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信》蓝水鱼

41、①⑥

　　大概十五分钟，郭晗羽他们匆匆赶来。

　　三人先进去瞧林既明，尤其郭晗羽，就差扑床上去贴脸儿瞅。

　　林既明还不太舒服，被他们膈应两下招架不住，用被子把头一蒙，索性翻身睡觉，谁也不搭理。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几人：“......”

　　“让他睡会儿吧。”张前说，他拉过郭晗羽，“郭晗羽，跟我出来一下。”

　　张前领郭晗羽走出屋门，他把门关上，靠在门边，开门见山说：“我想问问你林既明的事。”

　　张前：“他刚才的样子你也看见了，我不敢去问他，当然如果你觉得不好对我说，那就别说。”

　　“......”郭晗羽叹了口气，心说张前果然要问。

　　他盯着张前打量了会儿，这才开口：“那我先问你，刚才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就这样了？”

　　张前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是......”

　　张前眉心紧蹙：“应该和休息室的窗户有关系。”

　　郭晗羽点点头：“那就是了。”

　　“什么意思？”张前急忙问，“林既明不恐高吧？为什么在窗边会害怕？”

　　林既明平时好人一枚，跑完三千米照样生龙活虎，来的时候他还在大客车上吃了两条巧克力，什么低血糖？纯属胡扯。

　　刚才那样，倒更像一种应激反应，突发昏厥。

　　“他当然不是怕高。”郭晗羽说，声音压低一些，“他是怕高处的窗户。”

　　“为什么？”

　　郭晗羽犹豫片刻：“你知道他妈妈不在了吧？”

　　张前心里一疼，大概猜到了点：“嗯。”

　　“他家以前住九楼，他妈妈就是从自家的窗户掉下去，然后......后来他搬家，只能住三层以下。他家现在就是个小二层。”郭晗羽抿了抿嘴，“其他的我再不好说了。”

　　郭晗羽：“我俩从小一起长大，我太了解明哥的性子了，他不会乐意我告诉你的。我这已经多嘴了。”

　　“嗯，没关系。”张前微微扬头，后脑勺磕在门上。

　　里头的林既明估摸是被周雯他们磨磕了，喊出一声：“哎离我远点儿，真的，我没事，别这么大阵仗。我要睡觉，你们都去泡温泉吧，都走都走，让我安静一会儿。”

　　屋里静下，没过几秒钟，高远旭三人推门出来：“林既明说想睡会儿。”

　　“你们还是按原计划，去游泳泡温泉吧。”张前说，“我陪他。”

　　“你不去？要不我们女生留下吧？照顾人也方便。”周雯热心说。

　　“不用。”张前笑笑，“我腿上伤还没好，原本就不好泡水。”

　　“啊，也对，怎么早忘了这茬儿，早想到就不安排温泉了。”周雯有点不好意思，“抱歉啊张前，你也不提醒一声。”

　　“没事。”

　　“但......”周雯又看了眼门，还是不太放心林既明，“真没事吗？”

　　“我也有点担心，看脸色还好，可就是感觉林既明怪怪的。”宫兆鑫也说。

　　“哎呀真没事！”郭晗羽急忙说，他推着宫兆鑫往前走，“走吧走吧，我们一堆人杵门口，明哥怎么睡啊。”

　　“哎，你别推我啊！”

　　郭晗羽边推宫兆鑫边对高远旭使眼色，高远旭虽然不明就里，但他够蠢，最好糊弄，也下意识推着周雯走：“走吧，我们走吧。”

　　周雯找不出别的法子，走之前又扭脸看张前：“真抱歉，有事打电话，我带手机！”

　　“好。”张前说。

　　四个人走远了，张前在门外又站了会儿，才转身进屋。

　　床上鼓起一个小包——林既明蒙着被子老实地缩着，柔软的黑发落在枕头上。

　　林既明听见有动静，轻轻动了动：“大羽子？......还是张前？”

　　张前没出声，拿水壶先烧了壶热水。

　　听见烧水的声音，林既明确定进来的是张前——郭晗羽才没这么体贴周到。

　　张前走到林既明床边，轻悄地坐下。

　　安静的小屋里，只剩烧水的声音呼呼响。

　　林既明咬了咬牙，裹着被子翻过身，他从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睛，巴望张前：“别看我了，我没事了。”

　　张前淡淡笑了下：“你不睡了？”

　　林既明眨眨眼：“突然又不想睡了。”

　　水烧好了。

　　张前起身，去给林既明兑了一杯温水：“喝点水。”

　　林既明坐起来，接过水杯喝下：“你不用陪我，你去玩吧。”

　　“我腿上有伤，不能泡水。”张前说，拿过林既明手里的空杯，放到床头柜上。

　　“那还有别的能玩啊，你也可以再去滑雪。”

　　张前一顿，转脸幽幽地看着林既明：“我陪你不好？你干嘛赶我走？”

　　“......”林既明嘴一咧：“我没赶你啊，高三没什么机会出来玩的，好不容易来一次，我怕你无聊。”

　　张前心里叹了口气。

　　他俩之间有什么东西在变质。真的变了。那是一层削薄的纱，朦朦胧胧。

　　“我只想陪你。”张前低着头说。

　　他说完，猫去地毯上坐着，双手抱膝，后背靠着床，背对林既明：“你别理我，好好休息。”

　　看着，居然有点可怜兮兮。

　　林既明：“......”

