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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夏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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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乏力感加重,延续入夜。
梁尔璐没心情再例行夜跑,却仍由父亲带到公园,怎么说都只愿意散步了。
她慢腾腾地挪,听早已跑到前方的父亲停在路边,与人叹息唠嗑:“靓仔不错,我家闺女跑一步喘十口,太虚了,试试吃药和运动调理回来。”
梁尔璐出门没戴眼镜,隐约可见对方的肩被父亲轻拍两下:“靓仔,身体一定很好啊。”
普通的体弱惨遭夸大,她实在不服气:“老豆你能不能别用这顺滑连招社交了,双双已经完美学到你的精髓,她白天也是这样对待一个陌生成年男性的,我是社恐没错,但她已经变成社交悍匪。”
“其实我也是因为身体不好才运动。”
梁尔璐立即咳嗽,离吓死仅差临门一脚,疯狂过滤林瀚睿的声音。
“你看,我闺女虚吧,光说个话都够呛,唉,生完孩子身体就垮了。”
“老豆!我真的没特别虚……”梁尔璐不情不愿走近,装起社恐看风景,愣是没搭理林瀚睿半眼。
但父亲招呼林瀚睿的热络劲儿依然高涨:“年轻人,单身?”
梁尔璐连忙保持五官幅度,坚决不露馅。
老爹太聪明也蛮窒息的,师叔白天那番话其实也暗指了“你和林瀚睿什么关系,我会不知道啊”。
梁尔璐百思不得其解,长辈究竟是怎么知道他们这场地下恋爱的?她正专心琢磨着从哪儿遗落了蛛丝马迹,却发觉林瀚睿语出惊人。
“我老婆跑了。”
好一个“老婆跑了”。
梁尔璐成功被唾沫呛着,躲开父亲垂落眼皮,递来的看破不说破眸意。
她迟钝接住父亲丢过的“走了”二字,依然愣。
橘黄路灯容纳在晴转阴云的浓黑天色中,愈是昏沉,暗调光线落去林瀚睿颈间的白金项链,长链末端所缀的是一个环绕型吊坠,两圈半的表面全密镶嵌了钻石,难掩珠光宝气。
项链整体设计得典雅清贵,是出自BVLGARI的产品,售价高达八万元。
抛开首饰不谈,林瀚睿的家世倒也显贵,四年前努力装穷的模样……挺努力。
梁尔璐打心底里佩服自己发散的思绪,便眨眨持续打量男人项链的疑惑双眼,这才惊觉林瀚睿无声弯唇,抬手取下了项链。
她呆愣的模样多过受吓,怔在原地,任由男人近身、俯身。
动作之快,男人柔软的发绺,细微挨蹭她颈侧。
痒意惹得梁尔璐傻住,下意识深吸一口气,迟迟忘记呼出去。
“呼吸。”林瀚睿含着笑腔揶揄,重新后退半步,对她伸出左手,“礼尚往来,你也把我喜欢的手链,送我,亲自给我戴上。”
梁尔璐的唇齿间只剩嗫嚅,还未适应锁骨正中凹陷处的异物感。
偏凉,是属于林瀚睿的体温。
她无奈摘落手链,扶了男人的手腕绕戴几圈,撇嘴低声呢喃:“懂不懂讲究啊,乱要别人戴过的翡翠……”
而且某人是有多喜欢上边那个小铃铛?幼稚地晃了又晃。
清脆声伴随林瀚睿的话语:“我对那些符合自己身价的手链没兴趣,最钟意你的。”
“你是钟意报复我吧。”关系差劲归差劲,梁尔璐实在好奇,“喂,你得的哪种哮喘类型?”
“gaza。”
“什……啊——”
梁尔璐迅速意识到林瀚睿顶着一张帅脸,却说出面目可憎的蟑螂,以及她躲男人身后攥胳膊的丢脸举动:“你这个人坏得很!”
她浑然不顾周边路人注目,哭爹喊娘地跑向父亲:“妈咪,呜呜,老豆豆豆,老豆救命,Gaza,有gaza啊!回家回家……”
梁清泗叹气,瞧看身旁脚步急慌,可怜兮兮眨巴着泪花的女儿:“家里也有昼伏夜出的gaza,还有摸黑旧情复燃的你。”
“呦,还把人项链摸来了?”
“胡说!我才没和他旧情复燃!读书人的事也不能叫摸!”梁尔璐抽噎。
是她想要的吗?恼!
