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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 ...


  •   冯山月以为王于英会多说几句,比如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或者义正辞严劝阻她。
      可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在认为冯山月在自/残之后,她没有对这件事本身表现出惊讶。
      仿佛这对她来说从不是遥远而陌生的东西。

      轮到冯山月意外了。
      王于英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

      两人站在原地彼此干瞪眼,王于英好像也在等她说点什么。
      半晌,见冯山月没有说话的意思,王于英侧过身去,抬手把脑后的小辫子拆了,一边重新绑好,一边借着动作飞快地说。

      “你……想倾诉可以找我,我有把柄在你手上,也不认识你在一中的朋友,我什么都不会说。”

      说话的时候,抬起的胳膊刚好遮住脸,不知道是怕冯山月尴尬,还是怕她自己尴尬。

      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冯山月像之前那样嗤一声,或者用看傻子的眼光看她。

      冯山月的脸色很复杂。

      有点像中午被梁阿姨按在怀里摸头时的表情,当温度过高的东西摆在她面前,她总是下意识地抵触,却又舍不得后退。
      她不再维持右手攥左手的动作,而是抬手把拉到最上方的拉链又提了提,整张脸只剩眼睛露在外面,随后扭头朝拐角外看。

      王于英豁出去了,追问:“没听清吗,要不要我再重复一遍?”

      半晌,她听到冯山月瓮声瓮气地说:“你们学校心理咨询室在哪?让老师出来,你去她位置上坐着。”

      王于英忍不住笑了一声。
      冯山月回头,凉凉地扫她一眼,径自转过拐角,往画室走去。

      王于英想跟,冯山月撂下一句话:“我有嘴,真出了事我会喊。你有腿,这么几步路,你还怕跑不过?”

      王于英只好在原地站住了,冯山月想了想,忽然朝她摊手。

      王于英面露疑惑,却听到她说:“发绳借我用用。”

      -

      画室的门大敞着,里面只有铅笔在素描纸上沙沙划动的声音。

      门口冒出半个脑袋。
      冯山月朝屋子里扫了一圈,只看到两个人坐在画板前临摹照片。

      都是女生。

      那个人没来画室吗?

      冯山月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有些失望,但她很快眼尖地发现,画室的角落里放了个敞开的书包。
      而屋子里的两个女生的身侧都放着自己的包。

      原来是暂时离开了。

      冯山月想到什么,把校服拉链拉下去,整理好衣领,露出整张脸,不再是刚才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紧接着,她拿出兜里王于英给她的发绳。

      -

      屋子里传来脚步声,两个女生都回头看去,发现来者是一个穿四中校服的女生,头发很潦草地在脑后扎了个小辫,看脸有点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其中一个女生问:“同学,你找谁?”

      冯山月走到角落,指向那个书包,明知故问:“这个包是吴亮亮的吗?我帮他拿回去。”
      吴亮亮校服上有涂鸦,还能搞到汇雅楼的钥匙,就算不是美术生,也经常出入画室,拿他的名字当借口总不会出错。

      果然,另一个认识吴亮亮的答:“吴亮亮今天又没来画室,这包是何志宇的。”

      冯山月心里一动。

      原来这是那个人的名字。

      她在梁阿姨的花名册上见过这个名字,不过是手写的,字迹极其潦草,她一时没认出最后那个字是什么。
      现在有人提起,她终于推出来了。

      紧接着,冯山月记起,她早上在校门口的宣传栏里也见过这个名字,左边的板块是美术生联考捷报,何志宇的名字排在第一个。

      她问:“是不是那个联考排名很高的何志宇?”

      一个女生点头,被冯山月这么一说,打开了话匣子,直接和身旁的同学聊了起来。

      她神情不屑:“我刚才还看到他哭丧着脸呢,一问他,他说申美校考考砸了。真好笑,他联考省排名那么高,只要文化分提上去,去不了申美,也可以报别的学校,至于难受成那样吗?”

      申美是全国顶尖的美院,冯山月这种外行人唯二听过的美院名字,除了京美,就是申美。

      另一个叹气:“老师今晚带我们飞华京,后天就是京美校考,我飞机上还挨着他坐。他自己心态炸也就算了,能不能不要影响别人,我现在看到他那副表情就发怵。”

      聊着聊着,她们忽然发现冯山月还没走,正站在她们身后看画板。
      毕竟是在背后说小话,被人听见,两个女生都有些尴尬,其中一个语气不太好地问冯山月:“同学,你还有什么事吗?”

