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流年》十月飞扬

1、第 1 章

　　1
　　记忆最深的是那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未言泪先流。
　　说着这话的时候，酒吧那暧昧的女声唱着：是谁先拥抱了谁离开了谁伤害了谁……灯光迷离，周然的眼里一片闪烁，我们之间烟雾氲离。通常在这个时候，我不知道闪烁的是他的心境还是他的眼泪。我承认，相识了七年零三个月的我们，了解程度完全与时间成反比。
　　然后他说，我，要去武汉出差，时间可能很短，亦可能很久。我低头无语。
　　离开酒吧之后，又一次来到沿江路口，水无语，路亦无言，唯有霓虹灯冷冷地与我注视。
　　往常这样的时候，这样的深夜，周然是一定会打电话我的，问我做甚要我早睡。
　　想来，终究是不同往日了。

　　2
　　其实不老，虽然认识七年有余，追究起来，那时仍属青涩年少之时，满心的憧憬，以为爱着便可天长地久，天涯海角，矢志不渝。既要爱情如烟花般美丽炫目惊艳，亦要如丁香般可人沁脾长久。
　　周然是走读生，身长才高，那时虽年稚，然却是爱色之人，见周然一米八一身高已自晕眩，更加冷若冰霜的表情及走读生所罕有的学识见地，便将那一片水晶玻璃心锁与他那一潭冰水里不得解脱。
　　虽每日宿管关灯后将其做为入睡前的安眠材料，然女孩娇羞心理，亦不能道明，只管告诉自己，要出色，做周然旁之一颗木棉花般的女子。
　　真正相识却是缘于图书馆。
　　那时迷恋卫斯理的科幻小说，一门心思把自己放入那忧国忧民忧地球的科幻世界，灵魂亦出窍九天之外翱游，连图书馆闭馆只管不知。旁边一男生推我，说着什么，我不理，再推，不耐烦地推回去头亦不回说道：你很烦哟。旁边男生轻笑不止，我恼怒瞪视。转头看到的却是他那一0一号式的微笑，与其本人素日德行极为不符，待得笑脸逝去才骤然发现面前微笑之人便是那每夜必想念之人。
　　那时心思竟也极沉，明明高兴却摆出一脸的不相识及不愿意及一脸的高傲。
　　后来周然说，就是喜欢你那时的那股不顾一切的高傲劲。

　　3
　　发现自己和周然间的问题，是他去武汉之后。
　　他说，对异性不能随便说是朋友，因为那是女朋友的意思，在武汉，把小情人叫成小情况，多逗。
　　然后我问他：那你有几小情况了？
　　他嘿嘿笑，不答。然后说，武汉的女孩子现实，现实到让男人受不了。在武汉，你有钱，就是上帝，没钱，你连人都不是。
　　然后我就会想，在灯红酒绿里，如果你有钱，你便可以选择任何尤物。其实我不喜欢叫女人为尤物，那似乎有着卑微的屈从的任人宰割的感觉在内。
　　可是，这世上任何一种东西或者物质，不都是可以明码标价的吗？宝贵与否，是在于你出价是否够高。
　　而周然，亦可以如是。
　　周然不在身边的日子，竟也可以闲适的如此舒服，偶尔和朋友一起逛街、吃饭，无聊的时候看电视看碟看小说上网聊天。
　　只是没有什么真正的接触内心的朋友，尤其没有异性朋友。有些真正的想法，其实会永远放在心里不会和谁交谈亦不会用文字表达。
　　周然说，水若，你早该多交朋友的。
　　女人就是那样，没有男朋友之前，天下都如自己拥有般，有了男朋友之后，男朋友即是自己天下。况我本不属爱交际之人，所以，自从毕业和周然同居后，再不和什么朋友来往了。
　　且，自从那次之后，对很多事情，便少了几份热心，对周然亦是。
　　对周然的不放心，让我萌生了该拥有自己的朋友的念头。男人在的时候，男人便是你的一切，那如果男人不在了又怎么办呢？
　　那时，把自己放在哪个角落？