梁尔璐将父亲彰显长辈威严的一声轻哼抛出耳外:“老豆,快下雨了,我还得去医院给珩仔送晚饭呢。”
据说梁奕珩刚醒就因为下午的大学课程,向医院申请单人病房,进行线上授课。
*
梁尔璐带够饭菜,站在医院统一制式的VIP病房门前,走廊开了窗透气,她理顺被雨前大风吹乱的发丝。
“亲爱的珩仔,我带了你爱吃的西芹馅不正宗虾饺哦,看在你生病的份上,我就不放笋粒欺负你了。”
她关门,转身便被满屋子人吓得高声喊“啊”,瞬间背过身躲,又是“咚”地将脑袋撞到门板,叫出第二声。
梁尔璐捂额头回望,发现梁奕珩病床上摆有一桌饭菜,病号餐清淡中透着豪华,床尾整齐杵三个陌生阿姨。
至于待在右边陪护椅的画家助理,正指指自己嘴,演示拉链条的动作,拿眼神示意她的身侧——
沉默靠坐沙发的林瀚睿。
“救……救救救命!”梁尔璐拔腿就飞去助理那块儿安全地带,虽说林瀚睿完全没将一丝视线落向她。
她气都没喘匀,阿姨们倒是气定神闲:“难怪年轻人一直不吃饭,原来是在等老婆送的。”
这惊吓足够大,梁尔璐打嗝的劲儿说起就起,她屏气,难以置信地低头,朝梁奕珩使眼色交流。
不是哥们,你为什么不吃饭啊?
是天生不爱吃饭吗?
然而梁奕珩沉默寡言,传递满脸“我只能帮你到这了”的信息量。
梁尔璐累了。
对面,林瀚睿直勾勾盯她的目光太过强烈。
她抬手,按压俩眉头位置的攒竹穴缓解打嗝,算是多少能挡些男人恐怖的视线。
梁尔璐趁机回忆刚才的零碎几眼。
林瀚睿此时没再梳白天那商务精英范儿拉满的大背头,唯独顶着一头与跑步时相同的乖软顺毛,流露人畜无害的调调。
他原本的一身运动装被休闲潮牌代替,不谈全黑的宽松长裤,重点在于柠檬黄短袖的胸口,有只黑色猫咪剪影。
梁尔璐眼熟,曾在购物软件刷到过,这件T恤背面另有十多只形态各异的小猫。
该说不说太子爷这全身算下来,是意外得亲民,再看看她筷子盘发,可外穿睡衣裤加拖鞋……
梁尔璐忍住尴尬抠紧脚趾的冲动,偷瞄梁奕珩,男人斯文俊秀的五官使笑颜温柔,可顺她的眼了。
不过显然,他正坐在床上语塞。
巧了,她正站在地上语塞。
梁尔璐本就因打嗝难受得紧,这么一来更是嫌烦地直视林瀚睿。
果然,非要她先给予互动,林瀚睿才肯开金口:“三位可以下班了,辛苦。”
“高助理,你也下班吧。”氛围拧巴,梁奕珩严重头疼,顺势跟着清理现场,借助关门的响声做提醒,“你俩差不多行了,要么杀了我助兴?”
他确定该迎接硝烟味了,便往上提起点被子保命,熟料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
林瀚睿话里藏刀:“梁小姐,正如你说,我精力旺盛,这只是在照顾未来的合作伙伴,梁先生。”
梁奕珩比划国际友好手势:“不是哥们,你真杀啊?”
女人面前没兄弟。
混账弟弟。
但林瀚睿对他严肃讨伐的眼神视而不见,只顾盯他的漂亮尔妹。
梁尔璐被盯得腻了,哼出冷笑。
某人回旋镖耍得可真厉害啊。
请问她能把白天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撤回吗?
林瀚睿不转视线,从梁尔璐气恼却无奈的五官掠下,凝望她并未系满扣子的衬衫领口,那里除了显眼的两半截锁骨,莹白脖颈空荡荡。
其余各处都没什么细看的价值,他径直投望梁尔璐拎的沉重食盒:“所以,我饿了。”
“你得寸进尺。”梁尔璐将晚饭抱入怀中揣紧,咬牙,“又不是你亲自照顾珩仔的!死夹子,禁止夹子音!”
“刚才你也看见了,我空腹夜跑。”林瀚睿抬手指肚子,但不再注视梁尔璐,他故意对上梁奕珩的目光。
见梁奕珩正冷脸关注他腕间的翡翠手链,默默吞下不甘心的火气。
梁尔璐无语到头,寻思自己又不是什么透视眼,看得见人类胃袋空满?
“林瀚睿,你确定没饱?没气饱?”看见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还没气饱?
梁尔璐当机立断,拆出装有虾饺的一个分装食盒放桌板,急于将林瀚睿带到病房外解决麻烦。
她迈动步伐之际,腕骨位置却环上梁奕珩的五指。
大概是这动作太匆忙,男人施加的力道偏重,语速反而温吞,毫无急躁意味地轻缓,充满了沮丧感:“尔璐妹妹,能回来陪我吗?”