      一边问,她又认真看了看冯山月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这个女生看起来心情不错。

      冯山月当然心情不错。
      从出事那天,一直到此刻,她第一次感到这么痛快。

      与其认为何志宇今天丧着脸是因为考砸,冯山月更倾向于他是今天早上看到自己转学了,心里有鬼,才会如此。

      而这,也是她之前闹出那么大动静的目的。

      冯山月在心里冷笑。
      慢慢来,这还只是开胃菜。

      两个女生仍在望着她,冯山月看向画板,转移话题:“我妹妹也想学美术,我来看看她水平够不够。你们画得可真好,我妹妹根本比不了,我还是劝她放弃这条路吧。”

      妹妹自然是凭空捏造的,冯山月以前还真的想过要个妹妹,总是被人照顾,她偶尔也想试试罩着别人是什么感觉。

      眼前,两个女生被她夸奖,都有些高兴,警惕心也没那么重了,在她面前进行了一番“别看天赋低,集训出奇迹”和“做美术生痛苦一生”的辩论。

      冯山月却完全走了神,她目光落在她们的画板上。

      画板左上角贴着打印好的人像照片,而两个女生正在对着照片画,画风和何志宇画冯山月的那张半身素描类似,都是写实派,几乎是把照片上的人物复刻了一遍,没经过太多艺术加工,只在人物的衣服刻画上做了减法,把印花给省去了。

      冯山月小时候上美术课都是混过去的,上了初中后就开始利用美术课背单词做题,对美术一窍不通。
      这不是她擅长的领域,因此当她来到画室里,有了更多的参考后,才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指向画板:“所以你们画这种画,都是对着照片画的吗?”

      两个女生停止争辩,看向她。
      其中一个不明所以,但还是答:“要么画照片,要么画真人模特,不过模特也得坐在那儿几个小时不动,总之得有个参考。”

      冯山月又问:“你们为什么不画衣服的花纹?”
      另一个答:“难画呗,本来衣褶就不好画,再加上花纹,万一透视结构画错了还要倒扣分。”

      冯山月心里跳得很快,她还记得那张画着她的画上,睡衣上的繁复花纹被完全再现了一遍。
      她谢过两个同学,又随意扯了几句家常,替她那位不存在的妹妹接受前辈的殷殷叮嘱,终于离开画室。

      走廊拐角处,拉长的影子落在地板上,王于英仍在那里等她。
      见冯山月出来,她松了口气,却发现对方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径直从她身旁掠过。

      王于英再次扯住她的校服兜帽,冯山月上身动不了,腿仍在朝前迈,走廊的地板很光滑,她直接在原地蹭了两步,看上去像《猫和老鼠》里被拦住后还在原地扑腾的卡通角色。

      冯山月这才回过神来,对上王于英憋笑的脸,破天荒地没生气,只是随口说:“你还没走啊?”

      王于英一噎,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问:“你没找到人?”

      冯山月点头:“今天大概见不到了,接下来几天都见不到。”

      明明不是什么好消息,她却眼睛发亮,挺直背朝前大步走,斗志昂扬的样子。
      王于英摸不着头脑,跟上去,示意冯山月把发绳还给她。

      冯山月这才意识到还绑着小辫,她把发绳拽下来抛给王于英,突然声音轻快地说:“我以前不和特长生打交道,现在算是有改观了。”

      身为体育特长生的王于英脚步一顿,对这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表示疑惑。

      借个发绳而已,就让她改观这么大?
      转学生的心思好难猜。

      至于冯山月,她心中所想的已经完全是别的事了。
      这次去画室给了她一个极其重要的提示。

      画素描是需要找参考的,想要连衣服上的花纹都处理好,更不可能凭空想象。

      如果何志宇把冯山月本人当模特,那么需要她几个小时不动,才能画出那样精细的素描画,但冯山月只有写作业的时候会静坐在原地,而她的书桌并不靠窗。

      这说明,何志宇在画那幅画的时候,参考了照片。

      他偷拍了。

      走到这一步,他的微小之恶已经突破了法律的界限,事情的性质得以改变,行政拘留是板上钉钉的事。
      敌人的心态是不可控的变量,但证据是确凿的,一旦拿到,她这次转学后的行动就能有一个完美的收尾——她要把他送进去。

      -

      画室,冯山月刚走不久,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拎着洗笔桶进来。

      何志宇其貌不扬,个子瘦小,厚厚的刘海和镜片挡住了眼睛。

      他往自己的书包走去,打算拿包手帕纸,把桶和画笔上的水珠擦干。
      弯下腰后,他动作却顿住了。

      他的书包放在角落的椅子上,这个角落的地板上满是铅笔灰,脚印踩过,会留下痕迹。

      就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地上多了一组崭新的脚印。

      刚才有人来过。

      画素描的女生们忽然听到拉链被猛然扯开的声音,侧头看去,何志宇正在书包里翻找着什么,动作幅度很大。
      紧接着,他瘫坐在椅子上,松了口气。

      注意到她们的视线后,何志宇定了定神,很不客气地问:“你们刚才来过这边?”

