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笙不息》瑄尧

9、谈话

　　林笙，你一定会实现梦想的。

　　09

　　郑代表坐在桌前，他以一种双手手指交叉相握的手势，温和地开口道：“林博士，刚才的事，吓到你了，你没事吧。”

　　这一会儿的时间，也已经能让林笙暂时调整回情绪，林笙克制住颤抖的声线，她低声道：“已经没事了，刚才还要感谢郑代表替我解围。”

　　郑代表笑笑，继续道：“举手之劳，如果你还可以继续的话，那我们可以谈一谈了。”

　　林笙点了点头：“嗯”

　　郑代表有条不紊地开口：“我记得你的老师是杨云林院士。”

　　林笙连忙答道：“是的。”

　　郑代表面带微笑，继续说：“六年前，也是在这间会客室，我跟杨老见了一面，当时，他向我提出了创新药eno203这个项目，希望我能够支持eno203项目，我当时拒绝了他。”

　　原来老师当年就来过，还被拒绝了。

　　林笙有些不解地问：“为什么？可以请问一下您拒绝的理由吗？是我们的项目有什么问题吗？”

　　郑代表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看着窗外说：“林博士，你看窗外的这个方向，你能看到什么？”

　　林笙顺着郑代表手指的指向，从那面落地窗看过去，目之所及是对面的一幢辉煌耀眼的大楼，这种大楼的部分外墙壁是用玻璃制成的，在近百米高的高楼之上，清洁工们悬挂着安全绳，正在努力擦拭着大楼的玻璃外墙。

　　郑代表示意身旁的女秘书打开窗，呼啸的风穿堂而过，发出剧烈的声响。

　　在高空之中，平时轻柔的风也会被放大数倍，而这些为生活努力生存的清洁工们也承担着巨大风险，稍不留意便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高空的风吹乱了林笙额前的碎发，冰凉的风吹得她本就因喝酒而不适的额头一阵刺痛。

　　这时，女秘书适时地关上了窗。

　　林笙扶了一下额头，忍着头疼答道：“我看到一群努力生活的人，但这与您拒绝投资eno203有什么关系呢？”

　　郑代表淡然的讲：“因为，你的创新药，会要了他们的命。”

　　要人的命？这…这怎么可能？！

　　林笙坐不住了，就连什么胃疼，头疼，以及刚才受得那些屈辱，也在顷刻间被她的愤怒吞没，她拍案而起，厉声反驳道：“你胡说！eno203一旦研发成功只会拯救无数的生命，eno203若是研发成功投入市场之后，他的售价是绝大部分普通民众都能消费的水平，而且，它能拯救很多癌症患者，患者不用支付高昂的化疗费就能彻底根治，它只会救更多人，怎么可能害死人？”

　　林笙可以忍受别人否认她，轻视她，但唯独不可以在她面前，污蔑eno203项目！

　　郑代表笑了一下：“林博士，我听你的老师提起过你，我从不否认你的才华，也不想嘲讽你的理想，相反，我相信你是最有可能研发成功eno203的人，但是，你是否有想过，这样一款几乎能够治疗所有病症的药品一旦出现在市场意味着什么

　　消费者都去买低价高效的良药，那其他药品谁来买单，谁来为其他的高价医疗服务买单，到时候我们的医疗产业只会陷入崩溃。

　　林博士，你是高级知识分子，你不会不知道，房地产，教育，医疗都是我们社会的支柱产业，医疗产业的高楼一旦崩塌，破碎的是整个社会的经济体系。

　　经济危机，底层民众又能怎么办呢？今天他们还可以挂在高楼上擦洗玻璃，等你的创新药推出之后呢？他们还能有工作吗？”

　　没钱，没工作，会饿死人的。

　　林博士，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不会为你的研发提供任何资金。”

　　他从容地坐在主座之上，用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企图震慑林笙的内心。如果，是针对其他事，很可能林笙就退缩了，但是，唯独这件事，

　　林笙，永不妥协！

　　eno203的研发对林笙来说，是她愿意奋斗终生的理想、事业，但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医疗早已变成了一门赚钱的产业。

　　医疗与资本相互交织，最终编造出一张无解的，吃人的巨网。

　　谁是编织巨网的鬼，林笙无从得知，但她知道造成这一切的绝不是能救人命的eno203创新药本身。

　　林笙没有屈从于郑代表的观点，而是以一种愤怒者的姿态直视他：“你虚伪的让人恶心。”

