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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④ ...


  •   林既明半夜醒了。

      屋里点着星星灯,满天花板的繁星璀璨。

      他和张前在一起的那天晚上,也点了这盏灯。很漂亮,很浪漫。

      那晚星空笼罩,张前把林既明从噩梦里拖出来,承诺带他回乡下看最大的星星。张前说,那些星星似乎伸手就能摘到。

      那是林既明头一次觉得“手可摘星辰”这种漂亮又虚浮的空话很真实。只因为是张前在他耳边说的。

      现在,张前还在他身边,闭着眼睛,浑身热乎乎的,像个小暖炉,生生不息地煨着他。

      林既明刚醒过来不过一分钟,张前就动了。

      张前的手从薄薄的被子里伸出来,轻轻揉了把林既明的头发,眼睛慢慢睁开。

      眼神不清明,很迷糊。张前这一天实在非常累,考试本来就消耗精力,又陪着林既明受了那么一大遭,神经紧绷,心绪起伏,他现在累得很想晕过去。

      他就是怕林既明半夜醒过来,才硬顶头皮强撑着。

      “你怎么没睡?”林既明心尖子疼起来。

      林既明沉默了片刻,小声说:“是不敢睡吗?”

      是不敢睡。

      是他拖累的张前。

      张前没说话,只含糊着哼了一声,长臂揽过来,把林既明抱住。

      张前贴着林既明的脸颊蹭,似乎在攒精神,蹭了好长一会儿才清醒一些。

      张前的声音挺哑:“我用你手机给文姨回电话了。”

      “嗯。”林既明在张前嘴角亲了一下。

      他发现张前嘴唇上有一块小伤口,大概是他之前发疯,亲张前的时候磕到了。

      林既明又凑上去,在那伤处舔了舔,薄弱地问:“疼吗?”

      张前没回答他,反而说:“叔叔没事了。”

      “我知道。”林既明缓缓吸气,又亲了张前一口,“明天早上,我去医院。”

      张前总算放下心来——林既明缓过劲儿了,现在是“正常”的。

      张前下意识就闭上眼,感觉大脑忽得一片黑,口齿也迟钝起来:“我......陪你去。”

      林既明过了几秒,问得更轻:“你明天不上学吗?”

      张前闻言,想睁眼睛,眼皮却动不了,想皱眉,眉头似乎也不归他管了:“我想陪你......”

      意识在不断下沉。他知道自己是放了心,松掉精神,即将顺应生理迫求睡下去。

      但他必须再坚持一会儿,他怕明天林既明把他扔在屋里睡觉,一个人早早去了医院。万一他醒晚了呢,毕竟这眼皮和眉头已经不受他支配了,他没信心。

      “我求求你了好不好?......你怎么舍得......”张前的嘴也开始不听使唤,话乱糟糟,“我不上学......”

      ——我求求你了好不好?你怎么舍得对我这样说?让我上学?你良心呢?

      林既明还算有点良心,又酸又胀的良心:“好,你陪我。”

      “嗯。”听见林既明这么说,张前满意了。

      但还是有点不放心,张前还在撑:“你抱我,抱紧点。不准松手......”

      “好。”林既明很听话,老老实实把张前抱紧。

      他手刚圈过张前的腰,张前的喉咙里就发出一声低叹,然后不过几秒钟,就不省人事了。

      睡得像晕倒一样,一动不动,连呼吸都轻到好似漂浮。

      林既明摸摸张前的脸,一下一下去吻他。从额头吻到脖子,再吻锁骨。

      张前缓缓歪了下脑袋,嘴唇轻轻翕动,应该是要念梦话,林既明总觉得,从他唇缝里,会细碎地念出自己的名字。

      但张前没念出来,他连哼梦话的力气都没了。

      林既明定定地看着张前,好久好久,才说出一声:“傻瓜。”

