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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4. 伤 ...


  •   夜凉如水。
      静如渊。

      苏合前去照山的吩咐做事,寒水则是就跟在山的旁边。走去膳帐的路程并不算遥远,稍微走个几十步就能看见明亮的火光,但,山走得特别慢。
      寒水默默地跟着,虽知道今日不同以往,却什么都没有说。

      走至拐角,正是背靠所有营帐的部分。山却突然转过身,险些与寒水撞了个满怀。营帐的影子将他埋了起来,后者则是面对着月光,身体发肤都被映得泛起了幽蓝的光。

      山的薄唇微启,轻声说了一句话。寒水闻言一怔,嘴角轻轻抽了一下,心跳漏了一拍。
      “跟着我,你有没有后悔过?”
      山仿佛没有注意到寒水的表情,又说道:“你是辽国降臣——你还记得‘辽’是什么意思么?”
      寒水一愣,随即答道:“辽者,本意黑铁。更名大辽,亦取黑铁坚固之意。”
      山在黑暗中似乎一笑,轻声说道:“……对呀,我问你这个问题,实属多余。但是,只要有火,再坚硬的铁也能被熔化,你说是不是?水虽然能浇灭火,但如果不够多,反而会被火吞没。——你说,这话又对不对?”

      寒水倒抽了一口凉气。

      山似是并不需要寒水回应什么,言罢,一笑,转身而去。

      ※ ※ ※ ※ ※ ※ ※

      军营之中接风酒宴自然不比中原、皇城,最美味的粮草献出来也难登大雅之堂。山进入膳帐之时,正见三王爷一脸的难与明说,身旁的乌则是木无表情。

      山见状一笑,道:“偏远之地,军事为先,餐饮之时自然不比都城,王爷见笑了。”
      “也罢,有你作陪,这也算是人间美味了……”三王爷看着满桌子的菜,皱了皱眉,抬头刚想再说两句,视线从满桌子称不上佳肴的酒菜移到了山的身上,顿时震怒——“你——何人竟敢伤你!”
      这声音近乎嘶吼,三王爷怒而捶桌,几乎震起了杯盘。瞬间而已,额头冷汗竟然也渗了出来,青筋暴露。
      山看着他,却未回答。
      三王爷气血上涌:“到底是什么人!”
      两声怒吼,却仍无任何回应。

      ※ ※ ※ ※ ※ ※ ※

      乌不明白。
      乌不若山那般聪颖,不知道怎样才能理解那抹微笑的含义。跟了山十几年,从未见过山的脸受过一点点伤害。即便是被碰了一下,自小培养起来的护主之心也会为他报仇——不管山是否觉得生气或者不适。
      但那个“从未”直至来到雁门,便已经结束了它的使命。

      从前他们可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自从来到这里,山独自出行的次数越来越多。苏合跟随的时候,他也不过只放了一半的心——但全军列队休整独独少了山和他的坐骑‘黯夜’的情况已经出现了不止一次——还好他都平安……
      如今,脸上那道血痕,又是为何?!

      ——山,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了么?

      乌的心乱,乱成了麻。

      ※ ※ ※ ※ ※ ※ ※

      “……苏合还没回来?”山上前坐到三王爷的对面,抬头一笑道:“乌,坐下,今天不比分什么主仆你我,一起喝够了酒才能离席。”

      摇曳的烛光之下,映出的那张脸,却比平日更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感觉。
      不若白天日头高挂的清晰,稍远的距离,稍朦胧的火光,竟然让这气氛变得再不似沙场军营冷酷无情。

      刘海遮住了那抹血痕的上端,散落的长发垂下。此时苏合正走进来,手上拿了一件红色的长绒衣,身后几人一一跟进,先后跟山行了礼。山低头一笑,接过了长绒衣,随手披上,又道:
      “雁门关可真冷呢,太阳落山之后……”
      三王爷的心猛地一揪。
      方才的震怒似乎一扫而光,消散于他的笑、他的声音当中……

      ※ ※ ※ ※ ※ ※ ※

      一年之前,耶律贤到南京领兵攻宋,山与乌、苏合等人还在汴京侯府指点江山。十月,张师兵败身殒,桥关失守,败退而回。十二月,小侯爷领命北上抗敌,于雁门死守。
      说是死守,实乃宋帝有命“守关即可”,否则以这精锐之师,说不定已经杀上了辽上京。
      但,山不想这么做。

      山知道辽人不好管,也知道天下弊端不在异族势力崛起。多数受苦的人应是由于长年战乱尚未休养生息、贪官污吏横行不知民间疾苦这才叫土地贫瘠不堪百姓生计无望。
      这等问题,出自汉人本身,数千年的统治,早已忘了什么才叫真实,眼里看的,仍是千年前的圣人之言。
      他想整顿,只是那皇帝自高自大得很,除了兵法、武艺,再不肯让他上表言书。
      于是他只能是个有名无权的小侯爷,扳不了天下局势。

      直至一年之前,耶律休哥斩张师、追逃兵,直直地上了莫州,才算是让那好不容易养好了伤的太宗皇帝怕了起来。后又斟酌推敲足足两月,才下令叫他这个大宋侯爷亲率精锐之师一万,杀回汉中,驻守雁门。

      当日跟随山北上的,有护卫“双煞”乌、苏合,还有副将阿弥、弓尔。出征半年,又收服契丹降兵五百,军师寒水一人。
      数次出征,所诛之将所斩之兵根本无法计算,所向披靡的小侯爷这才在辽人之中叫开了名堂,才让他们知道中原能人只多不少。
      边关这才渐渐安定。
      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也在这段日子中尽数归心。

      ※ ※ ※ ※ ※ ※ ※

      阿弥、弓尔二人礼毕抬头,正看见山脸上那道血痕,不由一震。
      那份突如其来的不安让二人眉头紧皱,呼吸急促。
      “殿下——!”

      初次相见之时,两人并不很看好这名大将,甚至在山下令全军武战之时也是保留了力气。

      当时的武战,由最下一层的士兵比起,三天之内,每个人都要打五场以上的比试。待选出五场全胜的将士进行褒奖。休息五天,全胜将士再战的便是副将以上的武官,全胜者便可与总大将比试。
      两人颇以为不然。
      因为两人除了互与对方有一胜、一败、五百平的记录,便再没有输给过任何人。
      是以,当他们轻松胜过所有将士,在准备单挑之时山所说的话感到非常的不屑。
      山说的是“何不齐上”。

      不管当初他们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站在擂台之上,但比试完结之时,无论是阿弥、弓尔,还是在场观战的兵士,无不一扫先前对这名大将的偏见;征战三月未尝败绩之时,又无人不对之敬佩万分。

      包括辽国皇室。

      ——对此,山却从来都是一笑置之,任此时他二人焦急,亦如是。

      ※ ※ ※ ※ ※ ※ ※

      冷也很诧异。

      他所见到的,本是逆光的脸。血痕隐藏在黑暗之中,着光的肌肤反射着幽幽的色彩,待山抬头一笑,却让他感到了惊心触目的痛。
      伤在山的脸上,痛却在冷的心里。
      ——谁才能伤了他?谁才能伤了这样的他?

      冷的眉心纠结着,一如对面的三王爷,一如乌,一如阿弥、弓尔,一如再见伤痕的苏合,一如此时才掀帘而入的寒水。

      只有山在微笑。

      在摇曳的烛光之下,披着红色的长绒,散发垂下,笑得魅惑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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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4. 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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