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旧夏日 ...
-
是他。
自从梁尔璐坐了这富哥的车，被送回深圳，已过去将近两天，她琢磨得够久了，百分百确定。
楼下新入住人家的乔迁宴盛大，菜品琳琅满目，但她没动几筷子。
梁尔璐不纠结餐桌主位那个热情好客的陌生老夫人，毕竟她对陌生富哥心怀愧疚。
梁清泗眼熟女儿这两天神游天外的状态，便简单向珠光宝气的老人家解释：“实在扰您兴致，我女儿出了趟远门，结果手脚都受伤，一直失魂落魄。”
“说什么打扰。”老夫人抬手，示意博古架上的相框，“只有我那外孙不懂事，连外婆的乔迁宴都不到场，去什么好哥们家探病了。”
“他好哥们生病了？”梁尔璐收回看照片的目光，语气讶异。
“对，你们三个都认识？”
“其实算不上熟悉。”梁尔璐迟疑着摇头，“我单纯在您外孙的民宿见过他们一面，对不起，老夫人，我导师有急事找，那我先走了。”
她找借口离席，搜索了民宿公众号，尝试联系：“老板，你好哥们的身体怎么样？我听你外婆说他病了，麻烦你代我向他道谢两次，他自己明白原因的，以及道歉，民宿那天，我误会他是普信下头男了，富哥不想被狗仔拍到与女人同框的照片，这很正常。”
谁知对面秒回——
【活着。他的原话。等我到他家，一定转告，你这么关心他。嘻嘻。】
梁尔璐无语，连续后退微信页面，戳进置顶的私聊小窗发语音：“合作伙伴，我之后都在深圳，能正常代购交易了，今天下午就可以开始，交货地点你定，我随意。”
这男人也秒回，但仅有“收到”二字。
*
原封不动的餐车被庄园佣人推出卧室，林瀚睿垂眸重看手机，梁尔璐新消息传递的语气同样明媚。
“林先生，我总不能一直用林北这种词当你的好友备注吧？”
“我的确姓林，朋友恶作剧，让改所有APP的ID。”
林瀚睿攥紧手机的金属边框，他服输了。
哪怕心中有再多合理分析，千变万化的赛马会都难以完全受他掌控。
其实应该趁此机会，终止与梁尔璐的合作关系。
这种必需的放弃，他向来游刃有余。
虽然二人之间，并非是在无情地做生意，但细想，他们又偏偏只是纯粹的合作关系。
林瀚睿翻回倒扣的手机，见一连几条的消息霸屏——
【所以呢然后呢】
【要我取吗】
【我只会取林先生，林先生，我姓梁】
他头疼，回复：“我也随意。”
梁尔璐倒是依然应得极快。
【那我要换成北北】
【北北】
“北北……”林瀚睿再三看清笔画简单的两个字，“噌”地从沙发起身，往房门方向走，却因盯手机而绊到床脚，跌得径直跪在石头地板。
斜对面的风扇摇晃着头，嗡嗡作响。
林瀚睿连忙屏住呼吸，情急站起，躲开大部分因为他摔倒时紧抓床尾被褥的动作，才纷纷扬扬飞散在阳光中的细碎棉絮。
他弯腰，揉揉发疼的膝盖骨头，瘸着快步下楼。
*
厨房。
营养师面对大半桌冷却中的饭菜，极其发愁。
据医生所言，少爷是不良情绪引发的哮喘，且噩梦连连，心理生理双重糟糕的情况下自然消减了食欲，只将床头柜上的一盒红茶司康当饭吃，今天已经见了底。
而且听说医生们凌晨进卧室急救时，少爷晕倒在挂了一幅油画的墙前，床与地面满是凌乱的扑克纸牌。
在这座庄园工作的人，都知道少爷有玩花切牌的习惯，虽然不懂他每次平静的外表下，都在想些什么……
营养师正苦闷，余光瞥见少爷走近，瞬间欣慰。
两天了，少爷终于笑了。
但怎么腿瘸了还笑？
“不用叫医生，我的腿没事。”林瀚睿落座餐桌，拿起筷子之际，他收到梁尔璐的微信消息，笑容猛地停滞。
【当然是因为“林北”咯，这样就把你钉在断网年轻人的耻辱柱上了】
梁尔璐火速发完最后一条“我吃过饭了，你也要好好吃饭”的问候，立即关手机，双手轻拍烫热的脸颊。
北北……北北？北北！
梁尔璐震惊，后知后觉闯了大祸，她真不是叫林先生“宝贝”的意思啊！
但如今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不如装傻。
*
庄园恢宏，透过柔白窗幔的阳光落在客厅地面，唱片机缓缓运作，流转《蓝色多瑙河圆舞曲》的优雅。