      这一声淹没在满屋的星光里,倏得陨落,如同一颗裹着愿望的流星,带着执拗的迷茫和滚烫的悲伤。

      。

      尽管累到昏睡,张前也没睡多久,他六点半就醒了。

      一醒过来就转头看林既明,正好对上林既明的脸。张前看了一会儿,发现林既明还抱着他。

      林既明又睡着了,不过睡得不熟,睫毛微微颤动,不过十几分钟,就睁眼醒了过来。

      两人对视一阵子没说话,斗战胜佛从床尾走到床头,绕着他俩的脑袋爬循环。

      循环到第四回,林既明一手按趴斗战胜佛,唤来猫崽子软趴趴一声“喵呜”。

      张前笑了笑,坐起来:“感觉怎么样?”

      “没事了。”林既明抻了个懒腰,也轻轻笑了。

      他眼睛还有点肿,但笑容很好看。

      两人没耽搁,洗漱,吃早餐,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因为张前不放心,专门拉着林既明又去问了遍医生,医生认真保证林远征绝对没事了,张前才带着林既明去病房。

      文姨一直守在病房外,说林远征半夜麻药过劲儿醒了一次,但天亮时又睡了,现在还在休息。

      林既明没有立刻进门,而是坐在病房外,和文姨说了会儿话。

      文姨告诉他,刘总捅完人,回去就后悔了。他失魂落魄地回家,他妻子告诉他,账户上多了一笔钱,一查才知道是林远征转的。

      刘总当时一拍脑袋,蹲地上就哭了。

      后来他去自首了,人现在在警局。刘总的老婆孩子昨晚来过,那可怜的夫人哭得几近脱相,文姨一个保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先把人劝回去。

      林既明边听边瞅文姨的脸,看她气色很不好。上了点年纪的人,一旦熬夜,憔悴是很明显的。

      林既明抓过文姨的手搓了搓:“文姨,你等会儿就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守着,没事的。”

      文姨一听就皱眉:“你一个人在这我怎么放心?”

      “不是一个人。”林既明声音轻了,“张前陪我。”

      “可是......”

      提起张前,刚这人说去个卫生间,这都将近二十分钟了,还没回来。

      文姨怀疑着:“张前真能陪你?”

      现在没了紧张劲儿,文姨越咂越不对味。据她所知,林既明正八经交心的朋友特别少,这么多年下来,她也就知道个郭晗羽。

      这张前,她还是头一回见。

      但无论关系多好,像张前这样学都不上了陪着,怎么看都很奇怪。

      “真的。我和他......”林既明笑了笑,“以后再和你说吧,反正你也看见了,他会陪着我。”

      “既明......”

      “好了。不管是不是我一个人,你也得回去休息。”林既明没再给文姨拒绝的机会。

      他态度放得特别软,像个孩子在讨妈妈的宠:“文姨,你要是身体出问题了,让我怎么办啊?”

      他这么一句话,文姨到底扛不住了。

      文姨眨眨眼睛,感觉眼泪快要出来,她摸摸林既明的脑袋,满腔酸水,终于点了头:“那文姨傍晚再过来,给你带好吃的。你中午也好好吃饭,知道吗?”

      “嗯,知道了。”林既明脑袋在文姨手心里蹭了一下,“你现在就回去吧,回去好好睡一觉。”

      文姨一愣,赶紧转过头抹了下眼。

      总算把文姨哄走了,又过了大概十分钟,张前才回来。

      尽管张前一趟卫生间去了半小时,林既明也没有一秒认为他会走。

      林既明仰头看着张前,甚至问都没问。

      也不用他问,张前自己就说了:“我去替你挂号了。”

      “......挂号?”林既明没反应过来,“挂什么号?”

      张前啧了一声,忍不住有些嗔怪:“你忘了?你的腿被钉子刮伤了,要打破伤风。”

      张前:“我问过了,必须打,现在就去。”

      张前:“我刚跟护士说过,让她们多照顾着叔叔这边,我陪你去。”

      张前直接把林既明从椅子上拉起来,拽着人就走。

      林既明一阵恍惚,下意识在张前身后脱口而出:“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张前脚步一顿,转过头看着林既明:“你不会没有我的。”

      林既明飞快垂下眼睛,点了个头。

      。

      在注射室打完针,林既明也没有着急回病房。他有点害怕。如果看见病床上的林远征......