“能的,很快,你先好好吃饭,脸色还白着呢。”话落,梁尔璐当即转看林瀚睿,费劲拽起散漫微笑的他离开沙发。
走廊人不多,她向林瀚睿塞过剩余的食盒:“你也好好吃饭,不用还我了。”
她正想回病房,但手臂率先被男人攥住:“没人照顾我。”
原本梁尔璐已经张口,打算提醒“医生”两字来拒绝林瀚睿,可他颓着面容,添话打断:“除了医生。”
男人清冷的声线仍然夹作可怜样儿——
“你不一样。”
“梁医生。”
梁尔璐迷惑。
似乎,林瀚睿并非是刻意夹嗓音?他的情绪变化特别频繁、奇怪,不像没患心理疾病?
两人距离近,男人用的香水沁出些微柠檬清新,是与白天那款不同的香调。
闯入梁尔璐鼻息间的气味变化成胡椒辛香,转淡就降为雪松般冷感的木质调,隐约掺着点烟草味。
那也没见林瀚睿冷漠远离她……
“放手,我照顾你。”梁尔璐坐上墙边的公共椅,垂眼缓慢呼吸,指甲狠掐食盒的边角。
她心里到底是憋了闷气,伸手就抽出盘头发的竹筷,折断后握紧在掌心,使劲摁向食盒盖子。
情绪上头,梁尔璐严重怀疑此刻若是看着林瀚睿,绝对会发疯撕烂他的帅脸,她一时没忍住,抬头瞪去凶巴巴的眼神,却被林瀚睿不知所措的委屈表情惹出错愕,急急收回脾气。
离谱。
林瀚睿在满身潮牌服装的衬托下,油然而生一种落水小狗般清纯男高的即视感。
离谱到她总感觉能听见他T恤上的猫咪们正在低低呜咽。
椅面不算宽,她小心排摆带有汤汁的几格食盒,随后划拉开手机锁屏,埋头打字:“盖子自己开,别洒了,不愿意开就等我一会儿伺候你。”
“梁尔璐。”
“大少爷催什么催!”
林瀚睿又是无缘无故念出一声连名带姓,梁尔璐不留情面地丢他无语脸。
她难以理解林瀚睿不耐烦皱着个眉是做什么,甚至莫名其妙地直直盯她手机,难道对她花哨粉嫩的财神爷立体手机壳有意见?但太子爷不知百姓疾苦倒也正常。
梁尔璐懒得多搭理他,认真查看导师的回复。
【哮病,母亲怀孕时妊娠反应异常剧烈,胎儿营养不良,出生后体弱多病,造成肺气亏损,何况肺脏先天虚弱,你也知道这样本就能导致虚喘。】
完全是糟糕透顶的不治之症。
梁尔璐重新点出虚拟键盘,解释。
没错,她无非就是……出于医德,问问而已。
虽说问出口的代价,是她必须接下林瀚睿私人医生的工作。
梁尔璐斟酌字句,摁发送键的同时,猝不及防被林瀚睿拽紧了腕骨,男人快步带她进入一旁的逃生通道。
她怔愣,半刻不停地由他逼退至墙面,呼吸因此陡然停滞。
梁尔璐实在不懂林瀚睿突然怒涨的攻击性,是用财神爷手机壳的人做错了什么?她心疼精准对着地面摔去的手机屏幕。
她清晰望见男人眸底的浓郁赤红。
“梁尔璐,和梁奕珩聊天,开心吗?”
逃生通道的声控灯足够敏锐,在一片连续的大动静沉寂之后熄灭,唯独剩了游离入窗的晦暗闷湿,蝉喧微弱但浮躁。
梁尔璐紧紧贴抵的薄墙,与梁奕珩病房相连。
林瀚睿任由衣服上的褶皱被梁尔璐抓紧,极力克制着摩挲她微肿唇瓣,压声:“为什么分手?”
梁尔璐喉间的气息消耗到匮乏,因畏惧生出的颤栗层层攀附全身,她蹙眉,难耐林瀚睿近在咫尺的嗓音。
“骗子,你当初和我提分手,骗人还是真心?”
林瀚睿再次欺身之际,梁尔璐扭开头,半道儿却被他捏住下巴扳回。
长时间用力嘬吻过的地方本就异常敏感,此刻细密的轻触如同火上浇油。
她失去按秒估计时间的能力,意外感觉有断续的温凉泪水滴落在面颊,唇上的推碾力道渐渐消失。
林瀚睿分明冷脸,泪却汹涌,双眼凝视她。
男人一直搂着她脖子的五指抚向喉咙位置,她赶忙伸手去扒拉。
梁尔璐抗拒痒意的同时,脖颈倏忽被林瀚睿掐住,令她头昏脑涨的深吻再次袭来。
双方灼烫的气息淆乱。
雨水打在玻璃窗,错落有声。
骗人还是真心?
在这之前,林瀚睿首先是她的两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