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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⑧ ...


  •   天气预报是准的,晚上九点多,真下了场大雨。一阵功夫,瓢泼洒落,像要把生机催出来一样,急匆匆。

      这场雨下完,气温骤降,天气冷了。

      倒霉催的赶上这个日子开运动会,运动健儿们估摸要冻苟嗖了。

      林既明从袋子里拎出张前的衣服:“给。”

      张前接过来看了眼:“还洗了啊?”

      “嗯。”林既明点头。

      “谢谢。”张前说。

      “不用谢,是你借我的。”林既明吸鼻子,“今天可真冷。”

      “嗯,今早我把卫衣都套上了。”张前望着阴森森的天,“这运动会还能开吗?”

      “能。”林既明说,“天气预报说今天不下雨,就是阴天,但风是真大。滨城守在海边,年年有大风。”

      “据说是寒流过境。”郭晗羽手里提着两个水杯走过来。

      “给。”郭晗羽递一个给林既明。

      “谢了。”林既明说。

      老江这会儿从后门走了进来,他直奔这边来,到张前身侧站下:“张前,跟我出来一趟。”

      “嗯。”张前应道,跟着老江出去了。

      老江走过讲台时朝下面喊了一声:“都准备一下,等会儿去操场看台集合。”

      下面立时一阵欢呼雀跃。就算天儿冷,大家伙也是兴致勃勃的。林既明看过一圈儿,他没报项目,没什么可准备,就带瓶水,拎手里拿着就行。

      但张前不知道被老江叫出去干嘛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林既明就琢磨着要不要把张前的东西也一起带过去。

      “明哥,你不跟张前折腾了?”身边的郭晗羽突然问。

      “折腾?”林既明顿了顿。

      郭晗羽:“那可不是折腾么。”

      林既明看见郭晗羽包里背着两件外衣,不用说,肯定是给宫兆鑫准备的。

      郭晗羽:“你......现在怎么想的?”

      “不想了,想破脑袋也没用。”林既明说,“躲也躲不掉。”

      林既明这话说得蜻蜓点水,但郭晗羽是所谓恋爱中的“过来人”,一下就听明白了——这就是认了啊。认栽了。

      郭晗羽无奈地笑了下:“也是,喜欢是控制不住的,跟拉屎放屁一样。”

      林既明朝郭晗羽竖起大拇指:“你这个形容真绝妙,beautiful . ”

      郭晗羽:“......”

      “说什么呢?”张前回来了。

      “没什么。”郭晗羽看了眼林既明,赶紧说,“张前,一起走吗?”

      张前摇摇头,拍了下林既明的肩:“江老师叫你。”

      “我?”林既明愣了,“我又犯什么事儿了?啊......南山公园跳蹦蹦床被老江知道了?他说你了吗?”

      张前:“没有,老师不知道。”

      张前凑到林既明跟前,弯着眼睛笑:“是好事。”

      张前都笑成月牙儿眼了,估计真是个大好事。

      林既明:“哦。”

      林既明多看了张前片刻,起身从班门口溜达出去,走到老江跟前站下:“您找我?”

      老江站在窗边,窗开了个小缝:“叫你出来有个事儿。”

      “嗯,没事儿您也懒得叫啊。”林既明反手关上窗缝。

      “啧。”老江瞪了他一眼,“关它干什么?我还想抽根烟呢。”

      “您等会儿得吧,忒冷,漏风。”林既明咧着嘴,“到底什么事啊?”

      “有个竞赛。”老江说,“全省的,化学。”

      老江:“今年特例,要是拿到名次,由学校推荐,可以参加科技大的自主招生,能降分录取。”

      “科技大,好学校啊。”林既明眨眨眼,“那您这意思是?”

      “去。”老江伸出食指,点点林既明。

      老江:“你是我进入教育行业二十年以来,见过最偏科的学生。化学竞赛,对你来说是个好出路。”

      “......老江,您是不是想多了?”林既明皱了皱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其他科目什么样。就算我化学拿了一等奖,我也过不了自主招生,够不上那个降分录取。我去参加有个屁的意义啊?”