      他掐不准自己。他怕自己有什么控制不住的情绪,有什么应激性的反应。

      很明显张前明白他。从进医院大门开始,张前没有说过一句“进去看看”之类的话。

      林既明在注射室门外站了一会儿,四处看过,没发现张前。

      他皱了皱眉,拨通了张前的电话。

      张前立即接起来:“你打完针了?这么快?”

      “嗯。林既明说,“排在我前面的小孩突然哭了,不肯打,他姥姥把他抱走去哄,就直接换我了。”

      张前轻轻叹了口气:“那你等等我吧,我马上过去找你。”

      “你在哪儿呢?”林既明挺好奇,他打个针的功夫,张前又能去哪。

      张前顿了顿,不骗林既明:“我在手术室。”

      “手术室?”林既明一愣。

      林远征手术的手术室就在下一层,距离林既明所在的注射室不远。

      林既明想不通张前去手术室干什么:“你去那干嘛?”

      他问着,已经转过身,下楼梯往手术室走。

      “没事,很快就好,你别过来了。”张前说。

      张前不想让林既明过来,担心手术室会刺激林既明。

      林既明抿了下唇,还是往前走:“没关系了。”

      张前犹豫片刻,但很快,轻轻“嗯”了一声。

      手术室挺近,走廊尽头拐个弯就到,林既明挂断电话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张前。

      看见张前那一刻,他感觉心肝脾肺都被热水淋了一遍,全烫脱了层皮。

      张前正蹲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旁边,他认真低着头,正用一捆胶带,缠椅子上露出的那截钉子头。

      林既明悄声走进,从张前头顶往下看,见那钉子被缠得厚厚的。缠成这样,不可能再刮伤任何人。

      林既明没出声,就站在后头看着张前。

      张前背部前倾,手臂肌肉紧绷,线条均匀且流畅。很漂亮。

      林既明想。他的张前,一定是世界上最温暖的人。

      缠好钉子,张前咬断胶带站起身,转头看林既明,淡淡笑起来:“打破伤风疼不疼?”

      林既明微微摇头:“不疼。”

      张前仔细观察过,林既明脸色如初,没有因为来手术室而产生什么不对劲的反应。他心里松了口气。

      林既明的视线移到椅子上,忍不住盯着那颗钉子。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打飘:“跟护士说一下椅子上有钉子不就行了么。”

      是啊,说一下不就行了。这钉子肯定不是昨天才支出来的,肯定有别人看见,可没人管过。张前却专门带了胶带。

      “说了。”张前把胶带揣回兜里,“但我估计不一定会及时处理。而且医院那么忙,很可能转头就忘了。我缠一下也不费什么劲。”

      林既明没吭声。

      张前走到林既明跟前,伸手捏了下林既明的耳垂。然后他低下头,那眉稍眼角也一并低了点。

      “而且......”张前小声说:“让你受伤的东西我可见不得。”

      林既明忽然屏住呼吸。他伸出手,在张前胸口上抓了一把。体恤被抓皱了。

      那颗心脏到底是什么模样?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张前怎么就这样啊?

      这种问题,林既明问过自己无数次。每问一次,他都会对张前更上瘾。张前根本就是某种温柔的毒药,惹人溺死。

      张前垂眼看林既明抓在自己胸口的手,他给这只手拉起来,轻轻捏了捏。

      “你真是......”林既明感觉到心脏在腔子里剧烈震颤。

      阳光从窗外铺进来,铺到医院雪白的墙上,铺在张前柔和的脸上。

      林既明深吸了口气,终于说出口:“等会儿,我进去看看我爸。”

      “嗯。”张前点头,没多余嘱咐,只是弯下眼角笑,“那我出去给你买吃的。”

      “好。”

      十九岁,只有张前最会哄林既明。未来再多个十九年,一定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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