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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拨云见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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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吴璟安被急促的铃声吵醒。
昨晚思虑过重,乌青的眼圈显得很是烦躁,“喂!有事儿?”连带语气也不是很客气。
“呵,你小子。”中气十足的浑厚嗓音不震耳,但颤心。
吴璟安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动作顺畅地简直就像某种肌肉记忆,待看清屏幕上出现的大字时,整个人彻底清醒,“明老......师。”
“明老就明老,你小子可没正经叫过我几次老师。”电话那头明老冷笑。
明明是不带威胁的轻笑,却让吴璟安瞬间绷紧后背,“哪儿能呢,我可是尊师重道的关门弟子,不能抹了老师的面儿。”
“呵,还知道不能给我丢脸啊?”明老明显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行了,少贫。”
吴璟安松了口气,明老没生气就好。
“起了就出来陪我坐会。”电话那头传来悠长的乐声。
“您来鹤元了?”吴璟安簌地从床上弹起。
“十五分钟,你学校门口的咖啡厅见。”明老说完就掐了电话。
吴璟安迅速收拾,踩着时限推开咖啡厅大门。
“您不乐意通知我去接机啊?”吴璟安心中有些忐忑。
别看眼前这劲瘦的男人戴着眼镜一派文质彬彬的模样,更别被青丝间的花白迷惑了双眼,这老头打起人来可疼了。
“怎么?高中生还能有驾照不成?”明老抬眼,镜腿的金丝随着动作轻晃。
“打车去呗。”吴璟安有些局促地落座。
“热牛奶不加糖。”明老侧头对服务员说,端起面前浓香的咖啡抿了一口。
“啧,来咖啡厅只让喝牛奶啊?”吴璟安有些不满,小声嘀咕,“又不是小孩子了。”
“就算你长到两米,在我眼里也还是小屁孩。”明老顺了顺山羊胡,瞪了他一眼,“毛没长齐就妄想自个儿能飞了。”
吴璟安一晒,面前这人骨子里有股说不清的凌厉,小时候吴璟安和他对视就有些犯怵。倒不是明老有多凶神恶煞,而是那双眼过于精锐清明不含一丝杂质,轻易就能捕捉对方眼底杂质似的。
被人一眼看透的感觉,多少有些令人不适。
“您这次不会是专程骂我来的吧?”吴璟安随口一问,目光强行停留在明老看似和蔼的眉目间,不回避才是最好的掩饰。
“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我只是恰好来这边有事。”明老放下杯子,轻轻叹了口气,“听说顾昔决定入伍?”
“消息真灵通。”提到这事,吴璟安眸光一暗。
“你顾叔几天前给我来电话,让我劝劝。”明老像是早知道这家人的鸡飞狗跳,这才赶早飞机来看看情况。
“唉,不用劝了,申请都交上去了,估计没几天就要走了。”吴璟安有些萎靡。
“他没提前和你说?”明老一眼看出什么。
“我也昨晚刚知道。”吴璟安更萎顿了。
“怎么?觉着长大了顾昔离你越来越远了?”明老似笑非笑。
“有时候是这么觉得”,吴璟安没有否认,在明老面前压根不需要找借口,因为毫无意义,“可是他有必要把自己关进部队里么?”
(我又不是疯狗,还能咬着不放不成?)
想到这,吴璟安愣住,什么时候莫名其妙接受了狗这个设定?魏鸣奕那丫的有毒吧。
明老见他思绪明显游到了别处,微微挑眉却没有点破,“你们不愿看他走上金雅林走过的路,不想让他吃苦,可男孩本就该出去磨炼磨炼心性。”
“我可没这么想啊。”明老这个观点吴璟安是赞同的。
“你小子核桃仁大的脑袋肯定不会想这些。”明老气笑了。
“那您和我念叨呢。”吴璟安小声嘀咕。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思量,顾昔不是莽撞的人。”明老权当没听到,“既然已成定数就没必要多说。”
“是啊,他决定的事,没人能阻拦。”吴璟安清楚顾昔温润外表下隐藏的执拗,也不做纠结。
“您这趟来,是什么事?”吴璟安岔开话题。
“还以为你不关心我这师父呢。”明老往椅背上靠了靠,“明天有空么?陪我去个画展。”
吴璟安眼睛瞬间亮了,能请动这尊大佛出面的场子,定然非同寻常,“走!”