      一个女生皱起眉,他这副质疑的语气谁听了都不舒服:“我们吃饱了闲的。刚才有个找吴亮亮的,来画室参观了一圈。”

      何志宇坐直了,追问:“男的女的?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

      女生撇嘴:“穿校服啊,还能穿什么,扎个小辫子。”
      说完后,她转回头,心里怪自己太老实,不该问必答。

      何志宇平时总是独来独往,看人的时候喜欢目光从下往上扫,眼神阴恻恻的。她面对他时总觉得不舒服,要不是今天中午看到他脸色惨白,一副随时可能晕过去的样子,她都不会好心搭理他。

      何志宇听完,脸色好了些,他机械地点点头,也不道谢,直接背起包,拎着东西出去了。

      -

      冯山月下午穿回了那件白色羽绒服,气定神闲地坐在位置上写卷子。

      不远处,向明珠躲在王于英背后,悄悄打量冯山月。

      向明珠小声说:“你陪我去。”
      王于英把她拎到自己面前:“自己去,说错话的又不是我。”

      向明珠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中午在校门口闹的乌龙实在太丢人,她对冯山月的第一印象又十分可怕,总觉得自己去道歉,只会自取其辱,然后眼含热泪从教室跑出去。

      王于英不知道是在鼓励她,还是替冯山月辩白:“别把人想得太坏。”

      向明珠瞪她一眼——明明你上午看起来也挺怵她的,现在怎么倒戈了?
      王于英直接轻轻推了她一把,向明珠刹不住,踉跄到冯山月面前。

      冯山月抬头,对上一张欲言又止的脸,又低下头继续做题,显然不打算打理她。

      向明珠支支吾吾了半天,突然开始往校服口袋里掏。

      啪嗒!
      她往冯山月桌上拍了一盒曲奇。

      啪嗒!
      然后是一包软糖。

      啪嗒!
      再然后是一小罐印着外文的巧克力。

      放下之前她十分不舍地看了一眼,这还是她妈妈从国外带的,贵得要命,她剩了一盒舍不得吃,今天为了道歉算是下血本了。

      最后,她把外套拉链解开,往内兜抓了一把。
      随着噼里啪啦的动静,几袋辣条落在冯山月的书桌上。

      冯山月思绪还在题目里,缓缓抬头。
      王于英在旁边围观,仿佛能看见冯山月脑袋上飘起一个巨大的问号,她有点想笑。

      向明珠直接在冯山月前面的位置上坐下了,侧着身子看她一眼,又低下头。
      她表情悲壮,做了个深呼吸才说话,语速飞快。

      “我叫向明珠,刚入学的时候比现在还要胖,他们都叫我‘像头猪’。我高二的时候给男生写了一封表白信,结果被他传给全班同学看了一遍,他说我是肥婆做白日梦,脱光了他都懒得多看一眼,然后把我的信丢到钱主任办公室去了。”

      冯山月皱眉,张了张嘴想说话。

      向明珠太紧张了,根本没注意她的表情,自顾自往下说:“对不起,我不该在校门口害你被人说闲话,不该不知道你家里的情况,就随便猜测。这些东西是送给你吃的,我刚才说的是我高中最糗的经历,如果你不解气,我还可以把我初中的事情告诉你。你笑我吧,笑出来我也好受一点。”

      说完,她两只手搭在冯山月桌上,一俯身,额头贴在手背上,动作像在磕头,却没有抬起来。

      走廊上人来人往,教室里同学们在闲谈着,声浪从四面八方而来,说不定也有人注意到她的动静,正在往这边瞧,准备看好戏。

      唯独面前的人沉默着,没有动。

      向明珠在来之前也存了点私心。
      她想着,如果把自己最惨的事情说出来,要么冯山月顺势嘲笑,要么她同情之下,不好意思再责难自己。
      说人可笑,和说人惨,都是居高临下的评判,被评判的人总会矮一头,以可恨或者可怜的姿态,要么承接对方的恶意,要么承接对方的怜悯。
      前者自然痛苦,至少后者能稍微好受点,尽管滋味也是苦涩的。

      可向明珠等了一会儿,却没听到冯山月开口。
      也对,她那张脸看上去根本做不出“同情”这个表情,而更适合冷冷地盯着别人,说出讥讽的字词。

      向明珠闭着眼睛,想起早上冯山月在米粉店里和人斗嘴时的伶牙俐齿,越发觉得前路灰暗,索性自己先骂自己几句。
      她嗓子太干,声音像硬挤出来的:“我还可以给你念他们当时给我编的顺口溜。向明珠,像头猪,吃饭吃得呼噜噜……”

      忽然,她感觉到胳膊下的课桌动了动。

      先是那些零食被拨开带来的震动,随后是衣服摩擦桌面的声音,紧接着,她能感觉到冯山月在离她很近的地方趴了下来。

      向明珠缓缓抬头,对上冯山月的眼睛。

      她也学向明珠的样子,伏在桌子上,胳膊垫着脑袋,平视着向明珠,仿佛只是在和她讲悄悄话。
      远处看热闹的人见此,收回了视线。

      而冯山月的脸上,没有刻薄的讥讽,也不见泛滥的同情。
      不如说,她根本不关心向明珠的感受,也不打算对她施加任何情绪。

      恶意应当得到回击,施暴的人需要受到惩罚,这是她最朴素的价值观,她只关心一个最简单的结果。

      冯山月认真地盯着向明珠,问:“所以你后来骂回去了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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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25号入v,v后每晚十点更新,有事会挂请假条~ 宣传一下专栏↓ 完结文《上船暴富,但下不了船》赛博朋克时间循环 预收文《双生剑》强扭的瓜就这样开始做恨《小杀手找妈妈》赛博朋克公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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