“太子爷，您能往画上涂点不是蓝色的颜料吗？”谢柏延安逸着坐沙发，左拥右抱的全是黑猫，暂时抬手捂脸，“哎呀，病弱小少爷，你好惹人怜爱。”
“癫公。”林瀚睿掀了些眼皮，他搁置刮刀，拿起杯子喝水。
“Hendrix，你到底在画什么？”谢柏延无法理解林瀚睿听唱片的同时，也戴一只蓝牙耳机。
“据说是，一个死人彻底死之前看到的夜空。”
谢柏延苦了神色：“不是哥们……虽然哮喘在晚上多发，但你别想这些晦气的。”
他目睹林瀚睿蘸取红色颜料，将刮刀落在画面的下半部分蓝的位置，等画完一个鲜红的平躺状人形才出声：“Brielle，你没断网，知道林家死过谁。”
顷刻间，谢柏延无话可说。
其实他并不知新闻报道以外的内情，何况林家现任掌权人，也很少在社会上提及此事。
至于林瀚睿这位下一代继承人，同样闭口不谈这桩往事的细节。
客厅静默几瞬，被猫叫声打断，林瀚睿放好刮刀，拿起对讲机：“周叔。”
周管家随即赶到，林瀚睿朝他递过内部贴了画纸的长方形礼盒：“劳您将它送给我爸。”
中年男人应了吩咐，快步离开。
谢柏延打算活跃点气氛，他实在好奇：“Hendrix，你到底是怎么分得清十九只黑猫的名字？还有你怀里那小子怎么没精神？”
“当然是有迹可循。”林瀚睿把猫安入宠物推车，拎起露营用的保温箱，以及满大袋的猫粮、猫玩具，双双堆进另一辆同款推车，“能有精神就奇怪，因为他喜欢的荔枝姐姐有了人类妈咪，我现在要带他去见姐姐。”
谢柏延轻易听出男人话里隐藏的私心：“哇，你画画用的那个颜料缓干油是不是就算软化剂？要我说就应该涂你嘴上！你浑身上下最硬的是嘴!”
“算。”
林瀚睿乐意让谢柏延破防：“梁尔璐上次在你的民宿吃了什么？”
“芝麻糊汤圆、五果汤、椰汁西米露、加十多种小料的椰香刨冰，一些奶油蛋糕，冷热甜油，无敌铁胃，别人聚餐忙着社交吹牛，她张嘴吃。以上全是民宿管家说的原话。”
谢柏延啧声，不满林瀚睿套完消息就走的无情态度，他笑看男人压根没停脚步的背影，打响指：“不过她还真是你姐姐。721，外婆刚才骂我不去乔迁宴就算了，但必须参加梁家姐姐今晚在颐林酒店的生日宴。”
“小三个月的嘴硬弟弟，快去见你姐姐吧！”
室外烈日的辉芒萦身，林瀚睿微皱眉眼，耳机内的纯音乐正放到和声段落，歌词熟稔于心。
他好想见梁尔璐。
放任他爱意的最后一次，必须见。
*
深圳的夏日也灼烫，梁尔璐等在小区楼栋阴凉的单元门内，认真筛选音乐APP的每日推荐歌单，因前奏连续切换七首，她才听到顺耳的一首。
End of regret。
遗憾的终结？
梁尔璐注视着播放页面，刚听完末尾惊艳出现的六句英文和声，她抬头就迎上林先生双眸闪烁的笑意。
歌词最后的翻译说，“即便失去也会期盼下一次相遇”。
她的第六感强烈，参照最近的倒霉程度，严重怀疑合作伙伴想要结束关系了。
男人此刻喋喋不休——
“梁小姐，我没回香港，所以给你带了这个。”
“既然我家少了两只猫，你这边理应多几份养猫的用品。”
“你做的司康很好吃，蛋糕是我延迟了这么多天，才有机会送给你的代购合作礼物，商业圈子里往往会为了一个项目的达成，办宴会庆祝。”
“啊？”梁尔璐的注意力放空神游，男人连续传递的信息量明显过载，“林先生，你说话有问题，我学中医，确定你生病了。”
男人虽然说话连贯，但虚，鼻音重了些，微不可察的程度，可惜仍逃不过她的职业敏感度。
“胃病，那天在度假村也说过，我没骗你。”林瀚睿知道无法隐瞒。
他小时候问过哪些疾病导致的症状可以和哮喘类似，能够骗过中医的眼睛。
彼时，私人中医的眸色极其慈悲，怜爱他这个只能对外隐瞒病情的豪门太子爷。
其实，他纯粹出于求知欲。
林瀚睿扯回跑远的思绪：“梁小姐，那我走了，你不用送。”
两辆宠物推车阻拦在梁尔璐的身前，她焦急绕过，追人。
“姓林的，你没礼貌！走了却不跟我说再见！”
她偏不让路：“那算什么猫？你是怎么认清好多只没花纹的同品种黑猫？总共养了几只？”
裹挟燥意的热风，坚持将梁尔璐面颊两侧的碎发往脸中间吹拢。
男声则相反，与他的笑容一般轻柔舒缓：“梁小姐，你在生气。”
