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颂之心》叶小饶

3、我一心只有学习

　　“他爸，咱得做点什么，不然心里真得过不去。”彦英念叨，“闺女小时候不也差点回不来么，要不是有好心人……现在这事落咱们头上，得管。”
　　杨光泉心里一颤，望着女儿柔顺乖巧的面庞，喉头发涩。
　　当年夫妻俩带着儿女来这座陌生的城市开餐馆，彦英生了孩子身子没养好，站不住，总得躺着。杨光泉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三岁的杨可颂便总是由六岁的哥哥杨彦文带着。两个屁大点的小孩，不过趁他打个盹的功夫，竟齐齐从他眼前消失。那时杨父杨母真觉得天都塌了，茫茫人海，往哪里去找？那个年代人贩子多，警察根本无从查起，就在杨父杨母即将绝望时，失踪了五天的杨彦文居然自己回来了。
　　那时杨彦文不过六岁，却能清楚地说出人贩子的外貌特征，甚至连他们走的哪条路都记得一清二楚。凭借这这些信息，警察迅速排查，杨可颂却依然杳无音讯。
　　杨光泉到现在都忘不了儿子哭着说救不了妹妹的样子，那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一家人就这样在内疚自责中过了两年，那漫长的两年，消磨掉了他们所有的希望。然而峰回路转，一个寻常的午后，警察带着一个脸蛋儿红扑扑的小姑娘走进了他们餐馆，跟在他们后面的，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杨光泉是吗？你来认认，这是不是你的女儿。”警察在走进来的一瞬间就确定小丫头就是这家丢失的女儿，你瞧那大儿子的脸，和这丫头简直一模一样。
　　杨父杨母慌得不知该如何走路，扑过去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八岁的杨彦文反而是最冷静的人，他盯着那面容和蔼的老太太问道：“是您收养了我妹妹吗？”
　　老人家摸摸杨彦文的头，从怀里掏出一块糖递过去。
　　“奶奶。”小丫头被两个陌生人这么死死抱住，心里有些怕，她不懂为什么奶奶不来救她。转头看到亲亲的奶奶居然不管自己，眨巴眨巴眼，嘴一瘪，豆大的珠子就掉下来了。
　　小丫头哭起来总是可怜巴巴，老太太看了心疼，忙上前抱住给她擦眼泪。
　　杨父杨母总算克制住了情绪，看到女儿不亲自己，又止不住的心酸。老太太是个明事理的，哄好了小丫头，便说明了来意。
　　“你们放心，小丫头不是我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我遇见她时，那小脸脏兮兮的，衣服也破，鞋子也破，一路念叨着要找哥哥，我问她从哪里来，她只说是从黑屋子里跳出来，哥哥拉着她跑，然后哥哥就不见了。我领着她去警察局，她却看到警察就哭个不停，没办法，我只能把她留在家里，谁想到这一留就是这些年。让你们心急，是我老太婆的不对。”老太太俯了俯身。
　　杨父杨母忙托住她，只一连串的感谢。
　　老太太继续说道：“我先生故去多年，我不善交际，多亏小丫头给我添了许多欢乐。只是人老了，心力不支，也实在想躲个清静。今天来，见到你们这么疼爱小丫头，我也能放心离开了。”
　　老人家态度坚决，任凭杨可颂怎么哭喊，她还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夫妻俩对老人家的感谢溢于言表，当时没想起来留联系方式。谁知后来却再也联系不上了。
　　这一切，当事人杨可颂已经不记得了。
　　也许是一种保护，她对幼时的遭遇完全没有印象，每次听父母说起来，只觉得新奇有趣，只不过看到父母每次回忆都是酸涩难耐，便从不开口说什么，只是越加乖巧，以此慰藉父母。
　　彦英抚摸着女儿柔顺的秀发，语气坚定：“杨，你再找个机会去和沈昌说说吧，即便不能送走他老婆，也好歹经常放小孩出来走走，总关在家里帮他做活算怎么回事。”
