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陌生朝代生存的正确方式[基建]》息无

7、第七章

　　比起发明，很多杰出的制作者擅长提炼整合，比如将很多人发现的结构进行整合，替换掉过于复杂的部分，最终形成实用的工具。

　　对于挣扎在生存线上的普通人而言，能减轻劳动或者维持温饱的东西就会被口口相传。兴许那些贵族会秉持着骄傲固执唱反调，但至少这里完全不会，只不过很多东西因为成本过高而不能被绝大多数人拥有。

　　瞧见闻仪又在捣鼓什么，输也没有多打扰，只趁着中午暖和的时候又拿着其他枯枝去其他人家换了类似的木头，让她不用为了原材料烦忧。

　　从输的口中，闻仪得知先前劳役的时候城邑那边已经有许多先进一些的器械，例如纺车和踏板织机，不过普通人家自然用不起。

　　“这样啊……”闻仪倚靠在席垫上。

　　她现在穿着的自然不是漏风的麻衣，姿势稀奇古怪也不会不雅。斜坐在席垫上，左手托着腮，闻仪思考着什么东西是最需要的。虽说感觉什么都缺，但一时之间完全想不起来先做什么为好。

　　想了半晌，闻仪苦恼地顺着力道斜躺下，歪过头询问在一边的阿暮：

　　“阿暮，你觉得什么做起来最费力？”

　　阿暮此时正在认真地织兔毛，听到这个疑问，停下手中动作，仔细思量了一会儿，指了指角落中装着粮食的陶罐。

　　“这个。”

　　闻仪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去，目光落到里面未脱壳的小米，不由得点点头。

　　阿暮的解答再真实不过了，绝大多数人宁可忍受压榨也不离开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土地。时下土地兼并还不算厉害，但垦荒的困难和赋税的压力都是极大的，除非战乱，没有人会选择背井离乡。绝大多数兵卒也愿意为了分到地而拼命——这是契的原话。

　　闻仪撑起身，晃了晃头，将不小心飘散到自己身上的兔毛抖开，活动了有些僵硬的关节。

　　在粮食不充裕的时代最重要的果然还是耕作，果然以前的那些故事都不是作假的，还是要从更省力的农具开始制作啊。

　　但和那些有充足人手的家伙不一样，好像所有的东西都要自己动手才行。

　　确定的方向，闻仪努力搜刮有些模糊的信息，好在以前杂七杂八看的东西多，也喜欢用竹条木片做些小玩意儿，不然估计要尝试许久。

　　根据打听到的情况，闻仪准备先将耧车和曲辕犁的木制模型制作出来，尽管他们这边暂时没有牛，这两样东西也能省些力气，不用一次次弯腰劳作。

　　是的，耕牛十分珍贵，每次考核如果耕牛减重或者伤了，整一片区域的人都要被牵连，但畜力实在是吸引人，各城邑外仍旧供不应求。

　　没有粘合剂，单凭榫卯结构制作起来真的极其麻烦。也不是没有钉子，但考虑到价格闻仪还是选择自己努力。

　　闻仪首先制作的是后世最常见的三脚耧车，能够同时完成开沟、播种，最后覆盖土，能够在细垦的土地上完成种植。

　　毕竟只是做出来的小模型，下方原本应该是金属耧铧，暂时用敲出来的石片，原本需要的圆筒则切了一小段草杆替代。每一部分都可以拆解开，如果草杆或是其他部分损坏可以替换，像是小玩具。

　　闻仪小心拉着迷你版本的耧辕在院子中的土地上做实验，不断调整漏斗和下方连接圆筒的角度，拿了一把细沙模拟种子放进去。

　　细沙从漏斗的孔洞中流出，顺着中空的草杆落入小沟中，耧脚后面用细麻绳拴着的石头则将翻开的土重新覆盖上。

　　阿暮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闻仪见她有兴趣，就把这个小玩具给了她玩，自己则开始制作曲辕犁。

　　相比耧车可以采用直木制作，曲辕犁最重要的是那条弯曲的犁辕。尽管已经过去许多年，闻仪还记得那些受力分析，也是从那里对曲辕犁更省力有了实感。

　　既然决定做，那自然是一步到位，选择曲辕犁而不是直辕犁。在制作零部件的时候，发现小小的犁居然能够同时做到起土、翻土、调节耕地深浅和宽窄，又能够利用犁盘转动，不愧是长期实践下改进得到的工具。