      “放你的屁!”老江反手抽了下林既明的脑袋。看着挺凶,其实没使多少劲儿。

      “哎,打傻了。”林既明叹口气,“老江,你一个人民教师,能不能文明点儿啊?”

      “能傻还好了,我一天到晚操的都是萝卜干儿的心!”老江恨恨道,“你这脑子聪明不聪明你自己清楚。除了化学,你对别的科目根本就不上心。现在离高考还有时间,你用点心,努力一把,还是有希望的。”

      林既明沉默了。

      他皱起眉头,顿了顿问:“希望是什么啊?”

      林既明沉着声说:“所谓的希望,就是诱惑着你努力,然后结果就是,努力一把才知道什么叫绝望。”

      “滚蛋!少跟我嚼舌头。”老江上脾气了,“林既明,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林既明淡淡地笑了:“事实就是这样啊。”

      事实就是这样,有太多的无力回天,太多的白费。太多了。多到不敢再想,不会再想,没有能力再想。

      “我最看不上的就是你现在这副德行。”老江瞪着林既明,“你以前明明有好成绩,在你妈妈过世以前。”

      林既明猛地抬起头,直勾勾看着老江。

      “这么看我干什么?还想揍我?我可告诉你,真比划起来你未必打得过我。”老江冷哼。

      “......不想。”林既明眼皮抽了下。他暗骂老江不着调——这算什么老师跟学生的对话?老江就不能是个正经老师吗?

      “你家里的事儿,不瞒你,我想你也清楚,我跟你爸联系过,知道一些。”

      老江说着,同时观察林既明的反应:“我知道你抵触,所以从来没跟你谈过。这两年你干什么混账事儿,我也懒得说你,毕竟我年轻的时候也没比你好到哪去......”

      老江踢了林既明一脚:“个王八蛋,别跟我摆臭脸。”

      林既明:“......”

      “但是林既明,你别误会了,我懒得说你,不代表你特殊,更不代表会格外呵护你的小心灵。”老江又踢了林既明一脚,“那是因为我觉得你不小了,是个男人,能对自己负责,不用跟你说废话。我相信你不会再瞎胡闹,不会真的自暴自弃。”

      林既明好长时间没说话。倒是低下头看了眼——被老江踢的,他裤子上多了俩脚印。

      “你跟你爸对着干,我管不着。”老江说,“只要不跟我对着干就行。”

      “高考虽然算不上什么天大的事儿,但也影响你的人生,最起码是对你这几年青春的交代,最后什么花什么果的,都独一无二,是属于你自己的。你喜欢残花败柳我也不拦着,也没人扣我工资。去不去你自己想。”

      老江:“我希望我没瞎,你真的是个男人,不是个智障。我再不说了,话说多了不值钱。别老让我失望。”

      老江大概是踢上瘾了,伸出腿还想踢,林既明立马也伸腿,挡了一下:“老江,别踢了。”

      老江哼笑一声,擦过林既明的肩要走,而姜还是老的辣,这老油条竟杀了一记回马枪,反手一拳,砸林既明后心去了。

      林既明:“......我去......”

      他转头看老江的背影,看老江熟练地从兜里掏出烟盒,然后抖擞出一根烟来,再用打火机点上,最后把烟盒揣回兜里。

      林既明故意抻长脖子,朝老江的方向很大声地咳了两嗓子。老江没回头,没稀罕搭理他。

      林既明的表情逐渐沉下来,他靠着窗台,仰起头,把后脑勺磕在窗户上。还真挺冷的,窗玻璃都冰凉冰凉的,像靠着一块冰,后脑勺冻得慌。

      吃了一记连环踢,小腿肚还疼呢。林既明蹲下/身,拍掉裤子上的脚印。

      老江是个好老师,百里挑一的那种。

      不,老江除了在讲台上以外,都不是老师,他是个有经验的长辈,是朋友。

      老江是个好哥们儿,万里挑一的那种。

      。

      林既明回到教室,屋里只剩下张前,其余人已经去操场了。

      “大羽子呢?”林既明站在门口问一嘴。

      “他说宫兆鑫走开场的仪仗队,就先去操场看了。”张前说,拎起林既明的水杯和自己的包。

      “啊。”林既明点点头。

      “别过来了,直接走吧。”张前走向林既明。

      “嗯,你怎么没一起出去啊?”林既明接过水杯,随口问道。

      “等你。”张前说。

      林既明抬手搓了下脸:“哦。”