　　4
　　和周然刚相恋那一阵，倒也是春暖花开，幸福安乐不已。
　　走读生的辛苦在那之前我是没有办法想像的。和周然在一起的时候，为了维护他那强烈的自尊心，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食堂吃那些我平时并不喜欢的菜，从来不像别的那些恋人那般看电影逛待下馆子，可是我不介意，最浪漫的时刻是周然从背后抱着我的腰说，水若，相信我，我会给你幸福的。以后，我会有钱的。
　　我从来都相信周然的话，他那么自负那么高傲那么才情。虽然，即便是过年，为了省那些高额的车票钱而整整三年没有回家，虽然他没有像别人的男朋友那般给我买过漂亮的手链丝巾及衣服。可是，我却依然相信他，那么爱他。
　　我毕业时，周然已早我半年开始工作，我们在城南的角落租了一个八楼的小顶楼开始了我们幸福快乐的小生活。每个落日时分，周然便会从城北挤着拥挤的公交车回到这个城南我们的小窝。而那个时候，我总是算准了时间煮好饭等他。
　　我喜欢这样的生活。周然亦如是。简单的没有悬念与转折的小幸福。
　　然而，亦有痛心的时候。
　　当那年我第二次从手术台下来的时候，看着我虚脱的脸，连话也讲不出的我，身心疲惫的痛的连思维都停止的时候，映入眼内是周然一脸的歉意与心疼。
　　周然抱着我走在回家的路。
　　周然说，水若，以后，我们会有好多好多的孩子，就像你一样漂亮一样聪明。

　　5
　　一个人的日子，发短信给远在武汉的周然。
　　“突然很怀念以前的简单的小幸福，下班后一起吃饭看电视散步，把手放入你的手心的感觉。”手机始终沉默，倔强着不肯震动，就像我一样，倔强着不肯先打电话他。
　　唯一值的庆幸的是，在拥有了男人之后，虽然没有了自己的天下，可那躲在角落里的那颗高傲的心却时时会找准机会突涌而出。
　　可是我知道，以前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我更知道，周然的远赴他乡，更与我的责任不可推却。我清楚地知道，我和周然之间的问题，却不敢启齿。我害怕夜晚的到来，更害怕和周然的同床共寝，我害怕……
　　我去问我的指导教师，那个曾任心理顾问的指导老师。老师说，如果你没办法忘记，那么阴影会一直陪伴着你。能解脱你的，只有你自己。所以，你要和周然好好谈谈，说出你的心理顾虑。我说，我没办法说出口。
　　是的，我没办法说，周然，我对你的身体排斥，是的，我依然爱你，可是，我无法忍受和你身体的接触，甚至你的亲吻与爱抚都会让我全身发冷。
　　那么，就让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无论多久，我会等你恢复，当你对我不再排斥的时候。周然说。聪明如他，又如何不晓得我的百般推诿。只是又奈何？只能逃避，逃得远远的。只是开始好奇，只是对他排斥，还是对男人都开始排斥。
　　一个人的日子，其实也可以有滋有味。

　　6
　　当我们从城南那个小小的顶楼里搬到他工作单位旁边的一套租来的小商品房里时，周然说，水若，当我们在这个城市拥有自己的家的时候，便结婚吧。
　　那是第三年。客厅里面的壁投闪着幽幽的光，陪着我一个窝在沙发的角落看着电视的异想天开。
　　我是个内敛的人，所以，那种有心就是家的话，我不会轻言惹耻笑。我一直在想，一个女人的三年，是否可以让一个青涩的小女生蜕变成成熟而优雅的女子。那个女子是否沧桑，是否老去？
　　我经常，如果我们有个孩子，是否，便不会如这般漂浮于空中不得落地。
　　然我知道不可。
　　在没有物质基础的时候，婚姻的梁架显得如此的不堪一击，婚后，上有长下有小，还有工作生活，该去哪里讨寻？当我们从爱情退守到柴米油盐时，那唯一坚守便是安稳的生活，如果没有物质，生活何来安稳？
　　或许，周然和我，亦都是如此物质之人。那么，暂时就不谈婚姻吧。
　　就像谈一场风花雪月的爱情般生活着。

　　7
　　周然说，水若，我一定会和你结婚的，等我好吗？
　　我对柳鲸哲说，鱼儿离不开水，可是水，在没有鱼儿的日子里，依然可以过得很好，水对鱼儿说，我不会离开你，只是因为他知道鱼儿离不开他，让鱼儿快乐的生活是他的责任。
　　柳鲸哲说，你是谁的鱼儿。
　　我是我自己的水，我笑。

　　柳鲸哲是我的一个同事。熟识缘于公司的组织的一次郊游。我因平日运动较少，故才半上午就有气力不接之感，幸柳鲸哲在旁照顾，无微不至，甚感人。
　　爬山的时候，柳鲸哲把手伸给我，我犹豫了一下，尝试着把手递了过去，柳鲸哲珍视地拉了过去一路从山下牵至山顶，再带至山下，竟然，没有排斥之感。
　　心里，开始有一些想法，神啊，请原谅我那不洁的思想。