　　杨光泉点头，长叹一声。
　　彦英给杨可颂加了几筷子菜，另起了话头：“阿文说这周末不回来了，老师留他做题目。”
　　“什么题目？”杨可颂兴致勃勃地接口，哥哥的一切都让她新奇。
　　“你这丫头，我哪懂是什么题。”彦英笑睨了女儿一眼，还是解释道，“大概是什么竞赛题目吧，你哥这学期不是还有个竞赛嘛。”
　　对了，哥哥说过这学期有竞赛。实际上他们对竞赛并不陌生，哥哥杨彦文几乎是一路竞赛上去的，只不过一会物理竞赛，一会化学竞赛，这次不知道又是什么竞赛。
　　杨可颂咬着筷子，思维开始发散。
　　几乎每次比赛，哥哥都有名次。身为哥哥的校友，教过哥哥的老师们也都曾对自己寄予厚望。初一时她参加过市级数学竞赛，却只获得了特等奖。后来老师们便不再要求她参加竞赛。
　　杨可颂曾问过哥哥，竞赛的秘诀是什么？
　　他说：别人我不知道，我只是因为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衷于探索。题目于杨彦文而言，不过是认识它们的方式。
　　我是为了什么而竞赛呢？又是为了什么而学习？
　　竞赛是因为荣誉感，学习是因为习惯。
　　小脑瓜直接亮出了答案。杨可颂一怔，发现这句话总结得很到位。
　　从不喜欢做难题，因为自己几乎都做不出来。做不出来就放弃，她从来没想过去钻研它们。当初要不是为了荣誉感，她也不会参加竞赛。她习惯于认真学习，却从来感受不到热爱。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杨可颂砸吧砸吧嘴，安心吃饭。

　　花了一天梳理好计划，杨可颂对未来能够取得自己曾经的成绩有了几分把握，只不过，计划来没来得及实施，她就被班主任约谈了。
　　“可颂，等会我陪你一起去吧。”郭筱友满脸担忧。昨天早上见到杨可颂时，见她自信满满，郭筱友还感慨好友的心理素质好，谁知昨天只是铺垫，今天才是重头戏。
　　班主任是政治老师，素以铁面无私著称，自从接手他们班，班级排名从来都是第一。单纯早恋尚且会找家长，更何况杨可颂这种导致成绩下滑的尖子生早恋。
　　曹绎也有些坐不住，按照事态发展，他被约谈也是迟早的事。若父母得知此事……曹绎头疼不已，却仍安慰杨可颂：“别怕，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澄清。”
　　杨可颂很感动。前天事发突然，她猝不及防，对他们的态度也不好，他们却毫不介意，不愧是她唯二记住的两个人。
　　“放心吧，即便班主任不找我，我也得找他说明情况。我的情况太特殊了。”杨可颂将整理的化学知识脉络图递给曹绎，“来，考验你的时候到了，在我回来前填完，没问题吧？”
　　女孩明媚的笑靥感染了曹绎，放下心，接过笔记本，曹绎自信一笑：“当然，拭目以待。”
　　这就是他同窗三年的搭档，他深以为荣。

　　听各科老师说完这两天的情况，班主任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杨可颂的成绩一直很稳定，他从不怀疑她能进入最好的高中。但现在初三了，一群老师告诉他——这丫头掉链子了？
　　门被轻敲了两声。班主任转头，看到站在门口面带微笑的明媚少女，深深叹了口气。
　　女孩长得不是顶漂亮，却有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感。加之成绩优异，性格温柔可人，行事明朗大方，确实有不少小子觊觎。他从初一担心到初三，见她一心只有学习，刚要放心，谁知收到这样一份“大礼”。
　　“老师，前天我突然发现记不清楚各科知识点，所以这两天梳理了各科要点，我现在需要时间消化这些知识。我保证，我会拼尽全力备战中考的。”不给班主任开口的机会，杨可颂先发制人，努力将自己从“早恋”的嫌疑中洗脱出来。
