地。
车夫大惊失色,连忙去查看货物。
将散落在地的土豆一个一个拾起,车夫双腿发麻,动作缓慢地站起身。
他走到散落在地货箱旁,一箱箱搬上车,直到最后一个箱子,他牟足了力气抬起,一个趔趄险些仰倒,他狐疑地打开箱子,原本躲在里面的青年竟不见了?
他环顾四周,方才还想乘着他货车进城,怎么就不见了?
他早看那人奇奇怪怪的,好好的车不坐,非要躲他货箱里,说不准是衙门通缉的逃犯,走了也好,省得摊上麻烦。
他摸了摸口袋中的一块碎银,这一银挣得轻巧,车夫心情不错地哼起曲,继续赶路——
“啪!”
满是倒刺的长鞭重重挥下,铁链从两侧的树枝蔓延至青年的手腕,楚修玉脸上因伤寒而起的潮红并未完全散去,唇角溢出一丝血迹。
“啪,啪!”
衣袍被抽破,流露出的血痕皮开肉绽,脑海中的浑噩与刺痛感交织,楚修玉闭上眼睛,微微垂下头,手腕上的铁链因他失离而绷直。
一桶冰水泼到他头上,楚修玉剧烈地咳了起来,费力的掀起眼眸。
少女眼尾的妖纹赤到发黑,身形一闪瞬时出现到他面前,掌心握住他下颌,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怒意:“你又装病骗我。”
“你总是知道,如何才能让我对你卸下防备,不会有第三次了,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又?
楚修玉盯着地面许久,他只想快些逃出去,然后……
命人掘地三尺,找出她藏起来的狗窝,一把火烧了。
他费力地抬起眸子,少女双目赤红,眸底尽涌的埋怨愤恨,刺痛了楚修玉。
他只逃了这一次,她为何说又?
尽管系统不断在脑海中提醒“要冷静”,少女眼尾的纹路却越来越浓重,渗出丝丝缕缕的黑气,中毒后昏迷不醒的青年与今晨病重中沉睡的青年缓缓重合,最终化作一道箭矢,迎面而来,正中心脏!
烟袅瞳孔中的血色诡异渗人,她缓慢转动眼眸,最终落到那张令她沉迷的脸上,一道银光脱手而出——
楚修玉脸上瞬间没了血色,整个人向前倒去,绷直的锁链将树枝折断。
烟袅伸手拥住他,亲昵地在他颈间蹭了蹭:“这样,你就不会再跑了。”
楚修玉指尖颤抖,猛地推开她,身子向下滑落跪在地面上。
他怔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看着源源不断从脚踝处冒出的血液,鲜红的血液很快洇湿了地面,他跪在血泊中,感受到膝盖以下从剧烈的震痛中混杂着麻木,宛如断腿截肢般无力驱动…
“你恨我吗?”少女歪了歪头,血红色的瞳仁闪烁着泪光,及腰的青丝一寸一寸变白。
楚修玉痛到脊背发颤,额间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他缓缓看向烟袅,没有说话。
烟袅:“你说啊,说你恨我。”
既然得不到他的爱,就恨她好了。
烟袅皱起眉,倾身逼问着,霜白的发丝衬的脸色更加苍白的可怕,眼眶泛红神色狰狞:“你又要像以前一样忽视我!你不该恨我吗?你说啊,说你恨我!”
楚修玉自然该恨她的,她废了他的腿筋和脚筋,这对修士来说,意味是五年,十年,甚至一生都无法再习武。
他的目光落在她眸中的湿润上,赤红到如宝石般通透的瞳孔,那一抹闪烁的晶莹好似也染了血色,她握着匕首的手,比他还要抖。
此刻的她宛如一只悲鸣的怪物,歇斯底里裹挟着虚张声势。
“你说……”
她咄咄逼人的唇舌被堵住,用力挣扎推攘着青年,后颈被牢牢按住…
树上的枫叶飘落到血泊中,满身伤痕的青年抬起颤抖的指尖,轻轻揉了揉少女的发丝。
真是不讲道理,她伤他至此,却比他还要委屈难过。
他恨她,可她一哭,他又想原谅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