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第2章

      大燕法度严明,王公贵族不得私豢精兵,像沈朔这般的嗣亲王,府内护院不得超过三百,随身护卫不得超过十人。

      沈朔安排在身边的影卫算上谢辛楼一共有七个,对外称为“随身护卫”,实则所做的事远比随身护卫更多,身手也远超寻常护卫。

      平日里除了影卫头领谢辛楼,其余人基本不漏面,然而自从昨晚沈朔下了令后,六名影卫齐齐出动,跟着府内上上下下,一齐搜查那件里衣的去向。

      谢辛楼昨晚喝了姜参汤后便睡了,被院中动静吵醒时,身体没有昨晚那般发寒了,但胸口仍然有些隐隐作痛,呼吸略有困难。

      他起身穿衣洗漱完毕,脚步还有些发虚,刚打开房门,头顶就倒挂下一人,对着他喊道:“头儿,你可算醒了!”

      谢辛楼眼神还略有模糊,只瞧见两道毛虫般的粗眉,便认出是自己的副手松山。

      “头儿,你身体怎么样?没染上风寒吧?”

      “无碍。何事惊慌?”

      松山从梁上下来,对他眉飞色舞讲述道:“昨晚殿下的里衣被偷了,殿下气得让王府所有人集合,正一间一间查过去呢,连厨房烧水的小赖子都没放过!”

      听到“里衣”二字,谢辛楼登时清醒,盯着松山问道:“殿下查到哪儿了?”

      “查完了,就差咱们这座院子了。”松山啧啧叹息:“虽说殿下平日里也没少生气,但气成这样我还是头一回见,严管家说要咱们辰时末就在院中等着,我瞧头儿还没起,就来叫你一声。”

      “头儿~~真要查起来可怎么办啊,我房里还藏着小薇的钗子头巾,这要是被殿下发现,我得被游府示众......”

      松山还没说完,轻舟从左边窜出来,也学着松山的语气对谢辛楼祈求:“头儿~~我房里还藏着两只巨肥巨香的脆皮烤鹅,管家不让我多吃,说胖了就飞不动了,要是被发现,殿下会把我赶出去的。”

      轻舟说完,东风、西风、南风和北风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个都藏了东西,嚷嚷着让谢辛楼想办法帮他们遮掩过去:“头儿,王府上下只有你的话殿下愿听,咱们的小命可都攥在头儿手里了!”

      谢辛楼面色凝重。

      “现在几时了?”

      “辰时一刻。”松山回头看了眼漏刻。

      “老严来时同他说不必查,我自去找殿下说明。”谢辛楼退后一步,眼前两扇门当即合上。

      松山等人一听这话,立马松了口气,转悲为喜,各自啃着苹果坐等严管家上门。

      而屋内的谢辛楼,则以最快的速度将被子里的那件里衣找出来叠整齐,叠好后,又有些迟疑——

      殿下对外界向来警惕,若他知道是自己未经主张拿走了里衣,会作何感想?

      殿下嫉恶如仇,知道我辜负了他的信任,他便再也不会信任我,也不会再需要我......我会被逐出王府!

      谢辛楼胸口猛地刺痛了一下,四肢顿时没了力气,一下瘫坐回榻上。

      是我做错事在先,殿下赶我合情合理......可我走之后,殿下身边再无能日夜守护他的人,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便会趁虚而入,届时殿下孤身一人对抗他们,受到的伤害何止万分!

      谢辛楼胸口一阵阵涌起酸楚,与刺痛一起,令他咳出一口血,但吐完血后,他的眼眸却变得格外清亮。

      既然自己已是罪孽深重,若是没有尽到守护好殿下的责任,辜负父母、先长平王与王妃的托付,往后下到黄泉更是无颜面对他们。

      因此,不论殿下如何责问、如何打骂,自己也必须留在王府,留在殿下身边!

      谢辛楼用手帕擦去血迹,深呼吸缓过来后,又重新抚上那件里衣。

      他昨晚本该将这件衣服烧掉的,只是心底一丝怪异的情绪让他将之留了下来,不仅留了下来,还塞进了被窝里抱着昏睡了一晚。

      一晚上烧退了许多,醒来鼻尖还充斥着沈朔常用的熏香味,那一刻仿若置身云端。

      他轻抚着云锦细腻的织面,看到衣袖处的裂口,忽然停下了动作。

      殿下从不在意丢弃之物,为何会突然在意这件里衣?

      谢辛楼眼前浮现起那名车夫泪眼汪汪的模样。

      “头儿!老严来了!”