第二天,吴璟安早早等在酒店大堂。
“逛完今晚去家里吃饭吧。”吴璟安接过明老的帆布背包,自然往身上一挂。
“成,挺久没吃你妈做的饭了。”明老欣然应下。
展馆定在鹤元市中心新建的会堂,还没到门口就已然人声鼎沸。
“明老,这是哪位高人的场啊?”吴璟安好奇了一整晚,实在想不出鹤元这小地方哪来的高能能办出这么豪华的画展。
“小子,等着开眼吧。”明老故弄玄虚。
“哟,拭目以待。”吴璟安更激动了。
鹤元一年到头都没几次展出,一办还来了这么多业内有名的大师。吴璟安走在明老身后,还没走到展厅就和不少人打过招呼。
“明老师还是这么精神。”
“哪里哪里,都快画成秃头了。”明老笑着回应,“回头帮我找找植发手艺好的地儿。”
“为了这场画展,老师筹备了很多年吧?”
“也就四年半。”明老摸了摸山羊胡。
“我还以为这次会定在首都呢,没想到会在这个小地方。”
“鹤元算是我的第二个故乡。”明老没有因对方的不屑一顾而生气。
“老师这次来,怕不光是为了画展吧?”衣着考究的中年女人有意瞥了明老身后恭敬带笑的年轻人。
“年纪大了,顺道来看看不让人省心的小子。”明老回眸一笑,似是意有所指。
“我哪里不让人省心了。”吴璟安眼观鼻鼻观口,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嘟哝。
“明老还这么年轻,小伙子的事儿就别瞎操心了。”中年女人明显不知道师徒俩平日相处的细节,只顺口一说罢了。
“年轻人走路不爱看路标,走岔了还得倒回来再走一遍,我有时候恨不得把路标怼去他们脸上。”明老叹气。
(不是,好好的话题咋就扯到我身上了?)吴璟安煞是不解。
“明老师,画展还有十分钟开始,请跟我来。”工作人员打扮的年轻人恭敬鞠躬后,带领他们前往休息室做准备。
“明老,你也忒不厚道了,来这儿办画展都不提前和关门弟子说的啊。”事已至此,吴璟安要是还弄不明白这场子是谁的,也未免愚蠢至极了。
“已然成事实,追问有什么用?你关心过为师么?媒体都提前报道多少天了。”明老忍不住白了自家不成器的徒弟一眼。
吴璟安不敢吱声,的确,他近段时间都没问候师父老人家近况如何,只要咬碎牙往肚里咽。
(唉,好像有些时候我的确是不够关心身边的人,我是不是有点太自我了?总是躲在自己的世界里瞎揣摩。)
“咳,对不住。”吴璟安这人承认错误倒是快,也挺真诚的。
“走路的时候不要总回头看,别撞头了才知道疼。”明老轻叹一气,“疼也疼过了,要长记性。”
这番话能品出别的意味,吴璟安一时没琢磨透,只听明老又开口。
“岔路走过了就是过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原本并肩前行的人不会在原地驻足等你折返。”
吴璟安细细品味明老话中的意味,他对顾昔的情感总是瞒不过这双精锐的眼睛,所以这话是在点拨他呢。
“走吧,时间快到了。”明老不着急点睛,通过傻徒弟的眼神就能辨认,他在认真思考话里的意思。
展主的演讲在掌声中拉开帷幕,吴璟安在后台等的同时,收到消息。
往昔:安仔,那边几点结束?
安仔:邀请函上写的5点
往昔:我在门口等你们。
安仔:顾叔要来么?
往昔:他在家帮忙摘菜,我们打车回去。
安仔:好,快结束给你消息
往昔:嗯。
两人的对话一如既往地平淡,好似风吹过之后掀起的涟漪总能恢复平静。
吴璟安还没来得及追问顾昔为什么决定入伍,听了明老的一番话之后,觉着有些事也没必要非得弄个明白。
此时,台前恰好悠悠然传来明老波澜不惊的演讲。
“所想不同,情绪各异,经历之别,描绘出的画面自然各有千秋。”
“画笔不会说谎,每一根线条、每一处晕染都见证着画家的成长,落笔的力道、勾勒的角度和描绘的方式都因人而异,世界上不会出现全然相同的两幅画作,正如没有一毫不差的人生。”
“好的想法可以借鉴,闪光的优点可以学习,但只有融合自己独到的观点才是独具一格的作品。”
“总是低头踩着别人的脚印走,迟早有一天会迷失方向。”
......
吴璟安听着听着就入了定,站在台后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热烈的掌声将他拉回现实。
“想什么呢臭小子,今天发呆的次数有点多啊,读书读傻了?”明老不愧是绘画界的权威,掌力还是一如既往刚烈。
“嘶,不傻也得给您拍浆糊了。”吴璟安揉着后脑龇牙咧嘴。
“走吧,点评点评你师父近几年的画作。”明老见他的眼眸没有先前那般迷茫,不由柔了眉眼,此行的主要目的算是达成了。
“只敢膜拜哪敢评哟。”吴璟安回到那个没正行吊儿郎当的模样。
“安仔的嘴,我信你个鬼。”明老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