　　柳鲸哲问我，水若，你和我在一起，是爱我吗？
　　我想也不想就回答，爱。
　　当所有的爱情走到最后，剩下的，也只能是口头的承诺，不带有任何实质意义的承诺，所以，当你问我爱你不爱的时候，我可以很快地告诉你，爱，因为，那只是一个汉字，一句话，而不代表任何意义。
　　我想，柳鲸哲亦很明了。
　　他亦明白自己，就如我恋上他的床就如他恋上我的身体一般。我们无须相爱。
　　终于明了，排斥，是针对某人而言。多少遗憾啊，那么绝对的爱情，到最后却不得不相互逃避，却谁也无法先跳出这张网。
　　就像柳鲸哲一般，女友在外地，爱情不是没有，只是没有以往那般浓烈，当身体感觉寂寞，亦可以找我或许别人，来舞一夜的风情。
　　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对周然的是否有小情况，便没那么怨恨。只是偶尔想到，十八那年，对爱情的那么浓烈与绝对的追求，不禁哑然一笑。
　　可是，我却是那么喜欢他的身体，喜欢与他身体交缠时那一刹那思维的忘我。我们契合的，就如我们真正相爱一般。
　　我开始迷惑，爱一个人，起点在哪里。

　　8
　　当我们再一次搬家的时候，我心亦变得平静。
　　我在偌大的阳台摆了一套沙发，夜深的时候，喜欢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星光，即便是星光，亦可以给黑夜予温暖。只是，只是，周然却不能给我于温暖。
　　和周然守了五年，终以为可以守的云开见日出。只是周然一直不能明白，此云非彼云。就如一栋豪华的房子，即便再豪华，没有主人的房子也只是一座死城。我和周然，亦都没有很好地明白，相爱的人的心，便是彼此最好的家，亦以为，给了对方一座美丽的城堡便给了对方整个世界的美丽，不知道春天的美丽是因为百花的绽放。只是，不再谈论婚姻。
　　我们之间，隔着白天与黑夜的时候，隔着他回家时我们面对面时的茶几他鼻前的酒味，隔着他西装领下淡淡的香水味以正把玩着的ZIPPO.当我再一次从医院回来，我所拥有的，甚至不再是对周然的怨恨，只是对自己的厌烦。
　　我不能原谅的，只是自己。开始排斥任何身体的接触。
　　医生说，你的身体已经很差了，以后要孩子，得抓紧要，还得注意安胎，最好经常吃安胎药。说着这话的时候，医生公式化的表情，严厉地站在门边，周然一脸沉重与无奈地坐在长廊的椅子上抽烟，我斜靠的周然的怀里，无力地闭着眼睛。
　　那是个深夜，我永远都记得。
　　或许，爱情，就在那个漆黑的夜里开始逝去，或许更早，我不知道。

　　9
　　周然从武汉回来的时候，正是冬季，他去的时候，热浪袭人，回来是，已是冬装素裹，连季节也懂得如此随情绪变化。
　　我们在以前我们贫穷时经常去散步的沿江路旁。
　　“有多久，我们没有再在这里散步了？”他说。有多久，我再没有把手放入你的手心了，我偷看着他英俊的侧脸。七年的岁月，只让他的脸更显男子英气，身材亦无一丝虚肿之态。
　　这个男人，就算凭外型，亦可吸引众多女人吧。
　　周然说，水若，我们结婚吧。就像以前那样，再相信我一次。会幸福的。
　　我沉默。

　　10
　　柳鲸哲说，水若，我想我真的爱上你了。
　　我问他，那我们结婚吧。然后相视而笑。
　　他知道，我亦知道，我是很想结婚，可是，却都明了彼此唯一的一个结婚人选，那是一种责任，一个答案，一道轨迹。
　　那怎么办？柳鲸哲看来似乎真的陷入了痛苦与矛盾里面。
　　“那，带我私奔吧。”有时候，只是想要一种结果。并且学会，对生活中的任何事情，都怀抱一份宽容之心。
　　道貌岸然之下，谁都有一颗脆弱的心，又何必硬要去把它捣碎。

　　11
　　并不是什么事情能有结果。
　　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爱情。
　　只是爱情就如泡一杯上好的茶一般，第一道，是青涩，第二道，才是浓烈的正味，第三道，第四道，愈来愈淡。亦如抛物线般，于最高处然后滑至最低。
　　生命的一切，皆可遵循此理。
　　或许，在某一个时刻，我们会发现，日子就如流水般从我们的生命里逝去不可再回，就如爱情，不经意间就被我们扔进了那个转身的风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