      门外松山来敲门报信,一下将谢辛楼唤回了神。

      他整顿好心绪,将里衣揣进怀中,出了屋找到老严:“叫其他人不必查了,我去回禀殿下。”

      严管家是个四十多岁的壮年男子,平日里严肃得不苟一笑,板着脸的模样和沈朔如出一辙,唯独对谢辛楼有那么几分笑颜。

      “不愧是谢大人,这么快就破解了这桩悬案,快些去吧,殿下气得连早膳都没用呢。”

      谢辛楼点过头,运起轻功,眨眼的功夫就从影卫小院到了沈朔书房前,在进门之前,原地捏拳做了几个深呼吸,随后才迈了进去。

      沈朔正靠在椅背上,脚下是摔裂了的砚台,漆黑的墨洒了一地。

      谢辛楼来到案前,没敢看沈朔,二话不说便“咚”的一声跪了下去:“殿下,属下有罪,那件里衣......是属下拿走的。”

      “是你?”沈朔紧皱的眉心随之松开,睁开眼望向底下跪着的人,语气透露出一丝意外。

      从昨晚到现在,他怀疑过自己判断失误,攻略者其实另有其人;怀疑过是自己力道太大,将里衣甩去了不起眼的角落;也想过是浴池殿不知何时溜进了野猫、老鼠,闻着香味就把衣服叼了走——可他万万没想到,是他最信任的影卫悄悄拿走的。

      “为何?”

      沈朔睁大了眼,从书案后起身,绕至谢辛楼面前。

      随着他的走近,谢辛楼垂在身侧的手,也不自觉攥紧。

      “你知道本王一向信任你,本王也从未强迫你做任何事,你有何想法大可说出来,为何要私自行动,为何要瞒着本王?”

      沈朔的话,字字句句戳在心头,谢辛楼的胸口像被万把银针扎穿,开口字不成句:“殿下,我......”

      呼吸不上来,耳根子也憋得通红,愈发像心虚惭愧到连解释都无法。

      沈朔看着他,眸中露出失望之色:“果然,辛楼,是我对不住你。”

      谢辛楼一口鲜血堵在喉间几欲涌出,然而听到沈朔的话,他紧绷的下巴猛地抬了起来:“殿下说什么?”

      沈朔也才缓过一丝情绪,见他吓得脸色苍白,伸手将人从冰冷的地面扶到了侧榻上。

      “我说,是我的错,没有考虑周到。”

      就在昨晚,沈朔下令让王府上下搜查里衣之后,便独自到了书房,思考了一个晚上。

      根据他以往的经历,攻略者们都是突然从他身边冒出的。

      大到富商之子、乡绅望族,小到车夫猎户、菜农小吏,这些人原本就存在于大燕,有父母亲人,有族人好友,与自己有或多或少的联系,可偏偏从某一日起变得不对劲。

      不仅行为举止变了,甚至连样貌也变得不同,一个个俊丽非常、年轻活力,且其他人从没发现有任何不妥。

      所以说,那些“怪物”是通过夺舍附身的办法,抢占一个躯体,再将其变成自己的模样。

      这些“怪物”不断变换夺舍之人的身份,将范围自百姓缩至王府,再从王府缩至自己身边人,说不准哪一日,自己一抬头便是一张熟悉的脸,以及一双陌生的眼睛。

      沈朔被这一想法惊得打翻了手边的砚台,他不敢想,倘若有朝一日谢辛楼被夺舍,自己还不曾发现,那该多么绝望!

      “不可能,辛楼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他的为人我最清楚!绝不可能发现不了!”

      沈朔连声安慰了自己好几句,可安慰着安慰着,回想与谢辛楼相处的回忆,忽然发现,能回想起来的画面竟屈指可数。

      明明谢辛楼一直待在自己身边,可脑海里就是想不起来他的喜怒哀乐是什么样子。

      甚至连他说话的语气,也只能想到一些冷冰冰的“属下遵命”“属下告退”。

      像个人形木头。

      这太可怕了......

      但沈朔还是清楚谢辛楼的为人,这一点,绝错不了。

      所以从现在起补救还来得及。

      他唯一信任的人,绝不能让他遭遇不测。

      “我昨夜不曾控制情绪,竟忘了那剩下的半截衣袖,车夫绑回来后身上便没有衣袖的踪影,定是被他有意丢在了行宫附近。等圣上的人搜查下来,那件里衣便是证据。”

      沈朔将理由说明,同时也帮谢辛楼做好了解释:“你拿走里衣是为了烧掉吧,做得好。若是让粗手粗脚的下人们拿去,指不定会被谁看见。”

      沈朔了解谢辛楼,他性格最为单纯可爱,绝不会有那种偷人私物的腌臜心思,拿走里衣只会是这一种可能。

      谢辛楼愣了一阵,怀中的里衣不由有些发烫。

      沈朔说着,兀自叹了口气,慢慢走到他面前。

      “这些年我一直在学着如何当好一个王,以富贵尊崇标榜自己,既担起责任守住王府,也控制不住脾性惹得你们胆颤,与你也有了距离,你不愿事事打扰我也是正常。”

      “不过我也不禁回想,我们是从何时起,开始变得这般疏离的?”

