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不许再撬我家大门了》迎双

34、没印象

　　简陋的四面墙壁，寒风钻过石砖缝隙，吹进来的风带着霜雪。

　　李旭桦两手冻得通红，甲根皲裂得厉害。

　　外面积雪厚重，映进屋子的光芒略微刺眼，好在他里边穿着一件帽衫，连帽扣在头顶，勉强能遮去点折射的强烈光。双脚因为久坐麻木的感觉不到知觉，只觉得有两条摆着的腿垂在凳子侧。

　　他听到过狼的嘶叫声，飞奔路过的鹿，在墙壁外徘徊久久不离开的野猪。
　　西墙破开的墙壁，就是半月前深夜寻找食物的野猪撞破冲进来的最有力证据。

　　每天机械般地重复着这些细致入微的机械改造，没有时间概念。

　　不敢睡，怕进入深度睡眠后听不到墙外的动静，不等睁开眼睛，自己就变成了野兽吞入腹中的美味。不敢喝燕子手下送来的任何鲜红色汤汁或饮品，不敢吃任何肉制品，门外掏成洞的积雪融化后是他唯一解渴的原物。

　　呼啸的风吹散树干上的积雪，隐隐之，李旭桦听到一阵汽车引擎声。

　　是燕子。

　　这里不会有除燕子以外的其他人来。

　　三十七秒钟后，厚重的铁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王森跟在燕子身后。

　　“李师傅受苦了。”

　　燕子热情示意王森将手上拎着的大物袋拿给他，他手拿改良过的雪花改锥和电焊条，在铁皮上来回捣鼓，头都没抬一下。

　　见他不接茬，燕子也没生气，叫王森将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给他披上。

　　是一件绒毛类的毯子，很香，绒毛略过他的手背，很软。淡淡的清香飘入鼻腔，唤醒了他压抑很久的普通生活里才会有的踏实呼吸。

　　这样的舒适感在心头缭绕不过五秒，厮杀的血腥场面蒙住他的双眼，覆在后背的温暖顷刻间如九尺冰霜，好像要把他的肌肤一起冻住。

　　他身板变得僵硬，攥紧改锥的麻木双手也渐渐放慢速度，然后停下来。

　　李旭桦低头打量垂在胸前的绒毯，纹路几乎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什么动物。

　　“实在是这里不方便烧火炉，要不怎么也不能够让你住在这么冷的屋子里。”燕子拖过来一把椅子坐下，随手拿起李旭桦刚才放下的改锥打量，“这把改锥是李师傅自己做的吗？看起来很漂亮，像珍藏品一样。”

　　“有什么要求？”
　　李旭桦冷声道。

　　燕子挑眉，“李师傅这话说的，我每次来都只是为了给你提要求才来的吗？”

　　说完顿了几秒，燕子不自觉笑出声来，自己找补道：“好像也是啊？每次来都是给你提要求的，李师傅会不开心吗？”

　　“没有。”李旭桦对上他那双丹凤眼，“拿钱办事。”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王森从车上拿进来一个盒子，随手扒拉开桌面上散落的杂物，打开盒子把一蛊汤放在他面前。

　　燕子说：“你的匣子做得非常好，海关那帮吃干饭的真弄不开，不过我在想，木质类的虽然很轻易能过金属探测仪，但如果暴力打开的话，比如用火，还是能销毁的，能不能换一种原材料？”

　　李旭桦平视那笑盈盈实际上满是邪意棕色瞳孔。

　　昨晚燕子贴身保镖王森刚来过这里，还问了相关事宜，今天一早燕子就亲自赶了过来，无非就是想来亲眼确认一下。

　　他随手捏起刚被王森推到一边的铁皮，“你的保镖已经把原材料送了过来。”

　　“哇呜！”燕子兴奋地耸耸肩，喜上眉梢回头看了眼王森，“森，你厉害哦！”

　　“但是，这样有什么好处呢？”
　　燕子变脸似的收起笑容，脸色瞬间变得冷漠。

　　“不会轻易被销毁，二，我会想办法在外表上环氧树脂，保证匣子在运输过程中，无论走水路还是空路都能够减缓铁皮的氧化速度，并且保证气味不会挥发。”李旭桦面无表情，“还有其他要求吗？”

　　燕子听完意犹未尽，“我的眼光真不错。”

　　李旭桦对此心中全然不屑一顾，怔怔呼吸。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燕子抬手朝自己腹部比划一下。

　　燕子随口的一句话，李旭桦流动在身体里的血液却骤然凝固，他感觉到自己呼吸的节奏都乱了。

　　燕子感叹道：“还记得吗？那年我十四岁，你应该两三岁吧？你爸爸带着你到我家里开锁，那天他喝了酒正在家撒酒疯打我，是你从你爸爸的电动车上跳下来，斩钉截铁地对我家的酒疯子说‘不可以打小孩’，还记得吗？”

　　李旭桦摇头，“没印象。”

　　“也是，毕竟太小了嘛。”
　　他一身白色绒衣，优雅地靠在布满漆斑的脏椅子上，有种强行撮合在一起的变态贴切。

　　“我看着你一个个给你爸爸递的工具，心里全是羡慕啊！”燕子叹了口气，“你爸爸对你真有耐心，但我更觉得，你这个小孩是真聪明，那么点儿就认得好多工具，还会提醒你爸先用什么后用什么，你比你爸聪明多了。”

　　“照你这么说，你从很久之前就对我很欣赏，现在我也在为你做事，你为什么要我住这种地方？”
　　李旭桦一点没被燕子的话带偏，反而有理有据为自己争取利益。

　　燕子突然爆笑。

　　一旁的王森神情错综复杂，走上前摸摸燕子的肩膀，却被他无情拿开。

　　“要不说强扭的瓜不甜但也能解渴呢？”燕子把汤蛊推到他手边，“这都要怪你那个小警察男朋友啊，我原本打算等你大学毕业就接你过来的，谁知道你大二就跟那个小警察搞起了对象，还一谈就是十年，我就是有心去找你也没机会呀!”