　　不过烤失败很多次后，闻仪最后直接用了一块本就弯曲的木头当作犁辕，至于如何制作实物，就交给那些擅长木工活的工匠烦恼吧。

　　将这两种东西都做了三四件，挑选了最好的一套收进自己的盒子里，闻仪彻底放松下来，开始猫在暖和的地方度过漫长的冬日。

　　第二场雪落下来的时候，有行商再次经过，不过不是先前遇见的两人，闻仪有些失望。

　　冬日行商多携带低价收来的劣质吃食米粮，不少人家会用自家种出来的好粮食换上分量更多的陈米碎粮熬过食物不够的日子，商人则将这些精细米粮运到城邑高价售卖，赚取差价。

　　他们也会收些干肉皮毛之类的，这些都是稀罕东西，运到新邑不愁销路。

　　瞧见闻仪有些失望地瘫在席垫上，输笑着添了炭火，让周围更暖和一些，顺带着又烧了水。

　　“当心冻着。”她将一小卷麻绳放到旁边，然后继续尝试用棒针的针法做些其他东西。

　　闻仪从咸鱼瘫的姿势翻过来，手上拿着处理好的藤条竹片，尝试编织一个小藤球，里面塞上有香味的植物就能驱虫了。

　　输和阿暮都换上了上下身的毛线衣服，就连挣扎着说自己不太冷的闻仪都被套了一件马甲。

　　起先两人对于整条裤子有些不适应，但确实不透风暖和很多，习惯了之后反倒觉得也不错。尤其是腿部的关节，输原本以为会同往年一般钝痛，但直到现在也没有记忆中那种不适感。

　　最外面套着麻衣，哪怕里面鼓鼓囊囊的旁人也只当是将毛皮衣服穿在里面。输甚至有种错觉，今年冬天似乎格外温暖，但每隔一段时间去奉养院落帮忙的时候才发觉并不是这样，不少人披着已经变臭极硬的皮毛仍旧瑟瑟发抖。

　　输和闻仪商量之后将那些往年有些变硬、但仍能使用的皮毛以赋税登记后交给了里正，总算是缓了燃眉之急。

　　输和其他人在里面帮着忙，闻仪走了出来，朝着不远处站着的人走去。

　　里正看着铺上一层雪的土地，脸上愁容仍未散去。瞧见闻仪走过来，他勉强笑了笑，但不知是不是太过寒冷，挑起的弧度有些僵硬。

　　“阿仪是吧。”善的头发不知是不是沾了雪，零星的白发变成了花白。他叹息一声，将原本拿着的干硬饼子放回了旁边，道，“农人耕作一生，所求不过能吃饱穿暖，但搭上天灾人祸，这些想法都算是奢望。”

　　“时下战乱仍不休止，城池沦陷后敌国多半会烧杀抢掠，哪怕是偏远乡里也难逃厄运。”

　　闻仪有些奇怪的看着这位平常做事多于说话的里正，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但她还没开口，声音再度响起：

　　“我一生别无所求，只希望邻里能够在这一场纷乱中生活下来，哪怕过得难了点儿，紧紧腰绳总能熬过困难的时日。”

　　“咱们这片地儿虽然偏僻，还有山阻隔不方便出入，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能保全下来。”这也是几代更迭，所有人仍旧信服他这个里正的原因。时日一长，他已然成了所有人的支柱，哪怕面临困难也不能流露出丝毫的焦虑与怯懦。

　　“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人。”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就带着愿意离开的人去山里吧。”

　　闻仪转过头，似乎想从里正的脸上瞧出这人这么说究竟是试探，还是有什么用意。但看了许久仍旧只有担忧，似乎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她摇头，并没有直接答应这个看似对她没什么约束的请求，而是反问：

　　“眼下的情况并没有那么糟，里正何出此言？”

　　闻仪从不轻易承诺，更别提承担其余人的未来。更何况她原本就没有这么做的责任，愿意为输和阿暮努力也是因为两人待她的感情。

　　“平邑已经出事了。”

　　“什么？”

　　纵然她对这个时代的认知局限于闭塞的消息，听到这句话，闻仪的心漏跳一拍，“什么意思？”

　　她对周边城池的了解仅限于最近的新邑与不算太远的平邑。但如果平邑真的出了事……

　　里正苦笑了一下，原本想说什么，但咳嗽声打断了原本准备说出口的话，缓了许久才平复下来。

　　不用里正解释，过去发生的事情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最终定格在一个最不妙的推测上：

　　“大军……败了？”闻仪的声音中夹杂许多复杂的情绪。

　　“咳咳咳……是。”

　　里正从旁拿起一只陶碗，灌了几口有些凉水，总算将喉间的咳痒压了下去。

　　闻仪怀揣着心事回了家中，她没有询问里正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更没有去问为什么明知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还要守在这里不肯暂时躲避灾祸。

　　虽说已经来此地半年有余，闻仪却从未觉得自己完全融入了这片土地。更像是将在这里的生活当作游戏一般，也就对输和阿暮多了些不一样的牵挂。

　　就像是贴满标签的角色在某一刻忽然变成了活生生的人。

　　不过冬日出兵的情况极少，除非为了围困城池驻扎在外，至少在开春之前他们还是安全的。

　　但无声的压力随着越来越多携家带口、冒着风雪前行的流民变得越来越重，就连神经最粗的家伙都觉察出气氛有些不对。

　　最开始是有马车的贵族，甚至还携带着一车车的东西；再往后是有车架的富户，最后面坠着背着背篓的平民和流民。冬日出行对于没有保暖设施的人来说无异于缓慢走向死亡，但没有人选择在这里停下，都像是被什么追赶着似的往新邑的方向赶去。

　　输这几日将晾晒悬挂的东西全部收进箱子中，重要的钱财分成两份，一份贴身放着，另一份放进箱匣之中。

　　“这东西不能离身，也不要被其余人瞧见，明白吗？”输抽时间缝制了三个布囊，每人的身上都放了一只，里面除了铜钱之外还有用布包裹好的咸肉。

　　闻仪和阿暮都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