　　这人是装乖还是卖傻？殊不知他还会耍这一套，瞧这蔫儿耷的老实相，勾得人心里硌楞。

　　林既明真没辙：“我现在感觉还挺好的，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再去看看羊驼？”

　　张前没应。

　　“......那要不我们玩会儿游戏吧。”林既明摸到枕边的手机，刚擎起来，回头撞上张前一张放大的脸。

　　张前从地上站起来，单手撑着床边，正弯腰看着他。

　　林既明倒吸一口气——离太近了，连张前脸上细小的白色绒毛都能看见。

　　张前这姿势，就好像是要吻过来！

　　这对心脏很不好，尤其林既明才刚刚恢复......

　　一秒。

　　两秒。

　　三秒。

　　林既明听见张前手指抓床单的声音。

　　张前直起腰，后退了一步。

　　林既明可算缓了口气，他垂下眼，看见床单被张前抓皱了。

　　“不准玩游戏。”张前从林既明手里拿过手机，放去一边，“你睡会儿。”

　　林既明麻酥酥地回答：“哦。”

　　“我再去买点吃的。”张前转身走人，“你不是低血糖么。”

　　林既明：“......”

　　张前走出去，门关上。

　　“啊。”林既明拍了拍还在发胀的脑袋，“疯了。真他妈的疯了。”

　　低血糖？这狗屁不通的鬼话，张前绝对不会信的。

　　林既明慢慢滑回被窝，平躺在床上瞪天花板：“该不会全被他看出来了吧。”

　　林既明觉得自己像只残次的乌龟，好不容易找来坨生了霉的杂草，竭力编出一个壳，畏畏缩缩昧进去苟命，可张前走过来轻轻一碰，他的壳就分崩离析了。他所有的不堪及怯懦全暴露在外，没法赖账。

　　而一门之隔，外面的张前同样心头焦乱。他在走廊装了半晌电线杆，把自己嘴唇咬到泛白。

　　——他这疯病，该怎么办？

　　。

　　张前买了些吃的回来，林既明吃完还真睡着了。张前看林既明的睡脸，看得精神恍惚。

　　最后张前从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单词小本，坐在林既明床边......背单词。

　　学霸就是学霸。

　　但学霸也是人，也有失手的时候，最后结果不尽人意，张前胡思乱想过多，导致半个下午只背了一页单词，效率极差。

　　。

　　因为担心林既明，郭晗羽他们没玩多久就回来了，几个人准备提前回去。

　　按现在的时间，坐大客五六点就能到家，有点不尽兴。

　　林既明抱歉道：“不好意思了各位，我身体不舒服，耽误事儿了，我欠大家一顿大餐。”

　　“这说的什么话，不怨你。”周雯说。

　　“对啊，身体重要，好好休息。”宫兆鑫也说。

　　林既明又换上了他一贯的嬉皮笑脸，混不着调：“多谢两位美女，小的这厢有礼了。”

　　郭晗羽：“......”

　　高远旭：“......”

　　几人上车，张前坐去林既明旁边，二话没说，先把自己的保温瓶拿出来，塞给林既明。

　　郭晗羽隔着过道，坐在张前对面，看到立时咂上嘴：“张前你还真是老干部啊，走哪都带着保温瓶。”

　　张前没理他，又从兜里摸出一块水果糖塞给林既明。

　　林既明：“......”

　　早晚要磕死在张前身上。林既明认命，把一直攥在手里的创可贴给张前：“贴上吧，你滑雪的时候手不是蹭破了么。”

　　“创可贴。”张前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开心。

　　突如其来的欣喜，像阵暖风，把他从担忧焦虑中托起来，送去云上飘一会儿。

　　“你哪来的创可贴？”张前问。

　　“结账的时候跟前台要的。”林既明说。

　　张前撕开创可贴，贴在自己手上。

　　车子发动，缓缓开出去。

　　林既明晃了晃头，拉上车窗的帘子：“我想再睡一会儿，下车你叫我。”

　　“还睡？”张前紧着问，“你下午睡了两个多小时，才醒没多久，还是不舒服？”

　　林既明揉揉眼睛：“还好，就头还有点晕，想再睡会儿。”

　　张前仔细看看林既明：“那你睡吧，到站我提前叫你。”

　　“嗯。”林既明哼一声，闭上眼睛，脑袋歪去另一边。

　　林既明是真的还有点犯晕，那一下魇着他，劲儿挺大。客车提上速度，林既明没一阵就睡着了。

　　张前没人说话，眼睛也不知往哪放，不自觉就要侧头看林既明。林既明的脸歪向另一侧，张前只能看见他小半张侧脸。还有一只耳朵，端详着看，似乎摸着会很软。

　　张前叹口气。他心里几乎打了场仗，终于忍不住，小心地掰过林既明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张前的手顿了顿，轻轻捏了下林既明的耳垂，这触感，滋儿得一下，像过电，整条手臂都崩紧了。

　　张前闭上眼睛。

　　“看什么呢？”宫兆鑫见郭晗羽一直抻着脖子，也探出脑袋。

　　“没什么。”郭晗羽连忙转脸，在宫兆鑫嘴边飞快亲了一口。

　　“哎！”宫兆鑫臊上，拍郭晗羽一巴掌，“你烦不烦，在客车上呢！”

　　郭晗羽笑笑，揽过宫兆鑫的肩，把她搂在怀里。

　　刚才张前那一套骚操作他可是明眼看着的！

　　这算什么？双向暗恋？

　　他个直男，看俩男的虽然有点别扭，但作为林既明的铁哥们儿兼老妈子，他急得直想用脚趾头抠地！

　　郭晗羽此时就一个感慨——

　　恋爱会变蠢，这是真的。

　　千真万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