      沈朔伸手推开身边的窗户,和风卷着水汽吹入书房,他的眸中覆上一层直达眼底的水润。

      “父王与母妃、盛御史与谢夫人,一晃经年,我也快忘了他们的样貌了。”

      沈朔垂眸看向身前座椅上的谢辛楼,广袖轻扫过他的面庞,谢辛楼抬眸对上他的目光,恍惚间似乎回到了九年前。

      沈朔的父亲沈适,乃先帝一母同胞的兄弟,与御史大夫盛彦为至交好友,两家私下便时常往来,感情甚笃。

      当年朝局不稳、民心动荡,高祖沉迷仙道奄奄一息,太子触怒龙颜被禁足东宫,沈适与御史大夫盛彦联手,助先帝一举登上皇位,改年号为景嘉。

      景嘉十一年,沈适携王妃、世子往肃州看望时任刺史的盛彦,岂料先太子遗党蛰伏而出,将盛府团团包围,将上下一干人等杀了个干净。

      盛彦与谢霜拼死护下沈朔,沈适与安月王妃以身替盛彦之子盛宣挡下致命刀刃,沈朔与盛宣死里逃生,同一家仆秘密逃回京城。

      先太子遗党对新朝仇怨颇深,沈朔回京后便秘密藏起盛宣,向上宣告盛府灭门,无一人生还,先帝痛彻心扉,下令尽数剿灭先太子遗党,大燕上下斋戒三日,为盛御史满门以及长平王夫妇哀悼。

      沈适与王妃恩爱,膝下只沈朔一子,惨案之后,先帝仁慈,破例恩准年仅十一岁的沈朔承袭爵位。

      大厦一夕倾倒,王府新基未稳,沈朔以一肩挑起王府重担的同时,亲自为盛宣更换了姓名,好好养在身边。

      九年过去,王朝更迭,到了如今的天裕三年,沈朔驻守封地,根基稳健,外人在敬畏长平王的同时,也清楚知道他身边那个极受器重的影卫。

      “属下也快忘了从前的事,好似已经过了一辈子。”谢辛楼想起父母,除了思念之外更多的是怅然。

      可想起沈适王爷与安月王妃挡在自己身前的模样,还有他们濒死前的一句“守护好他”,心口则涌现出无尽的酸楚,这一句托付就此成了他一生的责任。

      君为臣死,臣万死难敌君恩。

      “是啊,回想往日,就像看旁人的故事。”沈朔还记得那日血月临空,满目尽是肃杀,盛彦和谢霜护着自己逃至院中,自己却被刺客捅穿了心脏。

      他慌乱中只看见父王和母妃替谢辛楼挡下利剑,将他推到自己面前,叫自己“守护好他”,这一句临终之言,成了沈朔内心最无法触及的苦痛。

      若非父王笼络盛彦助先帝谋位,太子一党便不会记恨复仇,盛家也不必遭此灾祸,辛楼也不会小小年纪便失去父母、失去倚仗。

      自己也不会孤苦一人,担着偌大的王府,去面对那些笑面虎、温柔刀。

      不管怎么说,终究是自己欠辛楼的。

      “辛楼,我虽是王爷却也不是圣人,尽管数年来还算顺利,却也做不到面面俱到,少不得你在暗中帮我,我不要求你事事都与我说,只是从今往后,你愿意多开口,哪怕说些闲事,我也欢喜。”

      沈朔这些年只顾着王府内外,实在遗忘了谢辛楼太多,希望能弥补一二。

      谢辛楼想过被痛心斥责,也想过被赶出王府,却不想会听到沈朔这一番肺腑之言,心绪激动之余,他哽着喉生生将血咽了下去:“......殿下,言重了。殿下对属下很好,对府内上下也很好。”

      “惯会哄人,也就你的话,本王还信上一二。”沈朔笑了,他一笑,整个王府的氛围也不再那么紧张。

      解决了里衣失踪一事,沈朔心中舒畅,让底下人都歇了,给了每人十两白银,该干嘛干嘛去。

      不过衣袖的事还没完,那车夫有意陷害自己,不能就这么任其不管。

      “关了一夜,是时候去审审他了。”

      毕竟让他单独待了这么长时间,难保他不会和所谓“系统”谈论什么计划。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