      。

      “我靠,这个风......”一出门,林既明被风吹了个满目疮痍。他原地蹦了两下。

      他今儿外面套校服,里面就穿了件纯棉的黑色打底衫,原样效仿张前昨天的穿法。说起昨天,蹦蹦床......林既明下意识看了眼□□,在心里痛骂了声响的。

      “对了,你怎么没穿校服外衣啊?”林既明问张前。张前下/身是校服裤子,上身只穿了件靛蓝色的卫衣。

      张前把卫衣帽子扯了扯,扣到头上:“一共两件校服,一件你今儿才还我,另一件洗了没干。”

      张前:“反正今天运动会,穿什么样的都有,没人管这个。”

      “也是。”林既明点头,朝对面看去。

      不远处走来一队靓人,是开场的礼仪队。男的穿西服,女的小短裙。为首举牌的是宫兆鑫和自班的许雅青,这俩姑娘太牛了,居然穿着小礼服。宫兆鑫还好,穿的长裙,许雅青就悬乎了,穿个刚过膝的蓬蓬裙。林既明看她那双小细腿,都替她打寒颤。

      “女人真可怕。”林既明小声说。

      “嗯?”张前看了林既明一眼,扯一下他的衣服,“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凑合。”林既明巧妙地动了下,不那么明显地躲开张前的手,“城里人也抗冻。”

      两人一起往看台上走。

      四班的位置在看台东角,他俩来得晚,幸好班级分了这个位置,不然这会儿过去就要挡着礼仪队了。

      耳边传来慷慨激昂的音乐,林既明搓了下耳朵:“红色音乐就是震彻人心,直击灵魂。这首是传说中的运动员进行曲吗?”

      张前没说话,也没看林既明,只是继续往前走着。林既明觉得音乐太吵,张前可能是没听见。

      又走了十几步,张前突然往林既明身边贴了贴,俩人胳膊擦到一块儿。张前侧过头,靠近林既明的耳朵:“林既明,你是不是不想去?”

      “嗯?”林既明一转头,正对张前放大的脸,高清□□,都能看见毛孔,“去、去哪儿?”

      张前一把扯住林既明,拽着他站在原地。

      音乐声是真的大,学校的音响就像要爆炸了。在那热烈动人的乐曲声中,还有主持人意气风发的发言:“……我们终于迎来了运动会,今天,我们的运动健儿将一展风采,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

      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林既明看见张前的嘴唇轻轻开合:“我想跟你一起参加化学竞赛。你不愿意一起去吗?”

      周围很喧闹。但具体喧闹了些什么,林既明突然都听不出了。

      张前没等林既明回答,或许是没准备等,又或者说是林既明发愣的时间太长,没辨别出张前到底等没等。

      张前又往林既明的耳边贴,热气喷在林既明的耳垂上,他说:“是不是运动员进行曲我不知道。”

      他听见了。听见了,之前还不回话......

      “张......”林既明一扭头,却只能看见张前的背影了。

      林既明心里忽然抖擞出一个念头,莫名其妙的念头——张前的背影,他该追吗?

      他乱七八糟地想着,张前却突然站住脚,转头大喊一声:“林既明,快走啊!”

      林既明的耳朵似乎被海浪猛地冲打而过,又能听清身旁在喧闹些什么了,主持人在台上说话:“下面我们欢迎……”

      林既明看张前的脸,风吹起张前的碎发,那黑发在额间张牙舞爪,再配上靛蓝色的卫衣帽子,忒土。

      真傻。

      林既明突然就笑了,笑出声来。

      他朝张前招手,追过去。

      不是背影,张前站在原地,面对面等着他,看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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