　　刚才在郑代表制止那些事时，林笙还以为郑代表会是个为人正派的人，可是现在她回过头想想，简直漏洞百出，他若是真的是正人君子，又怎么会跟这些人混在一起，那些人又怎么会在这里那么肆无忌惮，恐怕，这里平日里就是个肮脏的地方！

　　他根本就是一开始就要让那些人故意为难她！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只不过一些人唱白脸，他郑代表来唱红脸！

　　林笙气上心头，朝着男人虚伪的脸一杯热水泼过去，背着包包，转身就走了！

　　筹措资金的计划毫无疑问，又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坐出租车回家的路上，林笙直到此时才逐渐想到，为什么创新药项目想要筹集资金会这么难。

　　她有知识，她可以燃烧自己的一生来追逐她的理想，但她没有钱，这一点，唯独这一点，就堵死了她的路，缺钱，成了林笙面前无法跨越的高山。

　　林笙啊林笙，你又该何去何从呢？

　　二零二四年，二月十四日。

　　距离林笙刚遇见程心已经过去了一年多，林笙看起来，还是那般如雪如月的眉眼，任是无情也动人的模样。

　　然而，程心却是褪去了少年时的稚气，他的眉眼变得更加深邃立体，高挺的鼻梁搭配薄唇，有着极具侵略性的美感，就连那瘦削的身体也变得和寻常青年一般，拥有紧实的胸膛和完美的腰部线条。男孩子个子窜得也快，原本还只比林笙高上一点，现在都快一米九了。

　　时间，足以改变许多事。

　　林笙的药物研发工作因为资金问题停滞了很久，上次她跟郑代表会面结束后，当晚她坐着出租车回家后不久，她就因为喝酒太多胃痛到晕倒在客厅，还好被下班回家的程心及时发现，送到了医院。

　　那一次，林笙落了很严重的胃病。在医院时，林笙倒是死死地咬牙撑着，想着忍忍过段时间也就不那么疼了。可是，这倒是把程心担心坏了，他特地从咖啡厅请了好几天假，一直来医院守着她，看着她打点滴，给她煮粥送过来，亲自看她喝下去。

　　好几次，清晨林笙在病床上睡醒的时候，都可以看到程心趴在床边看她，有时候，半夜三更的，她突然醒了，程心也在她身边，眼周累得挂上了黑眼圈，就趴在她身边的床缘，小憩一会儿，手指还不忘拉住她的手腕，紧紧地拉着她，怎么也不放手。

　　那次的白酒，烧伤了她的胃。

　　即使当时程心那么细心的照顾她，即使过去了小半年时间，只要她饮食不规律时，胃里还是绞痛得厉害。

　　也是因为那次会面，林笙没有得到投资，还挨了陶院长一顿骂，“林笙！你以为你是谁！你真是长本事了，你知道郑代表是谁吗？你就敢泼人家水！你不想干了直说！”

　　林笙知道，她在那些人眼里就是随便就可以踩死的蚂蚁，但是她就是不想认输，她不觉得她有什么错，林笙腰背挺直地站着，什么也没有说。

　　陶院长气道：“你知不知道，上面给了压力，让学校解聘你！人家一句话就得让你丢饭碗！”

　　林笙低下了头，闷声应道：“嗯。”

　　陶院长……长长叹了一口气：“唉……你这个犟种！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咱们院出了你这个不长心的也是倒了大霉……”，良久，陶院长仰天长叹，半晌才说道：“……罢了罢了，老杨也是去得早，独留你一个不省心的让我照看着，看在老杨过去的面子上，这次……我向院里申请保你……没有下次了……我也老了，以后你们自己折腾了。”

　　林笙何尝不是眼含热泪呢？她不知道如果老师还在世，老师会怎么做，但她知道老师的理想和她一样，都是研发出eno203，她不后悔她做过的那些事，只怕死去的那一天，她不敢面对老师，面对她自己！

　　现在，她没有资金，她很多时候都只能借学校的实验仪器做一些基础性的研究，缺乏重要的新型设备，创新药eno203项目基本处于停滞状态。

　　但她依旧没有选择放弃。

　　林笙依旧每天在学校做完实验，按时给学生上课，等到上完课回家时，呼呼地北风刮得她脸颊生疼，寒霜混着风雪也拼命往人的脸上糊，正当林笙快睁不开眼时，风雪声忽然静了不少，她偏过头看时，原是有一个身影，已经与她肩并肩，为她挡去了风雪。

　　“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