梁尔璐使劲把这数绺捣乱的碎发捋至耳后，她现在是纯恨战士：“我恨头发！”
这混蛋男人显然清楚她正索要一个跟猫无关的答案，却平静地答非所问，帅气五官因装傻而面目可憎。
“那只是酒水猫，伏特加，算上荔枝，我总共养了十九只黑猫，辨认他们并不难，类似人的指纹，猫的鼻纹也独一无二，相应的食物姓名其实契合猫的性格。”
“荔枝甜，亲近人，伏特加不苦不甜不涩，对人类没太大兴趣，除非是对着喜欢的猫，比如姐姐荔枝，表现出的样子就和伏特加的烈性没区别。”
“猫也会抑郁，你一起养他们。”
男人说完就走的无情味……挺配那张渣苏脸。
“站住，你给我站住！”梁尔璐喝过荔枝利口酒与伏特加调制的荔枝马天尼。
荔枝的甜减少了伏特加的烈，属于恰到好处的夏日微醺感。
她现在确实醉了，无语至极。
“你没礼貌！”
“我恨你！”
“你走吧，我马上就再去找个比你好上千倍万倍的合作伙伴！”
这些话刺挠，林瀚睿的心尖沉落，疼得密实，他略微喘不上气。
阴翳笼罩他，直到入夜。
庄园的书房只亮了一盏壁灯，照拂着深色系木质家具，仍旧晦暗。
“Hendrix，听爹地的话，你在和我作对的这件事上，浪费的时间未免有些多了。”
昏沉的气氛窒闷，林瀚睿冷视窗前男人的背影：“找你的不痛快，寻我的开心。”
“祝我的乖儿子每天开心，爹地期待你下次寻开心的方式。”林堇羲轻轻将礼盒放去林瀚睿手中，替他开盖，“你的妈咪，完好无损。”
纸盒内部的油画确实一如既往。
林瀚睿夺过，扣紧。
“林堇羲，你严禁媒体报导亡妻的任何新闻，让外界不断猜测你是否爱她，但你告诉自己，没爱过，完全没爱过，所以才不会在她每个忌日做任何事，所以才不屑拿她这个不重要的女人作秀赚名声。”
“你这样自欺欺人，是有多因为爱过她却毁了她的事实受折磨，但这只是毫无意义的虚伪！你……”
话到一半，林瀚睿挨了个扎实的耳光，脸颊火辣生疼，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他逐渐短促的呼吸。
他面容不屑，嗤笑：“爹地，我们父子，谁都别想好过。”
身体给的预警强烈，林瀚睿回卧室，尽力获取更多氧气。
墙面挂有装裱精美的油画，他拧眉盯够，才攥过摆在下方柜子的哮喘吸入剂使用，顺势靠向侧边的墙支撑。
他再怎么慢着脚步，照样失去平稳，摔在床沿冰冷的地板。
医生开锁闯入时，乍一眼就震惊：“少爷少爷少爷！”
只见林瀚睿持续往手腕滴蜡油，五指的颤劲明显，不住瑟缩，却没让躲闪的趋势再三剧烈，只是一直承受落下的滚烫。
医生趁他处在哮喘发作的余韵时分，并没有多少反抗力量，赶紧夺过了香薰蜡烛，争分夺秒地处理伤口。
靠床坐的男人虚弱，表情不沾什么生气，目光近乎失焦，苍白额头上频频冒出的冷汗，又迅速流淌。
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甚至远远不如这种生理反应有活力。
医生麻溜包扎，飞快下楼摇人，必须搜寻卧室里的所有蜡烛，统统剿灭。
但等众人气势汹汹赶到，全傻愣在门口。
卧室内依然明度幽暗，然而金属材质的冷银色废纸篓极其显眼，其中焰火簇燃。
林瀚睿站在旁边，唇角沾笑，缓慢地往里扔进蜡烛，一一焚灼。
难以言喻的复杂香氛气息弥漫，袭人。
烟雾缭绕，林瀚睿冷峻的脸，在炽烈火光之间明灭。
疯了般蹿升的红，宛如遮覆他苍白面容的一层阴影。
*
颐林酒店，场面不小的生日宴正如火如荼进行着。
梁尔璐吹熄生日蜡烛，查看朋友圈的新评论。
老同学们由于第六张她与梁奕珩挽手相依的双人合照，误会他们是情侣，排长队似地在评论区纷纷祝福。
梁尔璐习惯成自然，不予搭理，却意外发现她的前合作伙伴林某，点赞了这条朋友圈。
与此同时，手机屏幕的顶端跳出消息悬浮窗——
【北北：我反悔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旧夏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