　　“突然不记得知识点？各个科目都是这样的情况吗？”班主任的关注点果然偏移，自顾自道：“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杨可颂皱眉，不确定需不需要检查。
　　“这个情况父母知道吗？”班主任说这就要拿起电话联系家长，忙被杨可颂制止。
　　“不用，老师，应该只是营养没跟上，不用告诉家长。”杨可颂截断话题，把计划表递给班主任，“我大体规划了一下，顺利的话，期末成绩应该和以往差不多。”
　　“好，老师相信你的能力，你向来都让我们很放心。要是身体真的吃不消，要马上告诉老师，知道吗？”班主任恢复和蔼可亲的模样，狡黠一笑，“不过，和曹绎还是不要走得太近，人言可畏，明白吗？老师相信你，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杨可颂沉思了下，斟酌道：“可是老师，我和曹绎同学互助学习了近三年……“
　　“可颂，老师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老师的建议。”班主任沉下脸，杨可颂只得点头。
　　回班里，将班主任的意思传达给大家，郭筱友和曹绎表示理解，任杰却怪模怪样地嚎了两声，引得郭筱友追着他打。
　　“你这份脉络图整理的很好，是你哥哥帮你整理的吗？”曹绎细细端详填写完毕的图纸，有些羡慕。
　　杨可颂扫了眼图纸，语气中不自觉带着骄傲：“是我自己整理的，我还整理了这学期的其他各科知识点，你要不要？”
　　曹绎笑望着她，不是很相信，却宠溺地点头：“班花真厉害，小脑袋这么聪明。”
　　在曹绎眼里，杨可颂有些才华，但并不惊艳，做题风格稳扎稳打，但凡作出了创新题，多半是哥哥辅导的结果。这份图纸详细又简洁，实在不像杨可颂的风格——但这些并不妨碍他欣赏她，女孩子有时夸耀一下自己，也是可以理解的。她的成绩总是与他一步之遥，这就刚刚好。
　　杨可颂可不知道曹绎这些花花肠子，她早就沉浸在自己整理的这些脉络图里，神采奕奕。
　　“什么好东西，分我一份！”被追着跑了一圈的任杰气喘吁吁地停在曹绎身边，探过头来看，“哟，这么简洁，正好适合我这种懒人，杨可颂，借我抄抄呗。”
　　杨可颂愉快地贡献出自己整理的所有资料，提议到：“我们每人填充一科的知识点怎么样，这样效率高很多。”
　　任杰仔细研究图纸，否决了杨可颂的提议：“杨小姐，你的归纳太精要，我的水平达不到。光填填公式还是可以的。不过，你发现没？”任杰俯下身，凑到杨可颂面前，神秘兮兮地探问：“你偷偷用记忆换了信息整合能力，是吗？”
　　杨可颂一怔，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幕，快到抓不住。
　　“开个玩笑，别在意。”任杰随口打个哈哈把事情揭过，一双桃花眼抛向向他走来的郭筱友，“小朋友，要不要和哥哥一起填呀。”
　　郭筱友被那声“哥哥”气红了脸，跺着脚又要来打任杰。
　　杨可颂也从思绪里抽离出来，望着两人笑。
　　曹绎一直在认真翻看脉络图，心里一遍遍感叹杨可颂有个好哥哥。这套资料整理好了拿出去，估计能出售。
　　转头发现曹绎眉头微皱，杨可颂不禁挑眉：“是哪里不合适需要修改吗？”
　　“英语好像不够完整。”
　　“对，有些资料超出了我们的课本，我不知道能从哪里获得，所以就空着没写。”杨可颂点点头，换来曹绎询问的眼神，她便斟酌着描述缺少的资料，“关于单词，我感觉还有更系统的背诵与记忆方式，语法也是。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我不确定对不对。”
　　“那你接下来要如何复习英语？”
　　杨可颂砸吧砸吧嘴，“先把新知识学好，系统的东西，可能还得找找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