　　把他的心炸成海啸，燕子和王森潇洒转身离开。

　　距离他们离开，大门紧闭不到两分钟，门外的汽车里传来不可描述的喊声。

　　李旭桦面无表情拢了下身上的虎皮，然后爬上高窗台，缩在微弱太阳光照射的地方，摄取一丝来自外界的温暖。

　　唯有裤兜里那个散发着微弱温暖的暖手宝，在努力将他冰冷身体一点点融化。

　　他闭上眼睛，看似疲惫过度进入了熟睡状态，可慌乱的心跳却将他的不知所措践踏了一地。

　　燕子知道他和秦知羿的关系！

　　原本他以为，自己是迎难而上的平凡英雄。结果现在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别人了如指掌的一枚棋子。
　　他所谓的奋不顾身，不过是主动跳入了别人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设下的罗网。

　　笼罩在他身上的薄弱曦光，像一道被摧毁的希望碎片，厚沉而一望无际，将他禁锢。

　　－

　　庆功宴一场接一场的开，香槟一瓶接一瓶的喷洒在酒吧的天花板。

　　蜂蜜自觉前途坦荡，辉煌在向他招手。

　　他醉醺醺揽过秦知羿的肩膀，“弟！哥哥能有今天，少不了你的助力，你放心，哥哥心里有你，正月初二老大在他的别墅举办宴会，哥哥谁都不带，就带你！”

　　秦知羿夺过他手上的酒瓶，“蜂哥你喝多了。”

　　“哥高兴！”
　　蜂蜜嘿嘿一笑，举着香槟到别的桌上跟人喝。

　　之前有志愿者拍到燕子和他的保镖一起出现在森林深处的某一荒废房楼，并且听到过里边传来机器的声响。这给他们的侦查方向提供了非常有力的证据，加上秦知羿跟着蜂蜜的这段时间搜查到的信息，几乎确定了燕子长期行动在这片森林，只不过还是没能查找到燕子的具体地址。

　　而现在……

　　秦知羿拿起一杯红酒，望着蜂蜜快要醉到不省人事的背影，慢条斯理抿了一口酒。

　　新年的钟声在阖家欢乐的笑声中敲响。

　　秦知羿窝在车里，电话视频里，母亲的摄像头对准正在厨房忙活的父亲的身影，父亲应该是从公司回来就直接进了厨房，身上还穿着上班时穿着的深蓝色衬衣，现在正嚷嚷着让母亲过去帮他把领带摘掉。

　　“这领带真的太碍事了！”

　　母亲的镜头随着她的脚步渐渐靠近父亲。

　　“又没人跟你抢。”
　　母亲声音不轻不重，正好面前的秦父和手机屏幕前的秦知羿都刚好听到。

　　秦知羿嘴角不自觉动了动，平静地看着活脱的父亲和淡定但毒舌的母亲斗嘴。

　　这间隙，他从车窗仰头往楼上看，发现李旭桦父母家中只有客厅照到厨房的一盏明灯。

　　干净的窗户上没贴一张窗花。

　　回想起一小时前，他把礼品放在门口，正要给李父打电话知会一声时，发现家门前的对联也还是去年贴上的，只不过用毛巾将对联上的灰尘擦了一遍，就这么对付着。

　　李叔黄阿姨虽然嘴上说着没有李旭桦这个儿子，可心里还是惦记的不行，宋杰经常上班专门路过来看老两口，每每看到他们脸上的笑都格外生硬。

　　过了这么长时间，空下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去想，那天他们二人匆匆分别前，李旭桦准备跟他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

　　“儿子你们年夜饭吃的什么？”
　　视频里老爸左手颠锅右手掌勺，还能腾出功夫跟他搭话聊天。

　　秦知羿往后靠了靠，“饺子。”

　　“还有什么呀？”父亲又问。

　　秦知羿说：“就饺子。”

　　“连个拍黄瓜拌皮蛋都没有？”秦父有些吃惊。

　　秦知羿淡然看着屏幕，“没有。”

　　“真可怜。”

　　秦知羿：“……”

　　父亲示意母亲去餐桌拍一圈自己的劳动成果，说是要把他的口水馋出来。

　　秦知羿抿紧嘴巴，真无语到张不开口。

　　“头发怎么剃了？”拍完餐桌上的年夜饭，母亲把摄像头对准自己，“冬天剃光不会冻头吗？”

　　秦知羿笑笑，“会。”

　　他话不多，母亲也都明白，叮嘱他有时间多休息，和注意安全。

　　他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